第77章 張澹齡
他直接地叫出了她的名字,甚至沒給九焰否認的機會。
她沉默了片刻,心想也沒有什麼不能承認的,便也跟著笑了,先發制人的問道,「阿佑,你不在宮裡批摺子,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我猜你在這裡,所以來見見你。」朱祐樘控訴的看著她,一臉受傷,「你明明還有別的身份,為何從不讓我知道?」
其實無怪九焰將他當成孩子,實在是因為他在九焰面前時,露出來的總是這樣無害的模樣,偶爾還會撒嬌賣痴。
就像此刻,九焰原本因為換了個身份面對他,所以滿身不自在。然而看到朱祐樘此刻的表情,她好像又突然找回了平日里與朱祐樘相處時的感覺和默契。
於是她毫無愧疚之心,理直氣壯的道,「這個身份與皇宮並沒有什麼干係,說不說有什麼分別?再說,我縱然沒說,你不也找到了?」
見到朱祐樘,她就已經反應過來了。也許是因為彼此之間的確是全然信任的,所以雖然沒想過要告訴朱祐樘自己的這個身份,但她卻也從沒有認真遮掩過。
以朱祐樘的聰慧,能夠猜到、甚至最終找到自己,其實都並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
在九焰心底,甚至還有幾分並不明晰的感動。
雖然自己從沒有遮掩過,卻也幾乎沒露出過什麼線索,朱祐樘能夠憑著那些蛛絲馬跡,便準確的找到自己,不可謂不用心。
在這凡塵之中,朱祐樘是九焰最為用心之人,即便是連父母親人也及不上的。而這些用心終究未曾白費,他回報的,是同等的信任和看重。
沉睡千年醒來,發現世界早已完全變了模樣,自己甚至連修真都不能時,九焰心中也是迷茫過的。若非朱祐樘的存在,她不可能那樣快的振作起來。
哪怕當時,她只是迫於系統的強制任務,還有想要變強的心情。
但終究是他讓自己在這世上,有了一份牽絆。然後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的相處而逐漸加深。到最近,想到他可能即將娶妻生子,竟也會心生不舍。
於是她略略停頓之後,還是輕聲道,「不過,你能找到我,我很高興,阿佑。」
朱祐樘這才鬆了一口氣,笑了。
一時無話,兩人就這麼面對面的站著,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麼話題,索性就不說。沉默之中,卻全無尷尬,反而流動著一種寂靜的歡喜之意。
過了片刻,朱祐樘才開口,「兩柱香的時間快到了,你的詩還作不作了?」
九焰這才想起此事,她微微凝眉,「那作詩的主意,是你出的吧?明知我不擅長這個,偏要為難人。」
「我方才還不確定哪一個是你,只是想看看你的字。」朱祐樘低聲解釋道,「不如我來替你作一首。」
九焰拒絕得十分乾脆,「不必。反正我也不想出風頭,即便不作也沒什麼。」
「那可不行。」朱祐樘說,「必須得作。不然康平侯夫人面上可過不去。到時候說不定會為難你娘的。」
他其實是信口胡說。但他的確是不希望康平侯夫人對九焰的印象不好,畢竟在他的計劃之中,有些事還得靠康平侯夫人來幫忙。
「那我自己來就是,你先回去吧。」九焰自然的理了理裙擺,小心的不讓上面沾上塵土,「免得有人發現你不見了,惹來麻煩。」
朱祐樘想了想,點頭應了。卻又道,「那宴會結束之後,你能等我一會兒嗎?」
他想多跟這個焰兒說說話。——雖說兩個人都是同一個,但在朱祐樘的感覺里,卻有著微妙的不同。
九焰皺眉,「怕是不行。我和母親一起來的,回去時也不能耽擱。」
朱祐樘臉色一暗,抬眼看向她,他的目光幽深而專註,彷彿像是要將她的樣子記在腦海里。
過了一會兒,他才輕聲道,「那你自己保重。」然後轉身離開了。
雖然仍然有好多話想要同她說,但現在卻並不是合適的時候。只能日後再設法見面的。——只要九焰同意,朱祐樘相信,她一定有辦法出來見自己。
何況有系統在,他什麼時候都能同她說話,自然不急在這一時。
……
九焰回去時,所有人都已經回來,一部分人已經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臉色或自信或忐忑,那應該是已經作完詩的。還有一部分正提筆謄寫,或念念有詞或皺眉苦思,這時候還沒作好詩的,顯然至少在急才這方面,比不得已經寫完了的。
見她回來,不少人都朝這個方向看過來。九焰微微側頭,便見母親一臉關切的看著自己,而她身邊孫麗珠也正看著九焰,眼神閃爍。更遠處,張泊齡坐在二嬸小韓氏身側,看過來的眼神帶著幾分挑釁。
九焰垂下眼,找了個空位,提筆隨意寫了一首詩交差了事。
很快詩作都被送了上去。因為數量不少,所以康平侯夫人宣布先開宴,等宴席結束了,再宣布結果。
閨秀們雖然牽腸掛肚,卻也不敢出聲催促,只能心不在焉的開始享用宴席。
康平侯夫人不方便離席,只能動作隱秘的讓人將詩作都送去給朱祐樘品評。
朱祐樘動作隨意的翻了翻,很快找到了九焰的那一首。她的字跡,朱祐樘已經爛熟於心,只看一眼便能辨認出。
「張澹齡。」他低聲念了一遍,彷彿將這個名字含在口中。原來她的名字是這個。
他抬頭看向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婢女,問道,「這個張澹齡,同方才那位跳飛天舞的張泊齡姑娘,是什麼關係?」
那婢女不愧是康平侯夫人身邊得用,甚至會派來接觸朱祐樘的,她略略一想,便答道,「回殿下,這兩位姑娘是堂姐妹。」
頓了頓,又道,「方才殿下來時,見到的那位張夫人,便是張澹齡姑娘的母親。張泊齡姑娘是她二叔家的堂妹。」
原來那是焰兒的母親。朱祐樘再去想時,便只覺得金氏進退有度,無有不妥,果然不愧是焰兒的母親。
遂點頭道,「那位張夫人不錯,舉止有度,進退大方。想必教出來的女兒也不錯,看字跡稜角分明、筆觸瀟洒,想必頗有心胸。」
那婢女幾乎是豎著耳朵在聽他說話。殿下從來到現在,可是從未開口品評過其他女子。便是方才那位張泊齡姑娘跳飛天舞,艷驚四座時,也不見他神色有所動。如今卻盛讚那位張夫人和她的女兒,意思不問可知。
朱祐樘又隨口品評了其他幾首詩,最後取出其中之一,「這一首可為魁首。既然這比試是孤提出來的,這彩頭也由孤來提供好了。何鼎,把那一方澄泥硯拿出來,交予夫人做彩頭吧。」
那婢女連忙接了東西,送去給康平侯夫人。
既然太子殿下有吩咐,康平侯夫人自然不會有異議,來不及問過程,直接拿起他挑出來的那首詩道,「魁首已是評出來了,是戶部員外郎孫翰大人家的千金孫麗珠。我也沒什麼好東西,你既然文採好,就送你一方澄泥硯做彩頭好了。」
孫麗珠聽到自己的名字,幾乎反應不過來。九焰拉了她一把,這才如夢初醒,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喜色,起身上前,「民女謝夫人賞賜。」
餘興已盡,目的也達到了,眾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稱讚了一番康平侯夫人家的園子,這場宴席才終於散了。
等康平侯夫人想著派人去水榭中請人時,卻發現太子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不能親自同朱祐樘說話,她只能將那婢女叫來,「殿下特意添了賦詩這一項比試,看了詩作時,可曾說什麼?」
「回夫人的話,殿下贊了張大使的夫人,說她進退有度,又誇讚她女兒的字寫得好。最後才定下魁首之作。」
「哦?就是殿下見過的那位張夫人?看來她倒是個有福氣的。」康平侯夫人若有所思。
金氏替她帶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兒的消息,還替她撫養了年幼的外孫,康平侯夫人本就有意要報答她一番。若是太子看中了她的女兒,倒不費事。
那婢女見狀,有些不解的道,「既然殿下看中了那位張姑娘,為何又點了別人做魁首?」
俗話說,「文無第二,武無第一。」詩作評選這種事,但憑評選之人的喜好罷了,太子若是喜歡,何不將那張姑娘的詩評為第一,替她長臉?
康平侯夫人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你不懂,咱們這位殿下,可不簡單。再說,貴人們的心思,豈是我等所能隨意揣測的?」
既然他都表示出滿意,那就兩個都送進宮便是了。
那可是太子殿下,後宮佳麗三千,就算今兒來的全都看上了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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