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名不正則言不順
在回宮的路上,李治就開始考慮這次李泰謀反所帶動的連鎖反應,說實話,李治並不害怕謀反,即使是擁有著眾多人擁護的李恪,他都不害怕。這其中當然有多方面的原因,但對自身的信任,是李治最依仗的制勝法寶。
李泰在爭儲失敗后就被太宗流放到了均州鄖鄉,雖然又被封了濮王,但終究是流放的皇子,威望未深,這麼些年,在太宗的有意安排下,朝中重臣全部都成了太子麾下的勁旅,而李泰是名不正言不順,又不得民心,自然就成不了什麼大氣候。
李治擔心的不是李泰的叛亂所帶來的政治上的動蕩,而是文化。因為李泰是出了名的愛好文學的王子,依附與他的文士很多,在他被流放之前他所編纂的《括地誌》,是唐代初期最為完整的關於地理、經濟方面的文章,所以李泰在文化界的威望相當高,而李治深知一個民族的文化之重要,要遠遠過與政治經濟,如果在李治登基之時就來個焚書坑儒,那無論歷史怎麼說,李治都不會饒恕自己。
過了朱雀門,李治見一眾大臣都在宮外候著,招手把小桂子叫了過來。
「立刻請長孫無忌、禇遂良、于志寧、李勣議事,對了,就說我在凌煙閣。」
李治吩咐了一句,看眾人都很焦急,也不好意思在不溫不火的散步了,匆忙的回了宮,也顧不上回應王婉淑的詢問,徑直去了凌煙閣。
凌煙閣本來只是皇宮一角的一處小樓,太宗皇帝為了表彰開國功臣,就將二十四位功勞最大的臣子的畫像置於凌煙閣上,因此這凌煙閣在朝中大臣們的眼中是一種無上的榮譽。
李治是第一次來凌煙閣,這裡即使是以前的他,也很少來,一是這裡很偏僻,二來這裡的臣子雖都是功勞蓋世之輩,但不得善終者不乏其人,前生的李治生性軟弱,最不喜歡看到他們。
凌煙閣內光線暗淡,李治站在長孫無忌的畫像邊,仔細的看著閻立本親筆的畫像。
說實話,李治對繪畫這方面是一竅不通,只是感到在唐朝,竟然有人能用毛筆把人畫的如此傳神,真是不同尋常。
閻立本為朝中畫師,太宗皇帝本身就對他及其重視,而李治更是自然,只是最近比較忙,還不得見其人罷了。
正想著,樓外被李治點名叫來的四人魚貫而入,李治擺手阻止了他們的跪拜,見幾人都神色自若,不禁點了點頭。
「這幾天的事情很多,幾位大人忙壞了吧?」
幾人看李治臉上笑意盈盈,絲毫無驚慌之意,心下不禁揣揣。長孫無忌更是疑惑,李治原本懦弱,聞聽李泰謀反,應該是慌張才對,怎會如此這般?
倒是于志寧不去考慮這些,他跟隨李治多年,雖也覺得他有些異樣,但還是恭敬答道:「承太子殿下關心,我們只是盡了做臣子的本分而已。」
李治心裡不禁對於志寧高看了幾分,這個于志寧是難得的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之士,從不與長孫一輩同流合污。想著想著就又想起已經病故的馬周,這個人,李治是欽佩已久,沒想到自己仍不得親見。
「每次來到這凌煙閣,都會感到很壓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將這凌煙閣內的畫像添上幾幅,幾位大人覺得呢?」
「回殿下的話,臣等必定盡心竭力為朝廷百姓儘力。」四人齊聲道。
「走吧,出去吧,這裡連個坐著的地方都沒有,想來幾位大人也是不太想在這裡的。」李治深深的看了長孫無忌的畫像一眼,手一撩衣襟,跨步出了凌煙閣。
這並不是李治心血來潮,進凌煙閣只呆了幾分鐘就出來,而是在為自己營造心理上的優勢,因為前生李治懦弱,在幾位大人的眼中雖然仁孝切且守度,但終究少了些帝王氣概。李治從現在開始就要著手改變這種形象,因為他可不是那個把江山拱手的高宗李治了,而是一個附著承受了民族屈辱的華夏靈魂。
李治走的隨意,幾人卻心中各自思索著這次李泰謀反所帶來的影響和李治的態度。尤其是李勣,跟的更為拘謹,雖然太子還未繼位就把他招到身邊,擺明了要重用他,但經過太宗的罷扁,他對朝廷身懷戒心,生怕李治哪個不高興了給他安上一個謀反的罪名。
走到一處華亭,李治見亭中有相對兩條長椅,自己做了一條,指著另一條對四人道:「列為大人請坐。」
見幾人坐下,李治才道:「四哥幽居均州多年,時時想著能回京師,真是苦了他了。」
什麼意思?幾人的心中升起大大的問號,什麼,李泰謀反,你還在這裡說苦了他了,你叫我們怎麼說。
當下幾人都默不做聲。
「你說,他為什麼就這麼想不開呢?」李治狀似蕭索的嘆了口氣。
「舅父,你看該如何是好啊?」
長孫無忌心中咯噔一聲,這句雖然和以往李治問他是無絲毫二樣,但他總感覺這心裡如吊了水桶般七上八下的沒有著落感。
「殿下,濮王謀反,是微臣失察,請殿下制微臣失察之罪。」
李治眉頭微微一皺,長孫無忌比之前日變化如此之大,看來是對自己有了一些戒心了,也不知他到底是如何想的,罷了,你想要權,我就給你權。權當是雇你幫我定天下吧。
李治知道長孫無忌雖然是大權獨攬,但確實是忠臣幹將。他的才華,也許不及房杜,但他的威望,在現今這等狀況下,確實平定天下的利器。
「好了,我們不要在說這些瑣事了,今天找幾位大人來,是為了商量一下登基大典以後的事情。」李治看幾人驚愕的表情,心裡感覺相當爽。
「明日登基大典,關於大赦天下的程度,還請幾位大人共商。」
「殿下,還是依照慣例的好,即為大赦,就應該死罪免死,充軍改為勞役,輕者釋放。」禇遂良道。
「禇大人所言甚是。」幾人都點頭贊道。
李治也跟著笑了一聲,「說的是,不過我想加上幾條限制,諸如姦淫者不赦、謀逆者不赦、貪污舞弊之官員不赦。列公以為如何?」
「殿下所言甚是。不過殿下,濮王謀反一事,還請陛下早做決斷。」
李勣畢竟是武將,最關心的還是這件大事,看李治好像不以為意,只好硬著頭皮提醒,同時心裡大罵其餘幾人,老奸巨滑。
「那李將軍以為如何是好?」
「微臣願代殿下討之。」李勣傲氣十足的道。
「那還有什麼可憂慮的。」李治長笑一聲,起身走到亭外,想說說自己心中的想法,但有覺得幾人都不適合,在說自己還未登基,分量上還有些輕,考慮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說出口。
「明日登基,事務繁重,相信幾位都很忙,大家都請回吧,順便轉告在外面候著的大人們都去忙吧。舅父留一下。」李治看幾人跟在身後,心裡有些煩,語氣雖淡淡卻不怒而威的道。
「臣等告退。」幾人退著走出亭園,禇遂良回望了一下,悄聲對於志寧道:「志寧,李泰謀反,也不知這兵戈再起,是福是禍啊?」
于志寧嘆了一聲,道:「新皇登基,就逢藩王謀反,看來以後各路藩王的日子不好過了。」
于志寧眼光甚遠,只從這件事上,就猜測出了李治肯定會在登基后對付各路藩王。他比之禇遂良,更加了解李治,不是因為兩人在一起的時間長,而是馬周在世時,兩人同為太子左庶子,自然接觸較多。馬周善查人心,曾斷言李治並非外表那般懦弱之人,只是還沒有顯露出鋒芒。而于志寧對馬周的話深信不疑,所以他對太子的態度從來都恭敬有加,從不敢像長孫無忌和禇遂良一般時不時的就以老臣自居,對太子指手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