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江山泯滅手足情
「舅父,關於四哥謀反一事,不知您老有何見解?」
李治見其他人都走遠了,才坐到長孫無忌的身邊。
長孫無忌微微一笑,拍了拍李治的頭,語氣慈祥道:「治兒不必憂心,李泰成不了什麼氣候,有舅父在,沒有人可以動搖你的皇位。」
李治臉上露出安心的表情,心裡卻很鬱悶,自己一個皇帝,竟然這樣被人拍著頭,雖說自己還沒有登基,不能大展拳腳,但一點力都不出,李治這心裡就彆扭的很,感覺自己好像變的懦弱了。
「舅父,不若這般,待我登基以後,發一道詔書,他若不從,在起兵伐之……」
已近傍晚,李治和長孫無忌就在這花亭里談了許久,長孫無忌對於李治的想法表示了支持,並著手開始防禦李泰的反兵。雖然成功了之後可能會增加李治的聲望,但他有信心能駕馭李治。在說起兵對他的影響更甚。李治也是把這件事全權交與無忌處理。
送走了長孫無忌,李治心裡長出了一口氣,從這次的談話中,李治可以肯定,長孫無忌雖貪權,但無絲毫謀反之意。甚至還準備為李治鞠躬盡瘁,也許是為了太宗,也許是為自己,反正都一樣。
「小桂子,去把吳王請來,就說我要與他敘敘舊。」
李治呆了片刻,也沒有胃口,轉頭對在一旁伺候的小桂子道。
「是。」小桂子應了一聲,吩咐幾個太監前去,過了不一會兒,就見遠處李恪快步走了過來。
「三哥,陪我出去走走吧,我心裡很亂。」見吳王李恪欲下拜,李治一把把他拉了起來,傷然道。
李恪一直是李治心裡非常敬重的人,在他小的時候,李承乾和李泰總是拿他開心,只有李恪總是暗地裡護著他。而現在的李治,依然敬重這個對他的皇位有著最大威脅的人,因為他明白,李恪正因為有大才,才對他的威脅最大,也正因為如此,他的價值就遠遠超與他人。一旦李恪為他所用,那憑著兩人的血緣關係,他將成為李治最堅固的左膀右臂。
李恪長了一張奇異的臉,瘦削,凝重,冰冷集結在一起,擁擠著他那細細的眉尖揚起如兩座冰峰。
李恪默然的點點頭,他不似臣子那般對李治充滿了畏懼,孤傲的他本身就很難對這個在他看來才能遠遠不及自己的九弟俯首稱臣。
已是傍晚十分,夕陽的光線宛如情人私語般溫柔起來。天空中如黃河突然湧起了濁浪般垂上了暮色,金紅色的雲霞漸漸西去,只留下混沌的腳印。
兩人走到玄武門,正見這太陽西墜而下,金燦燦的光線照在兩人的臉上,在他們身後拉上了長長的背影。
「三哥,你說,我能接替這父皇留下的重擔嗎?」李治望著落日,以一種哀傷的口氣道。
「九弟怎麼這麼說,明天你登基之後級成了九五至尊了,應該有點豪情氣概了。」李恪的語氣淡淡的,話中不帶半點的恭維,卻也沒有嘲諷。
李治長嘆了一口氣,指著西方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我也不知這九五之位,到底應不應該去坐。」
李恪啞然失笑,這次確實真誠的道:「你何必做這蒼老之態,九弟正值年少,應建功立業,以慰父皇在天之靈。」
天色愈晚,幾名太監在前面打著燈籠,李治兩人在後如閑庭散步般悠然。
「三哥,你對朝中大臣怎麼看?」李治突問道。
李恪毫不猶豫的答道:「朝中雖有才能之士繁多,但大多都垂垂老矣,年少者可堪大用的少之又少。」
李治停了下來,抬頭望了望已經見暮色的天空,才道:「三哥說的既是,父皇叫我善用長孫無忌和禇遂良二人,我也不反對,可二人畢竟年高,朝中急需如三哥這等俊傑之才。」
李恪沒有回答,只是心中有些不舒服。
「三哥,你說四哥他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難道皇位對他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隔了半晌,李治突問道。
李恪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在他看來,李泰和他都是一樣的人,只不過他比李泰有野心,也有心機罷了。
「走,我們上城樓看看。」李治見李恪默然不語,知他為人雖野心十足,但也傲骨錚錚,決不願拿那些虛偽的話來敷衍塞責。他這樣的人,即使是敵人,也是那種站在明處,和你明刀明槍的拼的那種人。
玄武門是進長安的交通要道,雖是內城門,但雄踞在長安北,牢牢的把長安與北方分成兩方不可侵犯的地域。玄武門的城樓上橫列著幾排士兵,城門守衛見兩位皇子上了城樓,忙叫手下拜見。
李治一擺手組織了眾士兵,示意他們不用管自己后,帶著李恪開始繞著城牆轉了起來。
一路上,李治只和李恪說一些輕鬆的話題。兩個人小時候也是無話不談。剛開始李恪還總是沉默不語,漸漸的也開始放開胸懷,和李治說起笑話來。
「記得幾年前我曾與已故去的馬大人對對。我出上聯『天做棋盤星做子,日月爭輝』,三哥,你可知馬大人怎麼對的嗎?」
李恪一愣,跟著**了一句,口中贊了一聲『好句』,心裡卻開始嘀咕,這九弟何時有這等氣魄了,難道一個人做了皇帝就變了?
他變了,是好還是壞?
李恪也不知自己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自從先皇出其不意的立了九子李治,而把李泰流放均州以後,李恪心裡就有一種衝動,一種**,雖然這種**在太宗的壓制下變的很淡薄,但現在太宗駕崩,他的內心裡有開始野心勃勃,他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作為一個身體里流淌著隋唐兩代皇族血液的皇子,他本能的就對九五至尊有著不可抑制的佔有慾。
然而從前幾日起他就開始猶豫,好多忠於他的大臣都勸他效仿太宗皇帝殺兄而立,可是他們不明白,若是李泰,李恪會毫不留情的下手。但這儲君卻偏偏是李治!
李恪是薄情寡意之人,但越是這種人有了感情,越是一發不可收拾。李治從小就和他有手足之情,這當然和李泰不同,也許是從來都不曾把他當成自己的敵人,所以心裡對他就沒有防備,而這個時候,這種感情卻成了李恪心中最大的障礙。
他不停的提醒自己,想要做一個統治者,沒有犧牲怎麼行。可每次試圖怨恨李治時,卻發現自己真的沒有理由去恨他,哪怕是他奪走了本應該屬於自己的皇位。
在李泰謀反之前,李恪就已經有了準備,長安城的城防軍,有半數他可以調動。可這還不夠,朝中的重臣幾乎都在李治的身邊。尤其是作為開國二十四功臣之首的長孫無忌,還是李治的舅父。這讓李恪缺了很重要的條件——人心。
自從將李治封為儲君,入住東宮以來,太宗就處心積慮的提高太子的聲望。以長孫無忌為太子太師,房玄齡為太傅,蕭璃為太保,徐世績為詹事,李大亮領右衛率,于志寧、馬周為左庶子,蘇勖、高季輔為右庶子,張行成為少詹事,褚遂良為賓客,讓這些朝廷元老重臣都兼任東宮僚屬,組成強大的陣營輔佐李治,雖時至今日,如房玄齡等皆已離世,但李治的威望卻也深入人心,朝中在無人公開反對李治的地位。
李恪在太宗尚在時就百般受到太宗的牽制,如今太宗駕崩,他本應該放手一博,卻發現自己的力量早已不若當初,即使逼宮,也是兵行險招。不到萬不得已,李恪是不會如此的。
李治非常無恥的剽竊了朱元璋的對聯,見李恪只顧著自己沉思,而不回答,心裡暗道:「李恪啊李恪,你還在謀划著你的行動嗎,太晚了,即使如以前那個昏聵的李治,都不曾讓你成功。不過當初的你是不是要謀反也說不準,也許是長孫無忌冤枉你,也許不是,但你現在若是還想著皇位,那可真是白日做夢了。
「三哥,我們回去吧,待明日登基大典結束后在一通暢飲一番可好?」李治拍了拍李恪的肩膀,哈哈一笑道。
「太子殿下,容我日後在對此對如何?」李恪猛然驚醒,知道自己想的太多了,肯定會引起李治的疑心,嘴上客氣著,心裡有開始陰沉起來。
李治點點頭,招手叫隨後的王連過來,低低的吩咐一聲,命幾名大內侍衛送李恪回府休息。
原本李治打算命李恪進宮以絕他謀反之**,但經過這次相處,李治突地改變了想法,留下這個後患,倒不如讓他在自己有了防備的時候動手,他若不動,李治也不會動他,他若膽敢逼宮,李治定會狠狠的將他挫敗。能臣服,李治會視其為膀臂,若不然,李治也不會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