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歌聲悠揚

「……又想起你的臉，尋尋覓覓相逢在夢裡……

時時刻刻……看到你的眼眸里，繾綣萬千……

今生緣來世再續，情何物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在一個細雨飄清風搖的日子裡，不知從哪裡傳來了悠揚的歌聲。

歌聲清脆婉轉如百靈，飄飄蕩蕩，像個調皮的風箏，一直飄啊飄，飄啊飄，飄上了天空，跳過了樹林，越過了山崗，一直飄到南宮的夢裡。

「好動聽的歌聲……」

「好熟悉的聲音……」

「唱歌的人……她是誰？」

「我……又在哪裡？」

南宮此時正在做著一個夢，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夢裡有座島，叫艾吉島，島上有座失落了千年之久城，叫做死者之都哈姆納塔。

在那裡，他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人。有人，有獸，有精靈，有機械族，也有魔……

在那裡，他也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有好事，也有壞事。

在那座島上，他經歷了許多艱苦卓絕的戰鬥，其中最兇險的一次，他還和一個頭上長著獨角的男子大戰了三天三夜，幾乎死去……

也是在那座島上，他得到了兩本經書，召喚出一條神龍，神龍許他三個願望——任何願望，包括死者還陽。

他還夢見了自己斷了一隻手，他還夢見了……自己竟然親手剖開了自己的胸膛，挖出了自己的心！

那刻骨銘心的痛苦，如同深入了靈魂的最深處，令南宮不能自已。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一切，但這份痛苦卻又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如同地獄伸出的魔爪一般，令他明知這是一場夢，卻也不能醒來。

「這真的是一場夢嗎？如果是夢，那這份痛苦……為何有如此的真實？」他如此問自己。

然而在虛幻與現實之間，他只能任由夢境變幻，隨波逐流不能自控。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在夢中的世界，沒有任何人能給他答案。

歌聲婉轉，仿似自天外飄來，成為了南宮在這無止境的夢中唯一的慰藉。他很想去追尋歌聲的來源，這種想，強烈到「饑渴」的地步。

就好像在沙漠中長途跋涉了十天十夜而沒有喝過一滴水的旅人，忽然見到了一條清澈的溪流那樣，是如此的誘人，勾動靈魂最深處的渴望。

南宮隨著歌聲奔跑，沿途無數幻象掠過，誘惑著他，想讓他停下腳步，說這裡就是極樂，這裡就是凈土，停留在這裡，可以讓他忘記一切苦惱，忘記一切的痛苦，可以讓他……

得到永生！

然而南宮的腳步並沒有因此而停留過半分，他沿著歌聲飄來的方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過了不知多少時空，到最後，他在一扇血紅色的大門前停了下來。

他不得不停，因為這扇門太大了，大到仿似封住了整個世界。再回首來路，卻見所有的幻象已經消失，只剩一片漆黑。漆黑之中，暗有鬼影重重。

前無去路，后是陰霾，南宮就站在這扇大門前，舉步踟躕。

就在這時，歌聲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充滿了誘惑的聲音。

「推開它……」

「推開這扇門……」

「門內……是你想要的世界！」

那個聲音一直在重複著這樣的話，一直在重複，一直在重複……就好像永遠不會厭倦似的，也好像它只會這一句似的。

誘惑的聲音，南宮在順著歌聲跑過來的時候已經聽到過太多太多，每一次，他都把持住自己的心意，抵抗了誘惑，從容走過。但是這一次，他抵抗不住了。

因為就在他第一次聽見這個聲音的時候，更準確來說，是從他見到這一扇巨門的第一眼起，他就猛然發現……

說話的人，竟然是自己。

——那赫然是來自自己內心最深處的聲音！

內心之聲，是為心聲。

正因為他想開門，所以才聽到那個聲音。所以，那個聲音根本就不是誘惑，而是他內心深處的欲、望。

「推開它……」

「推開這扇門……」

「門內……是你想要的世界！」

那個聲音再一次響起，於是南宮不再猶豫，決定順從自己的心意，推開這扇門。

這樣的門，南宮記得自己曾經推開過，而且不是一扇，是兩扇。每推開一扇門，自己都從門內獲得了難以想象的好處。

有的是力量，有的是法則，而有的……則是被封印了的記憶。

那麼這一次，又會是是什麼？

更重要的是，這一次，他能如前兩次那樣，推開眼前的這扇大門嗎？

南宮伸出了手去，輕輕抵在門上。

這扇門，真的很大，南宮站在門前，竟然連門上的一道細紋都不及。與之相比，南宮更像山下的一顆沙，海中的一滴水。

這樣巨大的差距，他真的能推開這扇門？

卡擦！！

那不是開門的聲音，那是閃電的聲音。

就在南宮雙手微微用力的那一瞬間，巨門上忽然紅光閃過，劈下了一道血色的雷霆。南宮直接被這道雷霆貫穿，然後如遇見陽光的雪水般消散，再然後……

重組！

南宮從未試過如眼前這一刻這般感謝炎龍神，感謝它賜予了自己不滅的靈魂！若非當年，恐怕此時的自己已經煙消雲散了。

當靈魂重組之後，南宮似乎變得更加強大了。如果說先前的他，於這扇門而言只是一顆沙子，那麼如今，他已經變成了兩顆。

雖然依然卑微，但這種變化卻是真實的存在著。

對此，南宮感到很高興，而那個心聲似乎也很高興，發出更大的誘惑，誘惑南宮再接再厲。於是南宮便如它所願，或者說，是如自己所願，再接再厲，繼續衝擊那扇巨門。

就這樣，在一次又一次的破滅重生中，南宮彷彿回到了當年被炎龍神熔煉靈魂重鑄的那個時候，他的靈魂一次又一次被血色雷霆劈碎，然後變得越發強大。

到最後，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挑戰了多少次血色雷霆的權威，他終於不再是一顆沙子或者兩顆沙子了，他變成了一顆石頭。

一顆連雷霆也劈不碎的頑石。

他的靈魂，變得堅韌無比，變得晶瑩剔透，彷如世間最華美的寶石一般，表面樸實無華，但內里，卻堪比金玉。

這樣的靈魂，堪稱完美。

南宮並不知道，自己如今的靈魂，已經堪稱完美。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類，甚至是任何種族的生靈，比自己的靈魂更加堅韌，更加凝實，更加完美的靈魂了。他一次又一次的繼續衝擊著那扇巨門，遵從自己心底最深處、最真實的想發，想要推開它，想要獲得門內自己想要的一切。

終於，忽然「吱呀」一聲……

那道巨門忽然微微動了一下，就好像沉睡中的美人，微微扇動了一下眼帘那樣，微微的顫動了一下，然後打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那道口子，甚至不能用「小」來形容，簡直比頭髮絲更細。

但這也是史無前例的進步了，南宮心頭狂喜，正要繼續努力的時候，可是這一次，巨門的反擊突然也變得史無前例的激烈。只見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大的血色雷霆閃過，南宮整個人便不由自主被抽離出那扇巨門之外。

「不！」

南宮一直飛，一直飛，飛出了識海之外，眼看著那扇巨門在視線之內越來越遠，也越來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只是很自然的就發出一聲不甘的吶喊。

眼看就要劈開冰山第一刀，剛剛看到了點希望，這時候卻便偏偏失去了這樣的機會，這讓他如何甘心？

最令人難以接受從來都不是絕望，而是先給了你希望，然後再無情的奪去。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從不曾開始過？

南宮拚命催動神識，想要回到識海深處，想要回到那扇巨門。然而就在這時，識海中忽然亮起了一點光。

哦不，那不是一點光，而是兩點。

一黑一白，兩點光。

仔細一看，卻發現赫然是兩本書。這兩本書，南宮曾經在那個「夢」里見過，知道它們分別是亡靈聖經和太陽金經，是神龍留給自己的饋贈——他雖然不知為何，但那確實是神龍的饋贈沒錯。

兩點亮光一出現，頓時就照亮了整片識海。然後，南宮的意識就開始模糊了起來，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無休無止的夢境之中。

一切的一切，就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然後再次開始播放的視頻一樣，無數千奇百怪的畫面在眼前一一閃過，到最後的最後，便定格在南宮昏迷於哈姆納塔之前的最後一刻。

他見到了一個女孩子。

一個魔族的女孩子，頭生獨角，白頭，短髮，十分的中性，咋一看上去，甚至會讓人覺得那是一個男孩。但當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這女孩子無論是眼耳口鼻眉目五官，都是出人意料的精緻，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坯子，世所罕見。

「艾嘉麗！」

南宮一驚，一聲驚呼脫口而出。

「……又想起你的臉，尋尋覓覓相逢在夢裡……

時時刻刻……看到你的眼眸里，繾綣萬千……

今生緣來世再續，情何物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那悠揚的歌聲再次出現，響徹了識海的每一個角落，下一刻，那刻骨銘心的疼痛隨之而回歸，然後，一切的幻象如潮水般褪去。

「啊！」南宮睜開了眼睛，入目一片光明。

「你……醒了？」耳邊傳來一個清冷而悅耳的聲音。聲音有點激動，或許因為不確定，還帶著些許的輕顫。

南宮轉頭看去，於是便見到了林軒然。

此時林軒然的手中，正端著一隻葯碗，碗中消散的最後一絲熱氣，看樣子，應該是剛喂南宮喝完葯。而此時見南宮望過來，看著那雙雖然剛醒卻沒有半分茫然的眸子，她手中的葯碗卻忽然掉了下來。

先前夢中的所有痛楚，此時都已經隨著夢醒而消失，南宮舔了舔嘴唇，只感到口中有點苦澀。

他看著林軒然，然後說了一句：「謝謝你，軒然。」

謝謝你的葯，謝謝你救了我。

謝謝你歌聲，謝謝你將我喚醒。

太多的感情，蘊含在這一生簡單的「謝謝」之中。

很難想像，一向惜字如金的林軒然，竟然也會在無人知的背後唱起了歌，還如此的動聽。如果不是她的歌聲，自己恐怕還沉淪在夢魘之中，不得蘇醒。

正是因為這歌聲，自己才能見到那扇門。

正是因為這歌聲，那扇門才開了一道縫。

也正是因為這歌聲，自己才能找到了自我，然後清醒過來……

林軒然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不客氣。她秋水般的眼眸微微的顫動了一下，然後，她忽然走了過來，輕輕的、又緊緊的擁住了南宮。

「醒來就好……」

她抱得是如此之輕，彷彿生怕稍一用力，就會弄疼了懷裡的南宮。

她抱得又是如此之重，彷彿只要一鬆手，懷中的人就會如夢幻般消散。

在孰輕孰重之間，一句「醒來就好」，已經表達了她所有的感情。

聞著懷中傳來的陣陣幽香，南宮下意識的深吸了一口，感到十分陶醉。他伸出僅剩的那隻獨臂，用力的抱住懷中的白衣。

就是這種感覺……

很柔軟，也很……

真實！

這不是夢。

真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