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很好，都很好

二人就這樣相擁著，彷彿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漸漸的，氣氛就開始變得有點旖旎，有點熱烈。最後，也不知是誰先主動，四片唇就這樣自然而然的貼在了一起。

忘乎所以。

南宮品嘗著唇間傳來的那一抹溫柔，彷彿又回到了夢中。

只不過這一次，卻是好夢。

林軒然卻顯得有點異乎尋常的熱烈。

她很主動的去捕捉著南宮的舌，動作有點笨拙，但很肆意，帶著微微的侵略之意，掠取著南宮的每一點津液。彷彿只有如此，才能沖淡內心的悸動，以及南宮昏迷這段時間以來的苦、與思、與念、與憂。

然而當她的左手，不經意間觸及南宮空蕩蕩的右臂時，她的吻便更加熾烈了幾分，有點瘋狂的味道。

不知不覺間，她的眼角處，便留下了淚來，一滴，一滴，也不知是為何。

或許是因為心疼？也或許是因為愧疚？又或者是悔恨？或者唏噓？

不知道。

南宮平靜而忘我的回應著，以同樣的生澀，同樣的笨拙的動作。

……

過了不知多久，二人終於分開。

林軒然低著頭不敢去看南宮，那張美麗得仿似從畫中走出來的俏臉，此時滿是一片羞紅，似乎也在驚詫於自己先前的主動。然而****不經意間舔著朱唇，卻又似乎十分回味，還想要更多。

南宮看著她，笑了笑，心中只剩一片寧靜。

他不知自己沉睡了多久，以至懷中的人兒會如此的異常，他只知道，自己很享受眼前的這一刻。

很平靜，很祥和，也很醉人。

昨日，以及夢中的那些苦楚，在這一刻才終於徹底遠離自己而去。擁抱著她，他才感到自己是真的蘇醒了過來。

又過了不知多久，南宮終於打破了沉默，他忽然問出了那個一直來不及問出口的問題：「這次，我沉睡了多久？」

林軒然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默默伸出一根手指。

「一個月？」南宮如此猜測著，隱隱中感到有點寬慰。只是一個月的話，不算長，可以接受……

然而林軒然卻搖頭否定了他的猜測。

「那是……」

「一年。」林軒然說道。

於是南宮就沉默了起來，神色有點默然。

一年……

上次在大唐，遇見了炎龍神，自己昏迷了三年，這一次遇見光暗龍神，結果便又昏迷了一年。雖然這次昏迷，並非與龍神有關，而是……

但從某個角度來看，似乎自己每次遇見這些傳說中的存在，都會昏迷上一段時間？

一年雖然不長，相比三年來說，可以說是很短，但一年時間，已經足夠讓自己錯過了很多，不是嗎？

雖然明知懷中抱著一個女子的時候，心裡卻想著第二個人，這樣做很混蛋，很不應該，但南宮還是無法自控的想起了夢中的那一片冰花。

「後來……艾嘉麗怎麼樣了？」他問道。

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嗯，是之一。

那日在哈姆納塔，自己剖心救人，以一個十分粗暴的方式，將冰魄之心渡回了艾嘉麗的體內，在昏迷過去的那一刻，雖然明確感受到了她的心已經重新跳動了起來，但終究，他還是沒能親眼見到她睜開眼睛。

他很關心。

然而林軒然並沒有想太多，她聽南宮問起，想了想，便輕聲了一句：「很好。」

她說很好，那就是真的很好，於是南宮放下心來，沒有再問太多，轉而問道：「那梁阿姨……？」

這也是他最關心的問題之一。

他說的梁阿姨，自然就是指梁紫的母親，那個美麗的精靈梁思琴了。

當初，神龍復活了梁思琴，完成了他走出龍城、走出青龍、走出失落大陸，走上漂流島群的夙願，就在南宮親眼見證之下。

但是南宮見證了她的重生，卻沒有見到她的蘇醒。

——不知是什麼原因，神龍復活了梁思琴之後，梁思琴並沒有如南宮所想象的那樣馬上蘇醒，並似喜似怒的對著自己笑罵道：臭小子，好久不見了，我不在的這些天，有沒有欺負我家紫兒？

她就一直沉睡著。

沉睡，有時候可以單純的代表著睡著了，只要有人叫喚一聲，就能從沉睡中蘇醒。但有時候，沉睡，也可以代表著其他。

比如沉睡了一千八百年的安蘇娜。

又比如因為莫名的原因沉睡了三年又一年的自己……

總之，只要一日沒有親眼見到那個美麗的大精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或笑罵、或戳上一記令自己痛而不傷的蘭花指、或其他，南宮就一日無法真正的放下心來。

這是他願望，也是他對梁紫的承諾，是他向前走下去、或者說繼續走下去的意義。

所以，他雖然只問了半句，但話里的認真，卻不容置疑。

林軒然聽到了他話里的認真，也知道這些年來他的過往，他的一切，但她沒有回答。她看向了門外，彷彿那裡就是她的答案。

下一刻，門忽然打開了。

伴隨著開門的吱呀聲，還一個低沉中略帶沙啞，沙啞中卻又帶著說不出迷人風采的聲音同時響起，讓人一下子忍不住沉迷進去。

「算你小子有良心……」一個與梁紫有**分相似的女子推門走了進來。

素麵峨眉，身穿素衣，長長的、自髮際斜插而出的耳朵，顯示出這女子是一個精靈族的身份。面容如玉溫潤，只是推門，跨步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卻透露出無限的風情。

這個女子，就是十足長大后的梁紫。

四個字記之曰：傾國傾城。

「……一醒來，還記得我這個阿姨。」她笑著繼續未完的話。

方才與林軒然一番擁吻，讓南宮那還算清秀的臉龐有點發紅，但這時一見到這個女子，他的眼睛卻忽然紅了。

眼紅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進了沙子，也可能是得了紅眼病，也有可能是急紅了眼……但這時，南宮眼紅，是因為他激動。

他想哭。

「阿姨……」一聲呼喚，自他唇間流露而出，然而話到一半，便已凝噎不成聲。

他想說，能再次見到您，真好……

他想說，你回來了，真好……

他想說，我想你，就想阿紫日思夜想的那樣，想著你。

他還想說很多很多……

但是話到嘴邊，他就自然而然的收了回去。因為他發現，此時此刻，無論自己說什麼話都是多餘的，無論自己說什麼話，都無法表達心情之萬一。

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再次見到這精靈女子的時候，自己應該做些什麼，應該以什麼樣的姿勢，什麼的角度去行禮，該說些什麼話，才能表達自己的高興、激動、欣慰、敬仰以及孺慕。

但等到這個精靈女子真的再次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時，他才知道，自己先前的種種幻想，原來全都是無用功。

因為這時候，他的腦中已是一片空白。

梁思琴走了過來，然後抬手戳了一下他的額頭，口中笑罵道：「傻小子……」

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南宮的身體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上一次，她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還是在失落大陸上，還是在西北龍城裡，還是在數年之前。那時候的自己，只是一個連修鍊都走不到的凡人小子。那時候，身材高挑的她想要做出這個動作，根本不需要「抬手」這樣的動作，而是彎腰。

而如今的自己，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成長到連她也需要微微仰視的高度了。如今的自己，也不再是當年的自己，甚至在某個方面，自己已經超越了當年的她——比如修鍊。

而且，這裡也不是故鄉，不是他們的家……

一切都變了。

然而這熟悉的語氣，熟悉的動作，熟悉的蘭花指，卻又讓南宮感覺到，原來一切都沒有變。

南宮的出身十分平凡，家裡經營著一個生意不太好的皮毛作坊，他的父親很忙，他的母親很閑，也很賢，相夫教子，平靜祥和。

但他的童年卻不怎麼好。

因為他曾經去了青龍城三年，最後卻被遣送返鄉，並伴隨著「天生異力、卻終身不能修鍊」的斷言，於是就導致他成為了龍城裡的一個笑話。尤其是在龍歸的刻意針對之下，這個「笑話」之前還得加上「十分好笑」的前綴。

這導致他的朋友很少，少到只有一個。

而這個人，就是梁紫。

南宮家和梁家的關係一直很好，南宮母與梁思琴親如姐妹，所以他們兩家也親如一家。所以，在南宮的心裡，梁思琴就是自己的親人。

其重要性，不下於生身之母。

因為是她，看著自己長大；

因為是她，教自己做人；

因為是她，在明知自己不能修鍊的情況下，也依然教導自己做人不應該放棄希望的道理。

也因為是她，在所有人都笑話自己是一個廢物，是一個笑話的時候，依然允許並鼓勵自己的掌上明珠、龍城公認的天嬌之女梁紫與自己交往，並對所有人都說：這小子，是我所見過資質最好的人！

南宮會走出龍城，踏上漂流島群，一是因為梁紫，二也是因為自己。

他不能忍受自己的親人永遠離自己而去，尤其是當他知道世間還有還陽之術存在的時候，他更不能放棄任何一絲希望，哪怕這絲希望十分的渺茫。

還好如今，她真的回來了！活生生的，就站在自己面前，有血有肉，會笑會罵，還會賞自己做夢也會想念的一記蘭花指……

「這樣真的很好……真的很好！」南宮心裡如此想著。

「真是個傻小子……也不知紫兒看上了你哪一點。」梁思琴又笑罵了一句，說著，她的眼眶也有點微紅。

太多感謝的話，她不會說。

她只知道，要不是這個傻小子，可能自己如今仍然只是一縷芳魂，一滴淚珠，掛在梁紫的頸間，漂流到不知何年何月，何處何地。

如今距離自己復活還陽，已經一年過去了，再多的激動，如今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淡然。只是因為南宮一直昏迷著，如今突然蘇醒，她才微微有點失控罷了。

梁思琴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但是看著眼前的南宮，這個看上去有點傻裡傻氣的內力卻是聰慧無比的書獃子，她就彷彿在看著自己的兒子。

哦不，不是彷彿，簡直就是半個兒子。

——艾吉島上發生的一切，梁思琴都從自己女兒的口中得知，當然也包括那如同玩笑般的「婚約」，丈母娘看女婿的眼光，就是她這時的眼光。

對於這樣的女婿，她很滿意。

「醒了就好了，一天光曬，以後可不要再這樣了，不然小心阿姨抽你鞭子……」她口中說著嚴刻的話，卻忽然擁抱了一下南宮。她用力的抱住，然後放開，退到一旁。

在她的身後，梁紫突然鑽了出來。

「阿紫……」南宮只叫了半聲，後半聲就因為梁紫突然抓起他的手臂咬了一口，而變成了抽冷氣的聲音。

「南宮書，你這混蛋！」梁紫含糊說著。

她咬得很用力，彷彿要將自己這一直以來的擔憂都在一咬之中宣洩出來一般。然而無論她怎麼用力，南宮的手腕上卻如同堅韌的牛皮一樣，連半點紅印子都沒有，反倒讓她的下巴有點發酸。

於是咬著咬著，梁紫忍了一年的淚水就終於滑落了下來。

南宮沒有再抽冷氣了，他默默的享受著。

他知道她的擔憂，他知道這是她表達自己情感的方式——如果沒有其他人在場，她很有可能咬的不是手臂，而是自己的下唇，而且咬得很狠，會出血的那種。但正因為有人在場，所以她咬了自己的手臂。

這也很好。

這種方式，的確很梁紫。

半響，梁紫實在是咬不動了，於是她只好放開南宮，然後，艾嘉麗就站了出來。

儘管林軒然方才已經說過，艾嘉麗很好，但此時真的見到她的時候，南宮心中最後的一絲牽挂，才終於消散。

並非不信任林軒然，而是很多事情，眼見，總比耳聽更來得真實，更令人放心。

對南宮來說，只是一覺沒見，但對於艾嘉麗來說，卻已是一年。

或許是因為嫁了人，所以一年不見之後，當初的短髮姑娘，如今已經蓄起了長發，依然是白色，泛著冰涼的光澤，宛如有生命的銀絲，很是迷人。

一年前，南宮在昏迷之前就把冰魄之心還給了她，但從她醒來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的心已經永遠的留在了這個人類少年的身上。

「相公，歡迎回來。」

此時的艾嘉麗，反應沒有如同林軒然那般的熾烈，也沒如梁紫那般的梁紫，她對著南宮露出一個從來不在外人面前展露的笑容，抱了他一下，再在他的臉頰上輕輕香了一口，然後便很從容的站在他的身後。

如此神態，就好像一個待在家中迎接歸來的丈夫那般，沒有半分做作，自然而然。

南宮對她笑了笑，並不因為有很多人在看著而顯得多少尷尬。

當初，她把心交給了他，後來他把心還給了她，她也把心留給了他，但也是在那一次換心的過程之中，他明白了她的情，還有她的意，以及她的一切。

天下間最親密的關係，除了血脈相連，還有將心比心。

之後，就好像約好的那般，小貝娜也出現了在南宮面前。

一年過去，小丫頭卻好像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眉宇之間已經漸漸長開，顯示出一個美人胚子的苗頭。

同樣是一個擁抱，卻一點也不輕，相反很重，很用力，甚至可以說是熊抱——她整個人都像只樹袋熊一樣掛在了南宮的身上，絲毫不在乎自己那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小胸脯在南宮的胸前蹭了又蹭。

她說了很多膩人的話。就好像一個纏人的小妹妹，見到了久未相逢的大哥哥一樣膩著南宮，直到陸雲也走了進來，她也不肯下來。

說著說著，她還因為南宮的斷臂而哭了起來，說一定會找到辦法讓他的斷臂重生。

對於這個小女孩，南宮一直是愧疚的。

因為自己殺了她的父母，哪怕那不是他自己所能控制的，也因為自己有能力復活任何人，卻唯獨不能復活她的父母——哪怕向神龍請願。

但在這時候，抱著懷中的小女孩，聽著她那些膩人的悄悄話，他就知道，自己這一切愧疚，似乎都是多餘的。

因為由始至終，她都沒有怪責過自己。

她的父母已經遠去，能否復活，關鍵還在自己之手，所以說，她已經成了孤兒。而在她的心中，自己就是她的哥哥。

這是一種緣分。

緣起於當年，他在灶底下救出她的那一刻。

眾人很平靜地看著眼前的兄妹，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

好半天，小貝娜終於捨得從南宮的身上跳下來，之後是卡帕，然後是伊芙，然後是艾嘉路……當初在艾吉島上的人，此時此刻都好像約好了似的出現在這間小小的木屋之內，迎接著南宮的醒來。

小貝娜很邀功的說道，是她以心靈異術通知了大家過來的。

這一年來，她從未走遠，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她的心靈掃描所能企及的地方，就像一個圈。

這說明，她的異術一直打開著，一直以心靈掃描注視著南宮，哪怕為此而耗費無數心神異力，也在所不惜——這對於一個三階……哦，現在是四階的異術者來說，的確是一種相當沉重的負擔。而她能在一年之內由三階初期跳到四階，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源自於此。

南宮沒有問她如果異力耗盡了怎麼辦，因為他知道，最大的可能就是她會回到這所屋子裡，親眼看著。

很好……這很小貝。

最後，才是提著酒瓶子慢悠悠趕來的葉劍藏。

但當南宮下意識的伸出手臂，想要如同先前的眾人一樣，給他一個擁抱的時候，卻被這大少爺笑罵著給避開了。

他說：「滾一邊去！本少爺可不喜歡男人……」

……這也很好，這很葉劍藏。

一年過去，什麼都變了，又什麼都沒變。

真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