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把傘
山道蜿蜒,卻不長,很快,第二劍就見到了一個獨臂的年輕人立於青石之上。對方明顯也見自己二人走來,還點頭微笑示意。
獨臂的年輕人,站在雨中,頭頂是晴天,腳下是青石,身上是青衣。
這年輕人站在那裡,就好像一幅畫。
第二劍想起這段時間來的傳說,眼神不由一陣恍惚,猜測道:「這位是……」
「哦,他就是個書獃子。」葉劍藏道,然後又解釋了一句:「就是這半年來,山下那些人一直想見的南宮少院長。」
「啊!」第二劍不禁掩口驚呼,十分訝然。
當年神龍現世,舉世可見,人人都知道神龍之下有一少年,名喚南宮書,但當時,人們只能遠遠觀望那團代表著他的元神的光,而見不到其真身,如霧裡看花。但今日一見,卻不曾想到,世間盛傳的南宮少院長,原來竟然是這麼年輕。
雖然是獨臂,但他的眉目很清秀,他的神態也很恬靜,忽有微風吹來,浮動了他右手空蕩蕩的袖子,卻吹不散他眼中的雲淡風輕,波瀾不驚。
這樣的一個年輕人,氣度令人心折。
「原來他就是南宮少院長呢……比傳聞中好看多了……」第二劍心想。
就在她正想著等下走近了,自己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去見禮的時候,耳邊卻傳來了葉劍藏的輕笑。
「啊什麼啊?」
「啊?」第二劍一愣。
葉劍藏看著她,從她那一聲驚呼中猜到了她的心思,於是笑道:「就一個書獃子罷了,也是一個鼻子一張嘴,兩隻眼睛兩個耳的人,又不是什麼三頭六臂,又何足奇?」
第二劍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嗯……總之你以後相處久了,自然就知道。」葉劍藏道。
正說著,二人便已行近。
「回來了?」南宮笑問道。
「嗯,回來了。」
「還去不?」
「不去了。」葉劍藏答道,然後問了一句:「那你看夠了沒?」
「夠了。」
「找到了嗎?」
「沒有。」
「別灰心,總會找到的……」
「嗯。」
「那下一步?」
「回去再說。」
於是三人的身影,便消失了在煙雨之中。
旁邊的第二劍卻感到很疑惑,這兩個人的對話……也太奇怪了點。
看?
這少院長……他在看什麼?看山嗎?還是看水?抑或是看天下?
聽他說沒找到,那應該是找人吧?那麼……那個人是誰,值得青龍學院的少院長也如此費心費力,尋找了半年?
這一切問題,都是問題。
嗯,都是問題。
其實這半年來,南宮一直注視著山下。
他在看這座城,也在看這個世界,當他的目光落在那座解劍池的時候,當然也看見了池邊的一舉一動。
因為這一切,本來就是他授意而為。
因為他想通過這半年的問劍,找到一個人,或者說,是一群人,或者一個家族。
而那個家族,名為南宮家族,那個隱於雲霧深處、卻俯瞰眾生的南宮家族——他的家族。
世界這麼大,南宮一直想去看看,但怎麼看,卻是一個問題。
他想盡情的看,想了無牽挂的看。
既然如此,那就當然要先斬斷紅塵因果,才能盡情,才能洒脫,才能真正的了無牽挂。
艾吉島歸來之後,南宮的心愿、或者說是羈絆,已經解脫了一大半,那個美麗的大精靈復活了,大唐復活了,順帶的連艾吉島也重生了……
如果說他是一隻鳥,那麼這一切的羈絆就拴在他腳上的繩。如今左腳的繩斷了,但還有右腳。
而這根繩,就是他的身世,還有隱於他識海最深處的那扇門。
當年離開青龍城之前,他的父母曾經給他帶來了一封信。正是那封信,南宮才知道,原來撫養自己長大的那對夫婦,竟然不是自己的生身父母,自己的生身父母原來另有其人,他的身世之謎遠在中洲。
之後走過了大唐,走過了落伽城,走過了許多的路,種種跡象表明告訴南宮,自己的身份,就是南宮家族的一員。只是不知為何,他卻感到了來自南宮家族的敵意。
這讓他很不解。
這也讓他很不快。
就像一根刺,梗在喉嚨,不吐不快。
南宮想拔掉這根刺,他想弄清楚這一切,於是就有了葉劍藏這半年的問劍。
南宮家族不是天下第一家嗎?不是在暗中俯視著這個世界嗎?
那好!
既然你隱藏的那麼深,既然艾吉島之後連南宮鏡岩也消失與人間,那麼如今,我就要讓這把名為「劍藏」劍,暴露在整個世界的面前,讓整個世界都看得見。我要告訴全世界,劍就在這裡,我,也在就在這裡。
世界看見了,那麼你……看見了嗎?若你也看見了,那麼你會來找我嗎?
然而結果,卻令南宮有點失望。
因為半年過去了,他還是沒有找到他要找的人,也沒有想象中應該來找自己的人來找過自己。
自己半年的布局,一切的一切,如今看來,都彷彿一場鬧劇。
不過有一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就是,自己雖然沒有找到想要找的人,但有人找到了。
比如葉劍藏。
……
這時,見葉劍藏持傘攜美而歸,他搖了搖頭,有點無奈的苦笑,也有點欣慰的祝福:「你這傢伙……終於找到你的傘了啊……」
南宮身邊有梁紫、有林軒然、有艾嘉麗,但這麼多年來,葉劍藏卻依然是孤家寡人一個,甚至,連他本人,也從來沒有透露過是否有心上人。
當年在大唐天絕谷的時候,因為一個很蹩腳的意外,大少爺偷了一個姑娘家藏在胸前十幾年的「饅頭」,而且那個姑娘還是小葫蘆的後輩,唐心慈。
一年多前,唐心慈知道葉劍藏來到了女王谷,於是連夜趕來。
到了這時候人們才知道,原來這大少爺當時不但偷走了人家的饅頭,還偷走了人家的心。
但出人意料的是,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最後一定還會偷走唐心慈的人的時候,他卻很無情的對人家說了一句:「你是個好姑娘。」
然後唐心慈就哭著跑了。
「你是個好姑娘,但我不是個好少爺。」
「我配不上你。」
所謂的好人卡,就是這個意思。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就是這個意思。
很多人罵他有眼無珠,但他卻厚著臉皮舔著臉,無視了所有的嘲諷。這很讓人無奈,也很讓人無言,久而久之,也就淡了。
所以就這樣,大少爺都一直單著。
用小貝娜的話來說就是:可憐的單身狗!也不知道是不是彎的……
難道真的是他痴於劍道、劍心通明以至無心紅塵嗎?
南宮知道,當然不是。
都是氣血方剛的少年郎,又不是山中修行的苦行僧,怎麼可能會對異性無所好奇呢,之所以單著,那完全是因為,他還沒有遇到他的那把傘。
傘的典故,來自於更遠的當年。
當年在北冥龍池,葉家五叔葉夕照,很意外的尋回了屬於他的「當年」的那把傘,那把傘名叫水輕羅,青龍五巨頭之東麒麟水輕羅的那個水輕羅。
而視他五叔為榜樣、為偶像、為目標的葉劍藏,當然也要找到一把屬於自己的傘。
他不但要在劍道上超越他五叔,其他方面也要。
不得不說,從某個角度來看,他們叔侄真的很像。劍是一樣的劍,人是一樣的人,情也是一樣的情。
這很好……真的很好!
希望這把傘,也真能如那把傘一樣,成為他的鞘吧……葉劍藏這把劍,已經單了很多年了,怪可憐的……
南宮如此祝福著自己的好兄弟,但身邊的梁紫卻沒這麼客氣了。
青龍居中,梁紫陰陽怪氣的說道:「喲……雨中漫步,郎情妾意,真真是羨煞旁人哪!」
「嘿……你羨慕?」
「我呸!姑奶奶我是替心慈不值!」
「也難怪……」葉劍藏就當沒聽見這句話,自顧自道:「誰讓你旁邊那個書獃子天生榆木疙瘩,不懂情趣?」
「你……」
南宮苦笑,梁紫氣結。
拳腳上,她能打到他不敢還手——當日那個腳印已經臉上的黑圈,就是她的傑作。但在嘴巴的功夫上,天底下還真沒幾個是這敗家子的對手。
這很讓人氣餒,也很無奈。
梁紫再不服輸,也得承認這個事實。
君子動口不動手,但梁紫從來不是君子,她只是個小女子而已。如今,既然嘴上說不過,那就當然要動手了。
「南宮讓你去問劍尋人,沒讓你去泡妞,葉劍藏,姑奶奶問你,你該當何罪!」說著,梁紫上綱上線,然後一拳揍去。
葉劍藏想躲,卻不夠她快,只是眼前一花,眼角就多了個拳印。
「暴力妞你夠了啊!打人不打臉!」
「喲,原來你還有臉啊,我怎麼不知道呢?」
說著又是一拳。
再說著,又是一拳。
然後說著說著,二人就打了起來。
這時南宮在喝著茶,艾嘉麗在替他斟茶,林軒然眼觀鼻鼻觀心,陸雲和小貝娜在說著悄悄話,卡帕站在那裡,就像一個木樁,所有人都在假裝著沒看見。
旁邊的第二劍已經驚呆了,心想,這都是怎麼樣的一群人啊?
她有心勸架,但見周圍眾人態度如此的……詭異,於是她又不敢動了。
這時,旁邊小貝娜忽然探頭過來說了一句:「別理他們兩個……打啊打的,慢慢習慣就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