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開書至今不知總共幾章 承君此諾,必守一生(終章)
梁紫迎著朝陽,大步奔跑在大地之上。一路上清風相伴,然後擦肩而過,然後被她無情拋諸身後。
懷中的南宮將下巴抵在她瘦削的香肩上,他回望著來時的路,眼中忽然留下了淚來。冥冥之中,能佛感覺到,又一個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正在遠離自己而去。
「娘也走了……」他忽然輕聲說了一句。
唰啦啦!
摩擦聲傳來,梁紫猛然停下,秀氣的小腳丫頓時在地上犁出兩道深深的溝壑來。
呆立半響之後,她忽然「嗯」了一聲,然後默默將雙腳從大地拔起,然後繼續向著太陽奔跑。
「二叔他……竟然真的把她殺了!」南宮顫聲道。
「不怕……」梁紫安慰了一句,然後平靜道:「你還有我。」
南宮緊緊的抱住了她,生怕一鬆手,便連她也不見了……
朝陽之下,少年男女相擁而行。
……
……
半刻鐘之後,梁紫便再次停了下來。女王城還沒到,但她不得不停,因為二先生已經來了,就在她的眼前。
她平靜的放下南宮,將他放在身後,然後平靜地面對著二先生。由始至終,她的面容都平靜如水,沒有半分漣漪。
「來吧。」她對二先生說道。
「勇氣可嘉!」二先生贊了一句,然後便緩緩伸出手掌。
他大手微微虛握,梁紫便落入了他的世界之中。
在這個世界里,即使南宮化身為光也無法逃脫,梁紫速度再快,又怎麼可能快得過光?所以她逃無可逃。
然而梁紫沒打算再逃。
她對二先生揚起了拳頭,然後平靜地揮了出去,二先生舉手相迎。
下一刻,拳掌相接處,忽然「轟」的一聲巨響,晴天霹靂,天空中有閃電應聲而過。梁紫當場愣在了原地,她的拳頭仍自平舉著,保持著揮出去時的姿勢。
僵硬,僵直,如同石化了一般。
拳掌的確是相接了,掌也的確是二先生的掌,但拳卻不是她的拳,而是「她」的拳……第二個她,不是梁紫,而是另一個「她」。
她紅衣如火,她笑靨如花,她嬌媚入骨,她風情萬種!
她曾開過小小旅館、賣過過期蛋糕,她也曾瞬息萬里、暴打過神龍!
她的手中,永遠端著酒杯,杯中裝著永遠喝不完的酒。
她的身上,也永遠飄著酒香,香氣十里可聞!
她有很多個名字。老闆娘是她,二公主也是她,不知活了多少個千年的老不死是她,不知活了多少個千年卻依然風華正茂的也是她……
但是此時此刻,梁紫卻只想叫她一聲:姨娘!
她叫蘭斯。
蘭斯、月、阿忒彌斯。
「哦呵呵呵呵……小傢伙,居然敢在老娘的地方,動我的小寶貝,活膩了是嗎?」雷聲過後,悠揚嫵媚的笑聲傳來。
哪怕是說著最粗俗的話語,她的聲音也依然如此悅耳動聽,讓人骨頭都不禁軟了三分。
「姨……姨娘……」梁紫叫了一聲,聲音微顫。
「誒,乖……」蘭斯小姐回首笑道。
聽到這個熟悉的笑聲,梁紫終於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然後腳下一軟,便跌倒了在南宮的懷裡。
這一刻,這個天不怕地不怕、連二先生也敢平靜地舉拳相向的暴力妞,哭得就像個孩子。
南宮不停的抹著她俏臉上的淚珠,口中卻在呵呵呵的傻笑。
因二先生的出現而帶來的陰霾,已經一掃而光。有蘭斯小姐在,就算天塌下來,那也不用怕了,所以此時的南宮,他的笑容得真的很傻,活像個白痴。
神奇的蘭斯小姐,就是擁有如此神奇的魔力。
「嗚啊啊啊啊……臭姨娘壞姨娘!你終於捨得來救我了……嗚嗚嗚……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死了呢!」梁紫大哭道。
她哭得很盡情,也很放肆。
哭聲之中,有險死還生的后怕,有這三日以來的擔驚受怕,還有因老皮匠以及三娘的死去而一直壓抑著的悲痛……
一切的一切,都彷彿要在這哭聲之中,狠狠地、徹底地、釋放出來!
「呸!」蘭斯小姐啐了她一口,笑罵道:「你小丫頭不安好心,一見面就咒姨娘死……」
然而話音未落,便發現梁紫已經在南宮的懷中沉沉睡去,也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哭暈了……
「這傻丫頭……」
蘭斯小姐憐愛的看了梁紫一眼,然後將手裡的酒杯遞給南宮,笑吟吟的威脅道:「小傢伙,給老娘好好端著,要是灑了一滴的話,小心你的皮喲……」
「誒!」
南宮頓時打了個冷震,哪敢怠慢,連忙雙手接過,然後看著那位已經捋起了衣袖、隨時準備開片的老闆娘,繼續呵呵呵呵的傻笑。
這讓旁邊的二先生很尷尬。
事實上,他已經尷尬了很久。
從雷聲響起之時,直到南宮第二次傻笑,他就一直在尷尬。
二先生尷尬,是因為他發現,蘭斯小姐本來握緊的拳頭,不知何時已經攤開,變成了手掌。那纖纖玉指看似柔若無骨,但當這隻蘭花指輕輕的捏住自己的虎口的時候,二先生就忽然發現,自己的手竟然收不回了。
二先生尷尬,是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被無視了。
而最尷尬的是,無視自己的人,自己完全對她無可奈何,因為對方確實擁有無視自己的實力。
二先生就這麼一直尷尬著。
方才,他面對朝陽下奔跑的南宮梁紫時有多平靜,如今面對著蘭斯小姐時,他就有多尷尬。
他僵著臉,就彷彿已經到了尷尬癌晚期了一般。
「小傢伙,老娘問你話呢!」
蘭斯小姐可不管他是早期還是晚期,捋起衣袖便一臉嫵媚的耍起了流氓:「老娘問你,你是不是活膩,居然敢動老娘的小寶貝?」
說著,她仿似要示威一般,指尖上的紫雷開始噼啪作響。
「咳……」二先生乾咳一聲,實在不知如何回答。
那可是紫雷啊,我的天!
是天地間最狂暴、最可怕,八階修鍊者進階九級時,必須要經歷的紫宵神雷啊!要是挨上一下,那可就不是電個髮型這麼簡單的事了!
「不會說話是吧?沒關係,來來來……我們過去那邊,好好聊聊。老娘好好給你開導開導,讓你明白花兒為什麼這樣紅……」蘭斯小姐笑吟吟的說道。
……
……
接下來的環節,南宮已經不忍心去看了。
他靜靜的抱著梁紫的「真の柔若無骨」的嬌軀,眼睛卻在仔細的端詳著手裡的酒杯,彷彿要將裡面的液體看出一朵花來。
半響,他抬頭看了一眼遠處正在對二先生進行「親切開導」的蘭斯小姐,然後做賊心虛般的看了看四周,發現沒人,於是便舉起酒杯,壯起膽子,然後輕輕的、小意的……
囁了一口。
然後細細品嘗。
「甜甜的、酸酸的,淡得像果汁一樣,這也算酒?真不知老闆娘為何如此喜歡,杯不離手……」
南宮嘖嘖嘴,對自己的新奇發現大感不解。
既然酒沒品出啥味,於是他便又開始去研究盛酒的杯子。
敲了敲,晃了晃,甚至動用了他強大無比的神識去滲透,最後得出結論:這就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腳琉璃杯。
「但是……這杯里的酒為何怎麼喝也喝不完的呢?」南宮再一次對自己的發現大感不解。
最後只能歸結於蘭斯小姐本身。
因為她神奇的老闆娘,所以她的杯子、以及她的酒才會如此神奇。
「一切與「蘭斯」二字有關係的事物,都會被貼上「神奇」的標籤!」——這是常識。
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找塊石頭把這酒杯、以及這杯酒好好砸上一砸,看它會不會碎的時候,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了一聲凄厲的慘叫。
做賊心虛的南宮當場嚇了一跳。梁紫也被這聲慘叫驚醒,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問了一句:「嗯……怎麼了?是誰在叫啊?」
「這個……恐怕得問蘭斯小姐。」南宮答道。
「那過去看看?」梁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精神振奮的提議道。
「好!」
於是梁紫便又抱起南宮跑了過去,結果一看,二人頓時就驚呆了。
那一聲慘叫聲,當然是二先生的慘叫。
他沒死。
也不知蘭斯小姐是如何做到的,他甚至沒有受到一點傷。
但是,那個一巴掌拍死三娘、一口氣吹斷秋水劍、攔腰一抱就差點把南宮活活抱死的二手先生,此時卻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著,口吐白沫。
他的眼神,驚恐得甚至不敢正眼去看旁邊的蘭斯小姐一眼。
看著二手先生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南宮倒更希望他被蘭斯小姐進行過慘無人道的蹂~躪更多一點。
梁紫吐了吐舌頭,別過臉去,不忍直視。
這時,蘭斯小姐抬頭看了一眼天的那一邊,那裡正豎立著一個如同漠視大地的天眼一般的空洞,忽然問道:「丫頭,那個窟窿……就是這小傢伙乾的?」
「額……」
梁紫猶豫了一下,如實答道:「是冰塊臉搞出來的,不過卻是因二先生而起。」
「嗯……」
蘭斯小姐點了點頭,又問道:「那窟窿下面還有個冒火的大窟窿,也是這小傢伙乾的?」
「為什麼要說也?」梁紫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過這問題她卻沒有問出口,只是老實答道:「也不是,那是卡帕的魔動炮轟出來的。不過當時,卡帕是想轟他,結果卻被他一巴掌拍得變向了,這才轟到地面,所以……也可以這麼說是他做的吧……」
「嗯……」
蘭斯小姐又點了點頭,然後再問:「剛才經過的時候,我見到很多人在搬家,也感應到很多冤魂正在成型,這麼說……也是這小傢伙乾的咯?」
「為什麼又要說也啊?」梁紫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有點抓狂的道:「姨娘,你就乾脆直說你看二先生不順眼,想找個借口給他安罪名不就得了?」
「哦呵呵呵呵……」蘭斯小姐狠狠的揉著她的頭髮,妖媚的長笑了起來:「還是丫頭你懂我心啊……姨娘沒白疼你!嗯啊!!」
說著,她狠狠的親了梁紫一口。
「我呸!」
梁紫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使勁擦著臉道:「也不知是誰來得這麼晚,差點讓我丟了小命……」
蘭斯小姐也不在意,她又「哦呵呵呵」的發出幾聲招牌式的笑聲,然後便忽然正色地對二先生說道:「既然你這小傢伙犯下如此滔天惡行,那就去死吧。」
說著,她指尖的紫雷便又開始劈啪作響。
「蘭斯小姐,不可。」南宮忽然開口阻止。
「為何?就因為他是南宮二?」蘭斯小姐似笑非笑。
「對呀,為什麼?」
從不殺人的梁紫此時也站在了蘭斯小姐這一邊,恨聲道:「二先生他……他可是殺了老爺和奶奶的兇手呢,你為什麼不讓他死?難道你不恨他嗎?」
面對二人的疑問,南宮忽然沉默了起來。過半響,他忽然長嘆一聲,悵然道:「恨!我當然恨!可是……爹臨終前,也叫我不要去恨二叔……他老人家的話,我不能不聽。」
「愚孝!」蘭斯小姐冷笑了一聲。
「愚孝嗎?或許吧……但這是我爹臨終的遺願,我不能讓他死不瞑目……」說著,南宮黯然一笑。
死者為大。
所以這個理由很強大,強大到梁紫、蘭斯小姐二人無從反駁,當場失語。
一時沉默。
「至於那些不幸被牽連的人,我相信家裡一定會給他們一個很好的交代的,對嗎?」這句話是南宮對二先生說道。
此時二先生已經恢復了正常。
他深深的看著南宮,然後鄭重承諾:「一定會。」
「嗯,很好……」南宮點頭微笑,然後說道:「那麼……今日的事,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吧……二叔,您請,恕不遠送。」
二先生沒有動,他很小心的看那了一眼旁邊的蘭斯小姐。
蘭斯小姐沒有反應。
於是二先生便站了起來,但他沒有立馬動身,而是對南宮說道:「可是小書,你應該知道,就算你今日放走了為叔,他日家裡也會有其他人來前來取你性命……」
「您放心,他們不會再來的了。」南宮打斷道。
「此話何意?」
「因為枯榮印馬上就要解開了。」
「當真?」二先生訝然問道。
「當真。」南宮笑道。
「何人可解?」二先生追問道。
「我。」南宮指著自己。
見眾人露出更加不解的神色,他忽然問二先生道:「二叔,您說枯榮印乃是我自娘胎帶來,以血脈為基,以生命為引,而結印的雙方,則是我和我父親,除非任何一方死去,否則封印將會一直存在,無法可破,無人可解,是也不是?」
「是,此乃家中探子以生命換來的秘密,而事後,家主余洛也承認了這一點。經族人查實,確切無誤。」
「我幼時無法修鍊,我父親如今一直不肯邁過那道檻,立地成聖,也全因枯榮印的存在,是也不是?」
「是。」
「呵……那麼,既然封印因我而起,那麼自然應該由我來解,所謂解鈴還需系玲人,有何問題?」南宮忽然輕笑了起來。
二先生看著他,嚴肅道:「小書,不要頑皮。」
「好吧……」南宮撇了撇嘴,無奈道:「我想說的是,其實你們全都被我舅舅騙了,一騙就是二十年。」
語出驚人!
看著二先生再一次露出驚訝的目光,南宮不禁有點得意:「可是二叔,您可別忘了,在我身邊,可是有著一位醫術冠絕天下的神醫。從那年我在青龍城與她重遇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在研究著我體內的封印,最後她終於證實,枯榮印,其實是有法可解的!」
「可是那位光暗同輝的白衣姑娘?」
「正是她。」
南宮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解釋道:「她說,枯榮印,雖是先天而成,封禁了我的修為,以致我自幼不能修鍊,但實質上,所有人都忘了最重要的一點:身體乃是修鍊的基礎!而這個基礎,指的就是經脈、氣海以及識海此三者。若無此三者為基石,所謂的修為,也就根本無從談起了。所以,若是能夠……」
「小傢伙,你想幹嘛?!」蘭斯小姐突然輕喝了一聲,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
南宮看著她,不答,卻忽然拜倒在地,誠懇道:「蘭斯小姐,南宮欲借雷劍一用,萬望小姐玉全!」
「不借!」蘭斯小姐面罩寒霜。
「請!」南宮再拜。
「老娘說了,不!借!」
「請!」南宮三拜,神態虔誠。
蘭斯小姐默然看了他很久,很久,最後終於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幽幽說了一句:「你這又是何苦?南宮羽那傢伙……他生得你出,卻沒養到你大,值得你如此為他?」
「值得!」南宮緩緩說道:「因為無論如何,他都是我生父,此乃無法改變的事實。身為人子,當為父母分憂,此乃本人分。」
「愚孝!」蘭斯小姐又罵。
於是南宮又拜了下去:「望小姐玉全!」
「得了得了,老娘還沒死呢,拜什麼拜!」蘭斯小姐玉手連揮,很不耐煩的說道:「借借借借借……既然你執意如此,那就儘管拿去斬個夠!乾脆一劍把自己也斬死最好,老娘眼不見心不煩!」
「姨娘?南宮,你們在說什麼?雷劍不是姨娘你的本命神劍嗎,南宮你要借來斬什麼?」梁紫在旁聽得稀里糊塗,開口問了一句。
南宮笑而不語。
而蘭斯小姐卻狠狠的一戳她的額頭,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你這糊塗的小東西啊,叫你多讀書你非不聽,滿腦子都整天想著打打打打打,打傻了你!這蠢貨要借老娘的雷劍去斬經脈,破氣海,斷神識,自廢修為以絕先天了啊!一不小心就會一命嗚呼讓你這小糊塗年紀輕輕就要當寡婦了,這下你可聽懂了嗎!」
她這一連串的話語連珠炮般的噴下來,噴得梁紫更加糊塗了。
但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不禁當場瞪大眼睛,驚呼了起來:「南宮,是真的嗎?」
「別聽她胡說……」南宮笑道:「自廢修為是真,但想我死卻哪有這麼容易啊?你忘了?我的靈魂可是經過神龍親自洗鍊過,永恆不滅的呢!」
「哦。」梁紫點了點頭。
「世界這麼大,我還沒去看過呢,哪捨得這麼快死?」
「嗯,有道理!那……世界這麼大,你想去哪看?」
「我想到處去看。」
「好啊!沒修為了不要緊,你還有我嘛!要是誰敢欺負你,我就幫你揍他!嗯……還有大家也是,我們大家都會一直陪著你,你想去哪,我們就陪你去哪……」
「會一直到老嗎?」
「不,一直到死。」
「當真?」
「承君此諾,必守一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