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師難求
?穿越過氣牆以後,一路上卻再不受陰陽磁山的干擾,但三人這時已對青羊子生出敬畏之心,連沈莫懷也不敢唐突御劍,而是跟著秦家父子一步步地走上山去。
台階全以大理石製成,每一塊都是齊齊整整的五尺長、半尺寬,延綿上山,這座山峰雖不甚高,但石階怕不也有五千餘步的路程!如此浩大的工程真是叫人嘆為觀止。
然而走到台階的盡頭,三人卻都傻了眼:在山腳所見宮觀樓台全是幻象,接近山頂處確實有一座道觀,這時天色漸亮,陽光下清清楚楚地看到道觀門上一塊牌匾以隸書寫著「青羊宮」三字。
既在巔峰,又有明文,看來是沒走錯路——問題是這座「青羊宮」實在太小了,寬不過十餘步,縱深不過三進,觀左一排三間屋子,如此規模,倒像縣城邊上一個尋常小廟,哪裡像天下五大玄門之一——雲笈派的道場所在?道觀氣象與護谷陣法之奇、上山石階之壯全不匹配。
秦渭卻說:「青羊子前輩乃是高人,高人行事,非我輩所能蠡測。」兩個少年都點頭稱是,當即由秦渭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說:「晚輩玄禮泉,率犬子玄冰,拜求大宗師賜見。」他此來是有求於青羊子,所以用上了真名。但過了好一會兒,觀中卻無動靜,沈莫懷怕秦渭是傷后無力,聲音傳不進去,踏上一步,氣運丹田,朗聲道:「晚輩沈莫懷,與玄家父子求見青羊子前輩!」
他語音一發,滿谷震動,儘是回聲,可觀中還是沒動靜,秦征本來隨父親跪在觀前,這時抬頭看看匾額,發現匾額邊上竟有蜘蛛網,心頭一動,站起來就去推門,秦渭驚道:「孩子,不可造次!」
但門已經被推開了,大門竟未上閂,戶樞微蠹,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放眼望去,觀內的院子正中是一口藍田美玉砌成的水井,井口用布滿符籙的青銅蓋蓋住,井邊卻長滿了青苔,院子里也生滿了雜草,三人一起愣住,秦征反應過來以後,匆匆跑進道觀去,將正中三清主殿、左邊南極殿、右邊太乙殿都找了個遍,裡頭卻無半個人影,地上儘是灰塵,灰塵上又有些雜亂的腳印,秦渭坐倒在南極殿內,喃喃自語:「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是走錯了?還是……還是青羊子不願意見我們?」
這時秦征和沈莫懷跑了回來,秦征說:「那三間排屋裡也沒人。不過好像有人住過的樣子。」
「有人住過?」秦渭眼睛亮了亮。
「是像有人住過,」沈莫懷說:「不過東西很雜亂,似乎住的人很不講究,那麼邋遢,不像是一代宗師住的地方。」
秦征忽說:「爹爹,你說這個道觀,會不會也是幻覺!」
他這句話可把秦渭提醒了,雖然沈莫懷也不知道青羊子有什麼神通,但像他這種層次的人,若要布下一個幻術來把這老少三人都籠罩其中,那也毫不奇怪。
「也許真是幻術!」秦渭忽然除下鞋子,取出一根針來,朝自己的腳心湧泉穴扎去,秦征嚇了一跳,但馬上知道父親是要以疼痛來確定是否幻術,就沒阻止,但秦渭扎了這一針以後,鮮血滲出,劇痛連心,眼前卻沒半點變化,他失望地搖了搖頭:「不是幻覺。」
秦征一塊塊磚頭、一根根柱子地敲打——這是秦渭教他的探測機關的基本門路,秦渭見兒子如此施為,卻嘆息道:「沒用的,沒用的,那等機關是江湖上二三流人物才做的,青羊子何許人也,若真要躲起來,不會膚淺到讓你這麼容易找到他的。」
秦征卻不肯死心,敲打完了磚頭柱子,又去敲打神像,一切都無異狀,但敲到南極殿的白鶴童子時,觸手之處竟非金非木,而像血肉之軀!
那白鶴童子人形而生翅,是個模樣比秦征大一兩歲的少年,秦征察覺有異,又摳了一下——這一下子正中白鶴童子腰間,那白鶴童子忍不住哧一聲笑了出來,叫道:「師父,我忍不住了!哎喲,好癢!」
正中南極仙翁在神台上不悅地罵了一聲:「沒用的東西!」
沈莫懷是少年心性,一見之下大樂:「原來他們假扮神像!」秦渭則是又驚又喜。
秦征說:「我去看看別的神像是不是也是人假扮的。」
秦渭素知這些高人大多都有一些怪脾氣,趕緊攔住兒子,對假扮南極仙翁者行禮說:「晚輩玄禮泉,蒙星弈門梨山先生臨終指點,前來求見青羊子前輩,望青羊子前輩看在梨山先生份上,賜見一面。」
那「白鶴童子」對「南極仙翁」笑道:「師父,人家求見『青羊子』哩,你老人家見不見他?」
那「南極仙翁」卻冷冷哼了一聲道:「梨山那老不死的,終於肯死了嗎!怎麼臨死還給我惹麻煩!」
他師徒二人這麼兩句對答,叫秦渭大吃一驚之餘又轉歡喜:「原來前輩就是青羊真人!孩子,快來參見大宗師!」說著拉了秦征來給青羊子磕頭,卻被青羊子給攔住了:「等等,你們給我磕頭幹什麼?」
秦渭正想著如何措辭,秦征已經直接開口:「我想拜前輩為師。」
青羊子對那「白鶴童子」大笑:「楊鉤,你聽聽,你聽聽,要拜我為師呢。」
他徒弟楊鉤一邊卸下假翅膀,一邊笑了起來:「真是痴心妄想!要是人人上來了就拜師,那我們不是很忙?」
秦渭一邊面責兒子唐突,一邊上前轉圜,賠了不是,又說:「玄某也知要小兒拜前輩為師,在班輩上未免不配。但舉世除了前輩之外,再無人能為我玄家做主,還請前輩看在與梨山先生數十年交情的份上,將犬子收歸門下,也好讓他有個安身之地,免受宗極門的追殺……」
他提到宗極門三字,青羊子兩條假眉毛忍不住挑了挑,截斷了秦渭:「什麼?宗極門追殺你們?你們可真會闖禍——等等!你說你們姓什麼?玄?」
「正是!」
青羊子的喉音竟忍不住有些怪異,似乎是要驚呼又極力壓制住:「玄家,原來你是……難道你們是心魔轉世!」
秦征聽到「心魔轉世」四字,心跳在那一瞬間砰砰砰加速了好幾倍,再想起奇舟中沈莫懷師父的言語,心想:「宗極門將我們玄家追殺得這麼慘果然不是事出無因……心魔轉世,心魔轉世……這是怎麼回事啊?」
卻聽父親正在回答青羊子:「……前輩明見,晚輩父子,正是被宗極門誣為『心魔轉世』一脈,可是我一門老小,百年來並未作有心之惡,說沒幹過壞事,那是違心話,但我們很多不得已而為之的舉動,都是給宗極門逼的啊!和那個『魔』字無論如何扯不上邊。如今環顧當世,敢與宗極門抗衡又能伸張正義的,也就只有前輩了,所以,還請前輩無論如何,收小兒為徒,以無上道法,化解這段恩怨。」
青羊子臉上的冷笑卻依然不變:「哼,化解恩怨,化解恩怨,我只怕沒那麼大的神通!其實你們要想保命的話,盡可去長白山投靠當代心魔嚴三畏。他只怕是在那邊等著你們呢!何必來這裡低三下四地求我?」
秦渭聽了心想:「他定是在考驗我們!」忙大聲道:「啟稟前輩,世上雖有傳說,道箕子冢在尋找我玄家,但我玄家卻萬萬沒有自墮魔道之心。且祖上有遺訓:玄家便是斷子絕孫,也不可入箕子冢一步!正因我們有這一點堅持,所以才得梨山先生青睞,賜以推薦書信,還請青羊真人明見。」
「書信?梨山給過你們書信?」青羊子手一伸:「拿來瞧瞧。」
秦渭大是尷尬,秦征道:「梨山爺爺的書信,昨天被宗極門的人搶走了。」
「被搶走了?」青羊子冷笑道,「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們先去搶回來再說吧。楊鉤,送客!」
沈莫懷再忍不住,一把推開來送客的楊鉤,叫道:「牛鼻子!你這算什麼出家人!秦征他們是實在走投無路了才來找你們的啊!現在宗極門的人都殺到山下了,你卻說不理,那不是要他們去送死嗎?」
他說一句,青羊子就冷笑一句,道:「你這少年是誰,竟敢在本座面前沒大沒小!」
那楊鉤卻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情:「等等,你剛才說什麼?宗極門已經殺到山下了?」
「對,」沈莫懷道:「要不然我就不陪秦征他們上來了。」
青羊子和楊鉤四眼對望,那眼神十分奇怪,忽聽叮叮叮、叮叮叮聲響,似是風鈴,楊鉤叫道:「師父,不好!又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