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死仇
?若這話是朱融來說,秦征或許還要懷疑,但出自沈莫懷之口,秦征哪裡還有什麼懷疑?他父子歷盡千辛萬苦,本來以為可以藉助青羊子的羽翼對抗宗極門,哪知青羊子竟然死了!倚為最後希望的支柱突然坍塌,這份失望當真非言語所能言喻,也叫秦家父子一時間都不知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了。
洞中靜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楊鉤忽然道:「我說,你們也別發怔了,還是趕緊逃吧。你們的仇家都快殺上門了。」
秦征被他這麼一提點,猛地醒悟過來,叫道:「對!爹爹!咱們得趕緊走!孫宗乙那惡人快到了!」
才出得洞來,忽聽一個悠揚的聲音道:「宗極門晚學孫宗乙,求見雲笈派大宗師青羊真人!」
聲音如在耳邊,把秦征嚇了一跳,沈莫懷道:「別怕,他還在山下,這是傳音。」果然聽孫宗乙又將同樣的話說了兩遍,之後便沒動靜了。
五人匆匆回到青羊宮,打開玄光井,卻見孫宗乙和宗極門五弟子已經在達牌坊前面駐足不前,看來他們也已發現了那道氣牆。
秦渭問朱融:「此谷可有第二條出路?」但朱融的回答卻叫他失望:「沒有了,山門外那堵氣牆叫做『上清金鼎』,可不止一個方向,而是一個金鼎倒扣的形狀,青羊子好生厲害,幾乎把整座山谷都籠罩在上清金鼎氣牆之中,他在『讀』字洞留有一卷手冊,細細描述此谷諸般設置,我也是從中知道了如何啟用玄光井以及這上清金鼎的妙用,運轉玄光井裡的這個小八卦,也能將這個上清金鼎在山門那邊打開一個小通道,但除此之外,手冊里並沒有提及第二條出穀道路。」
秦渭跌足道:「那我們豈非如瓮中之鱉了?」
朱融和秦渭有幾分交情,倒也不想他們父子就此遭難,道:「如今只能盼著這面氣牆能夠擋住他們了。」
楊鉤卻在旁插口說:「可是依手冊記載,這上清金鼎的氣牆每半年一次,當天地之氣陰陽大諧時就會徹底失效,半年前我們就是在那個時辰誤打誤撞闖進來,下一次上清金鼎失效好像就在三天之內了吧,所以你們在這裡最多也只能再躲三天。」
秦渭大吃一驚,沈莫懷卻指著玄光井說:「只怕躲不了三天!」
秦征循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氣牆外邊孫宗乙已經抽出寶劍在手,左手捏劍訣,右手寶劍凝聚在一團紅光之中,秦征叫道:「他要硬闖!」心裡只叫著:「氣牆啊氣牆,千萬要擋住,千萬要擋住!」
然而孫宗乙的那團紅色劍氣卻不像沈莫懷動用雀侯一樣被迅速反彈,而是緩緩逼了進來,劍氣撞上氣牆以後,竟如一團烈焰一般將氣牆燒熔了一個點,隨著孫宗乙激發劍氣,那個紅點慢慢地擴散成為一個紅洞,沒過多久那個紅洞就已擴大到拳頭大小,他身後幾個宗極門弟子都歡呼起來,已準備等紅洞擴大到人形大小就衝進來。
沈莫懷奈何不了這上清金鼎,孫宗乙卻能強行攻破,很顯然孫宗乙的功力比之沈莫懷又高得多。
「完了!」秦渭叫道,「這面氣牆也擋他不住啊。」猶豫片刻,忽然朝朱融跪下,朱融驚道:「左兄,你這是做什麼?」
秦渭指著秦征說:「我想托朱兄設法救一救犬子,宗極門的人並不知道犬子的長相,而且也不知道犬子此刻和我在一起,以朱兄的智謀,若肯垂憐,當能設法周全。」叫來秦征說:「征兒,給朱伯伯磕頭!」他這麼做,乃是託孤了。
朱融忙叫道:「別,別,我可擔當不起這樣的重任!」
要扶秦渭起來,卻被秦渭以哭音叫道:「朱兄,你真箇要見死不救嗎?」
秦征抱住了父親叫道:「爹,我和你在一起!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秦渭又急又怒,啪一聲甩了兒子一個耳光,怒道:「渭河邊上我的話,你忘了嗎?快給朱伯伯磕頭!」
秦征咬著牙,無奈之下,只好給朱融跪下,朱融趕緊扶住,秦渭不等他再次拒絕就對兒子道:「從今往後,你便把這『玄』字忘掉吧,跟隨朱伯伯好好過日子,對朱伯伯便如對我一樣,不可輕易違拗,清楚了嗎?」
朱融雖然狡詐,卻有些心軟,見他們父子情深,心想:「若我的孩子未死於戰亂,如今我也能抱孫子了,那我不知會多快活呢!」但他畢竟膽小,礙著宗極門,不敢就答應,攬這大禍上身。
秦征卻已痛苦地點著頭,秦渭站起身來,向山下走去——朱融一看就知道他是準備下山自投羅網,為兒子創造生機了。這老騙子看看秦渭搖晃的背影,再看看秦征,忽然想起:「若當年我也在渠兒、江兒身邊,我多半也會如老左這樣,就是拼了命也要保護他們!」竟激發了他的義氣。
這時那紅洞已擴張到直徑一尺,朱融一時衝動,跑上去叫道:「左兄,等等!」攔住了秦渭,說:「哼,他們這些玄門正宗,從來都看不起我們下九流!咱們就來和他鬥鬥,未必就鬥不過他們!」
楊鉤驚道:「師父,你瘋啦?咱們怎麼斗得過宗極門?」
朱融道:「正面對抗,咱們自然不是敵手,可背靠這上清金鼎,未必就敗!」轉動玄光井內的一個小八卦,說:「據手冊記載,這玄光井可不光只能測敵,還是這整個上清金鼎氣牆的中樞,我們是可以在這裡直接向孫宗乙進攻的。」說著抽出一把虎頭尺,凝神運功,向玄光井內擲下——這是朱融的護身絕技,也是他的真實功夫。朱融雖為千門中人,但道法修為與武功修為也頗可觀,功力不在秦渭之下。
虎頭尺進入玄光井后就消失了,楊鉤往頭頂一指:「看!」卻見虎頭尺已化作一道光芒出現在他們的頭頂——那也是整個上清金鼎氣牆的中心。
原來這上清金鼎肉眼望去似乎無形,其實內里自有一道巡行軌道,朱融發動虎頭尺,本來無法離身兩丈,這時借著上清金鼎的力量,卻能循著螺旋軌道撲向山下牌坊,孫宗乙正以劍氣與上清金鼎的力量相持,忽見一支虎頭尺凌空打來,一不小心肩頭竟著了一下,吃了一驚,慌忙退開,上清金鼎氣牆的修復能力甚強,孫宗乙的追加劍氣一消失,那個紅色破口便又緩緩收攏。
透過玄光井看到了這一切,秦征歡呼道:「妙哉!」
山門之外,孫宗乙被突如其來的虎頭尺打了個措不及防,馮周啟、嚴周震等紛紛叫道:「師叔小心!」急忙出劍衛護,朱融未等劍尺相撞,便將虎頭尺收回氣牆之中躲了起來,虎頭尺是從玄光井中發動,與上清金鼎可以溶為一體,攻時離鼎而出,退時融入氣牆,馮周啟、嚴周震的飛劍一碰到氣牆卻馬上就被反彈,朱融玄武方面的功力不過與司馬周賢相彷彿,一人之力其實也無法勝過馮周啟等五人聯手,虎頭尺的遊離距離也局限在氣牆兩丈之內,但背靠金鼎氣牆,驟出驟回,隨時進攻卻不用考慮防守的問題,登時大佔上風。
朱融正自得意,孫宗乙忽然出手,橫過身來擋住,在虎頭尺再一次攻擊時忽然張開大袖把虎頭尺捲住了,朱融大駭,雙手連連變換手勢,將功力催到極點,但虎頭尺在孫宗乙長袖內也只是不住跳動,卻收不回來,終於虎頭尺再也無法動彈,朱融則整個人倒坐在地,不住地喘息。
孫宗乙氣運丹田,朗聲道:「青羊師叔,你的後輩庇護魔脈,恣意妄為,你也不管管嗎?」原來他收了虎頭尺后,覺得動手者功力也非甚高,料來是青羊子的徒子徒孫輩在動手。這幾句話一出口,竟把整座山谷震得迴音陣陣,山巔秦征聽見,和父親對望一眼,心想:「這個牛鼻子功力好深厚!」
孫宗乙收了虎頭尺后,又發劍氣,把那個已縮成雞蛋大小的破口重新擴大。
沈莫懷忽道:「我來跟他鬥鬥!」取出雀侯,學朱融的樣子,射入井中,雀侯也如虎頭尺一般,入井之後便化作一道光芒出現在天空上方,跟著螺旋飛下,射出山門。
這時宗極門五弟子已有了防範,五劍齊出,攔截雀侯,雀侯驀地爆散開來,從五劍縫隙中射來,孫宗乙大驚:「孔雀開屏!小心!」
五弟子此時飛劍在外已來不及回護抵擋,急忙運護身劍氣向後退開,但沈莫懷的劍光卻比朱融的攻擊範圍大得多,數十道劍光如雨灑下,刺破了五弟子的護身真氣,雖未叫他們斃命,卻也叫五弟子個個衣衫破裂,狼狽不堪,受傷流血。
在五弟子自顧不暇之際,沈莫懷跟著變換招式,孔雀開屏轉做鸝引訣,把宗極門五弟子的飛劍全帶了回來。
這鸝引訣乃是上乘劍法中的騙術,施此劍法者趁敵人露出破綻,以己劍與敵人之劍發出共鳴,將彼劍吸引過來,取名「鸝引訣」,乃喻以黃鸝誘引蒼鷹之意,沈莫懷的師父從大晉皇宮中偷得「雀侯」,用的就是這一招。
沈莫懷把那五把飛劍收了之後哈哈大笑,秦征也歡呼雀躍,他和秦征畢竟都還是十五歲的少年,一佔上風便都得意洋洋,孫宗乙乃是劍術大行家,見對方施展「鸝引訣」,忍不住在山下怒吼道:「本門哪個叛徒在山上助紂為虐!」
沈莫懷沒聽明白他的話,一招得勝,便想追擊,道:「我再刺他一劍!」
秦征助威叫道:「好!」
朱融叫道:「最好把我的虎頭尺也帶回來!」
秦渭卻叫道:「要小心啊!」
沈莫懷卻已動手,雀侯再次出擊,這次是集中力量,凝聚七十二道劍氣合而為一,直射孫宗乙,想要畢其功於一役!孫宗乙將劍收歸背後,竟似不敢抵擋,向後退開,雀侯追出十丈以後氣勢已弱,沈莫懷要收回時,秦渭眼光老辣,叫道:「小心地面!」
但已來不及了,孫宗乙的寶劍竟從地下飛出,攔在雀侯,兩把劍撞了個正!
孫宗乙雙手一擊,喝道:「震!」
但凡凌虛御劍者,前提必是人劍合一,雀侯雖飛行在外,劍中元精卻與沈莫懷相牽相連,這時被孫宗乙的寶劍攔住一震,與孫宗乙直接攻擊沈莫懷的身體無異。那是孫、莫二人功力的直接對對擊,力強者勝,再無半分取巧的餘地。
孫宗乙的這把寶劍名曰「赤霞」,亦是一等一的玄兵,沈莫懷被孫宗乙一震之下,如受巨石擊胸,他若當機立斷,馬上斷絕自己和寶劍的關聯也還可以脫身,但他捨不得雀侯,便強忍住了要將劍拉回來。
孫宗乙察覺對方未撤劍,那是正中下懷,連擊三掌,連喝三個「震」字,兩把纏在一起的寶劍也就連震三次,這才分開,各自收劍,雀侯飛了回來,從玄光井底射出,沈莫懷收了之後臉色蒼白,卻還是勉力對秦征笑道:「這牛鼻……」這句話沒說完便哇一聲吐出一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