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徹夜長談
因為是團隊磨合世界,這次任務的積分分配便與往常不太一樣,第一個任務獲得了840分,第二個任務是910分,第三個任務完成度比較慘淡,只有740分,像是系統對白元秋偷懶的無聲控訴。
這三次的積分並不共享,各人拿各人的,雖然白元秋在福威鏢局時甚為勞心勞力,也只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不過因為三個人都順利完成任務,而且無人死亡,所以還有人均1000的團隊積分。
之前便曾提到過,白元秋作為資深高玩,在這個磨合世界里是作為引導者對新人提供幫助的,按照表現,最高能獲得5000積分。白元秋一路的體貼入微總算是有了回報,系統覺得她這次表現的不錯,依言獎勵了4800分。
到目前為止,三個人的積分分別是:白元秋13155,徐小彥845,顧惜朝920(多出來的是擊殺青城派弟子的積分)。
系統宣布三人順利度過磨合期,白元秋面板上個人信息的部分還多了一個「隊長」的稱號。
本來完成任務后,輪迴者最高可以在輪迴世界滯留100天,現在因為人數變多了,滯留時間也隨之擴展成了120天,其中系統獎勵的免費滯留時間為100天,剩下的20天,每天可以用10積分兌換,顧惜朝和徐小彥因為新人福利可以享受半價優惠。
任務做完,白元秋和顧惜朝兩人都沒有什麼一定要全隊呆在一起的想法。就這個世界的武力值水平並不高,還是比較安全的,就算三人不幸遇到東方不敗下山追殺,一個念頭就足夠他們瞬間回到系統空間中去。徐小彥本來想著一起走,見兩個隊友都明顯打算各玩各的,只好無可奈何的與他們分別,自己試著在江湖上闖闖。
是夜。
空庭中夏花飄,燦爛如織錦。
明日便要各奔東西,三人聚在一起小酌
江湖如此大,這四個月內或許都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徐小彥還是不會喝酒,一壺未盡就倒了。
他這次是真的醉的不省人事,從椅子上滑到地下,手腳並用緊緊纏住桌腿,嘴巴里嘟嚷著意義不明的單詞。
白元秋擅酒,既擅釀,也擅飲。她霜白的手上托著一隻玉碗,碗中酒色清冽如碧,卻是灼然如火的烈酒——「沸白」。
此酒只出自千尋雲嶺,會釀的人不多,釀的好的人更少。
顧惜朝慢慢的喝著,這種酒能讓人渾身血液都熱烈起來。
這段時間的生活,十分奇妙。
第一次見面時,徐小彥驚奇略帶景仰的目光記憶猶新。他不介意自己傲慢甚至於狂妄的態度,他覺得,這樣的表現,才是他該有的樣子。
但徐小彥不明白,他顧惜朝,並不是他眼中那個帶著清氣狂氣的傲慢書生。
想起了晚晴,想起了連雲寨,想起了那些年的大漠蒼茫,風沙如雪。
他當然是要讓晚晴過上好日子,叫人人都羨慕她慧眼識英,嫁了個天底下最好的丈夫。
但他來到京城之前,並不能預料到和晚晴的相遇。
晚晴,晚晴,這個他深念的人,珍重藏在心裡的人,他摯愛的妻子,是這森冷徹骨的人世間,令他不至於麻木僵硬的火光。
卻不是指點他前進的燈。
他顧惜朝,懷的是功名利祿,要的是封妻蔭子,搏的是指點江山。
徐小彥不明白他,也許戚少商明白,但命運弄人,他終究與此生唯一的知音刀兵相向。
花瓣落到他的發冠上,再滑到肩膀,下擺,最終零落成泥,留下一段殘香。
顧惜朝看著庭院里另一個清醒的人。酒到深處,白元秋仍無意思醉意,雙目清明的簡直過了分。人生百態,絲縷分明的映在她眼裡。她不介懷自己做過壞事。或者說,無論他是一個怎樣的人,都不會使她不安。
韓晚評價說,白元秋「器量宏深」。
對白元秋接觸的越多,越能讓顧惜朝聯想起一個當世聞名的智者——諸葛正我。
他不是沒給神侯府投過拜帖,諸葛小花也曾賞識他的才能,但雙方都是精於算計的人,顧惜朝的野心,謀划,不擇手段,落在年紀能做他祖父的諸葛神侯眼中,便成了深深的警惕。
諸葛匹夫不算看錯自己,天底下也只有一個傻瓜戚少商,這個給了他全部信任的笨蛋,被他反手在心頭插了深深一刀。
世人鄙視他,諸葛小花提防他,白元秋容他不信他。
自作自受。
顧惜朝端起酒盞,仰頭一飲而盡。
提壺倒酒,卻被白元秋伸手勾走。
「此等佳品,竟被公子拿來澆愁,如此牛嚼牡丹,未免暴殄天物了些。」
顧惜朝醉眼朦朧的看著她。
白元秋扶額,一個兩個酒量都那麼糟糕,就算她千杯不醉,也不想每回都善後啊。
顧惜朝忽然伸手,捉住白元秋的袖子,他本就生的美貌動人,被酒氣一熏,膚染朝霞,竟顯出幾分楚楚可憐來。
「假如是白姑娘,當初肯不肯用我顧惜朝?」
「自然是用的,公子才華卓然,如肯屈尊,衡舟自然不甚歡喜。」
顧惜朝看著她,笑的十分複雜。
「姑娘倒有自信。」
白元秋微微搖頭,道:「公子還不懂……好人有好人的用法,惡人有惡人的用法,忠心之人是一種用法,悖逆之人是另一種用法。」
「姑娘的意思,是指在下乃悖逆惡人?」
「非也……郎君是聰明人。」
顧惜朝笑的燦爛。
「姑娘可知道,哪怕汴京第一智者諸葛先生,當世有名的仁德之士,也是不敢用顧惜朝的。」
白元秋笑道:「我知道諸葛先生,他雖然精於算計,卻委實是個清正仁和的人。恕在下直言,以諸葛先生的胸懷,未必不能用公子。可那宋帝趙佶小兒,昏庸無知,親小人遠賢臣,以公子的才華,可能甘心奉他為主?」
顧惜朝抿了抿唇。
白元秋繼續道:「國家弊病已深,不知何事便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諸葛正我要保宋室,便冒不起公子這等風險。」
「姑娘對宋室,倒是十分不客氣,莫非姑娘在自己家鄉也這般不將朝廷放在眼裡?」
白元秋想了想,輕笑道:「倒不盡然,皇室雖然中庸,卻也能聽得進臣子的話,加之朝廷多年積累,根基深厚,在下縱能一時將其打壓下去,只要不是連根拔起,便總有死灰復燃的一天。」
顧惜朝目光一動。
「聽姑娘的言談,比之江湖人士,倒更似一方諸侯的口吻。」
白元秋微微笑道:「公子這般說,倒也不算錯。」
並不深言。
顧惜朝恍然。
原來如此。
倒也難怪。
長久以來,顧惜朝都有一種直覺,白元秋此人雖然武功高強,對江湖常識也知之甚稔,但與戚少商,雷卷等人,卻又有著十分明顯的差異。
她不是「俠」。
她身上沒有俠氣。
戚少商,雷卷,名滿天下的方歌吟,乃至於身在公門的鐵手,冷血,追命,都有一種俠氣,使之縱經風霜雨雪,刀斧加身,零落成灰而不改其心。
談笑間,生死一擲為輕。
這位身在江湖,卻無絲毫俠氣的白姑娘,委實叫顧公子困惑了許久。她若像個邪道也就算了,可她的行為,分明比那些正道更令人無可指摘。
她像每個縱橫江湖的名俠一樣,身負長劍,單騎千里。
戚少商用劍,顧惜朝也用過劍,他雖然是以小刀小斧成名,卻並不缺乏在劍法上的眼光。
他初次見識面前這姑娘用劍,便知白元秋劍法之高,實乃他生平所未聞。
那一霎那劍光如雪如霜,似是夜空中傾下的月華。
然而,即使見到了如斯美麗的劍法,顧惜朝還是不認同白元秋是一個合格的劍客。
他本是個心思深沉的人,面對同樣言行縝密的白元秋,難免額外防備了一些。劍者,百兵之君也,只有心中毫無迷惘之人,才能持之縱橫天下,一旦心有猶豫,便會陷入瓶頸。
但日復一日的相處過後,顧惜朝驚訝的發現,白元秋此人,的確心有溝壑,城府深沉,卻同樣是一個堅定而坦率的人。
握劍的手沒有一絲迷茫。
她並不多重視錢財,也不好名聲。
他不知道對方來這裡,究竟抱有怎樣的目的,但無論如何,都堅定的沒有絲毫動搖。
夜空下,白元秋已經沒有繼續飲酒。
這一刻,顧惜朝很想問問她,來這裡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徐小彥是為了能隨心的活一次。
他是為了晚晴,以及,不太願意承認的戚少商。
他們來到了在這個藏著某種力量,傳說能夠彌補心中憾恨的地方,在不同的世界中輾轉奔波,任其驅使。
那麼白元秋,這個一身是謎的人,來此又是為了何事?曾經提到的那個「不得不實現的願望」,又是什麼?
韓晚告訴他,白元秋在源世界中,論武功,論權勢,皆為當世之冠,其天衣令所到處,群雄無不戰慄俯首。
所求無不可得,人生至此,已算是極致了吧。
不為財色,不為權力,以她的武功境界,長生亦是可期。
那在她心中,到底還有何所願?
這個「水月鏡花」,究竟還能給她什麼?
在顧惜朝的注視下,白元秋閑適的籠著袖子,姿態優雅,笑意盈盈。
顧公子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怒氣。
他憑什麼要這般揣摩這人心思?
再厲害又如何,姓顧的到了今天,也已不是那個能叫人隨意拿捏的笨蛋了。
可為何,自己在韓晚出言挑撥之後,便忐忑至今?
顧惜朝憤然起身,在白元秋有些莫名的目光中,拂袖而去。
白元秋搖頭,如今的年輕人,酒品真是越發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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