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一百零二章
楊熙聽胡嫂子莫名其妙來了這麼一句,忙問:「怎麼了?胡嫂子,出了什麼事兒?」
胡嫂子向來沒心眼,聽說了消息就急慌慌地跑回來,這會兒聽喜兒問她怎麼了,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了,但已經提起這話題,也沒法再收回去,只得訕訕道:「喜兒啊,我記得你上個月回過你家?」
楊老爺這大半年身體一直都不大好,去年匆匆把楊熙送到黃家,就是怕自己萬一不行了,小兒子會被老婆折磨死。不過也是夠挺奇怪的,他這邊把楊熙送到黃家,回去又冷又凍發了兩天的燒,燒退了,竟然又慢慢好了,楊老爺覺得大概是因為送走了小兒子心裡頭鬆快了所以病才好了。
楊熙三月的時候曾經請假回去家裡看父親,當時閆氏堵了門不許楊熙進去,可是楊老爺聽到了動靜趕出門來,總算跟楊熙說了幾句話,當時楊老爺見楊熙個頭長了一截,臉上也有了肉,身上的衣服雖然是舊的,可也收拾的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知道黃家人果然對楊熙不錯,又聽楊熙小聲跟他說自己在跟著念書,頓時放下了心事,便趕緊催促楊熙回去。
楊老爺雖然病好了,可是情況實在算不上好,說了幾句話就氣喘噓噓,楊熙見他這情況,知道父親雖然看著好些了,但身體也確實垮了,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他若是留下來照顧楊老爺,根據過去的情況來看,只不但照顧不到黃老爺,只怕連自己的命都要丟了去!所以儘管心裡頭對父親擔心的,還是在楊老爺的催促下回了黃家。
這會兒楊熙聽胡嫂子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頓時毛了:「胡嫂子,是不是我爹的身體不太好了了?」他死活不敢把爹爹不行了這種話說出口,一邊問著,一邊緊張地看向胡嫂子。
胡嫂子此時已經非常後悔大刺刺地跑來跟楊熙報信了,事已至此,她只能硬著頭皮道:「不是,到沒有你爹身體怎麼樣的消息,只是才得了消息,你哥哥們好像在吵著分家呢!」
分家?楊熙只覺得腦袋嗡嗡地響,這年頭,誰家老人還活著的時候會提分家的事兒?他爹這是,這是不在了?
胡嫂子一看楊熙的臉色,急忙叫道:「喜兒,喜兒,你爹應該是好好的呢,只是好像是他過去的一個老朋友上了門,給了他一大筆錢,你哥哥們就鬧著要把錢分了!嗨,也是我多嘴,我看著你家只怕要分家的樣子,怕你吃虧,這才過來跟你說。」
楊熙本來已經站起來了,聞言鬆了口氣,坐了下來,重新拿起斧頭,看樣子竟是準備繼續劈柴火了。胡嫂子頓時急了:「喜兒,這當口你還劈柴火?」
楊熙笑了笑:「不劈柴火,又要幹嘛呢?早劈也是劈柴,晚劈也是劈,早幹了早安生,我一會兒還得去上課呢!」
胡嫂子恨鐵不成鋼地叫道:「哎呀喜兒,你讀書讀傻了不成!你家要分家啊,你不回去,可就什麼都撈不到了!」
楊熙無奈地停下動作,扭頭看向胡嫂子:「我回去,便撈得到什麼么?您覺得我那大娘跟哥哥們會同意分我什麼?」
胡嫂子道:「你大娘肯定不肯給你,可有你爹呢!我聽說你爹那個朋友過去得過你爹的濟,你爹過去在外頭做生意的時候救過他,他如今發財了,拉了半車東西來感謝你爹!喜兒啊,你爹有錢了啊!你爹又不是不疼你,哪裡能不想著給你留點,可你哥哥們現在鬧起來,你不趕緊回去,你爹就是想給你留點,只怕也留不住呢!」
楊熙搖了搖頭:「我現在過得挺好的,沒必要去爭那個。」
胡嫂子一向喜歡楊熙,一聽這話頓時急了:「你這說的什麼話?你難道想做一輩子下人么?你爹如今又有錢了,必然是說的算了,好歹,好歹把你接回去啊!」
楊熙笑了起來:「我爹做生意沒賠本前,難道只論身份的話,我就不是楊家的小少爺?可我那會兒過的還不如現在呢!我爹是一家之主,可是那個家卻不是他一個人的,下人不下人的就是個說法,我在這裡,吃得飽穿得暖,沒人給我氣受,還能讀書,胡嫂,你說我要多傻,才為了點錢回去受那個活罪?」
胡嫂也知道楊熙在家的時候頗受了不少的罪,當日楊熙過來的時候,那副可憐的樣子她可是親眼看到的,哪裡不知道楊熙在這裡的日子比過去強得多,可是想到聽說的楊老爺發了橫財的事情,她還是有些不甘心:「你便是不想回家,也好歹回去看看,你爹肯定能給你留點錢!你不去,只怕什麼都沒有了!」
楊熙依然搖頭:「人說養兒防老,我這個做兒子的,只怕是沒機會奉養父親了,我不養父親,又何必惦記他老人家手裡的錢?」
胡嫂子被楊熙給說的目瞪口呆:「你不養他,便不惦記他手裡的錢?這是什麼鬼話!你那三個哥哥,難道就各個都給你爹養老?無非是給養老的多拿錢,不養老的少拿錢罷了!」
楊熙依然搖頭:「我爹養了我十幾年,說起來。我也就是最後兩年日子過的差點,前頭十年裡,爹把我和我娘照顧得很好很好了,爹疼我,我也沒必要再讓他為難。」他說到這裡沖著胡嫂子笑了起來:「胡嫂莫不是嫌棄我了,怎麼非要我回家去啊!」
楊熙這幾個月吃喝的好,個子竄了一大截,那張臉圓潤起來,顯出了像極了他母親的美貌來,此時迎著朝陽微微一笑,更顯得整張臉都發了光一般,雖穿著粗布的衣裳,卻依然是個乾淨漂亮的少年,只看這張臉,竟比蘇怡都差不到哪兒去!胡嫂子看看他的模樣,又是喜歡,又覺得這孩子的腦袋簡直是榆木疙瘩,見勸不動他反倒被他笑,氣呼呼地說:「真是好賴不分,反正話我是帶到了,你要真不想回去我也不催了,你就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等再過幾年,想要娶媳婦的時候,就知道今日說的話有多傻了!!」她說著氣呼呼地往廚房裡走,走到門口還是不甘心,扭頭沖楊熙道:「你這孩子,好歹也跟老爺商量一下啊,你看看老爺怎麼說啊!你難道想一輩子都這麼下去么!」見到楊熙已經低了頭劈柴火,氣的砰地一聲關了門。
楊熙穩穩噹噹地拿了斧頭繼續劈柴火,要說他對楊家現在什麼樣子一點知道的興趣都沒有,那也不可能,可他更知道,胡嫂子說的那些,壓根就不靠譜。他身份尷尬,當日他父親給他上戶籍的時候就引發了與大娘閆氏和幾個哥哥的一場分家大戰,當時仗著楊老爺是家中的頂樑柱,硬是把事情壓了下來,而如今他已經被送到黃家抵債,就更別想什麼繼承家產了——而且楊熙是真對楊家的錢沒多大興趣,他從來都沒指望過這個。
楊熙以為他自己不想這件事兒,也就影響不到他,然而第二天早上,楊老爺便到了黃家。
楊老爺如今更老了,他其實跟黃老爺歲數差不多大,但頭髮已經白了一大半,明明是已經是暮春,天氣相當暖和了,他卻還穿著鼓囊囊的夾衣。楊老爺的動作有些笨拙,從下馬,一直到走進黃老爺的書房,短短的一段路,他便已經有些氣喘吁吁。
楊老爺不光是精神不好,他打扮的也有些亂糟糟的,衣服有些皺,頭髮也被風吹得亂蓬蓬的。他見到黃老爺,伸手就從懷裡掏出個沉甸甸的包裹來,把包裹往桌上一放,桌子上的杯碗都給震得跳了起來。
黃老爺被他嚇了一跳:「老楊,你這是!」
楊老爺正要開口,卻忍不住咳嗽了起來,他咳嗽的厲害,一咳嗽就停不住,好似要把肺管子咳出來一般,黃老爺趕緊倒了杯茶地道楊老爺嘴邊,楊老爺勉強止住咳嗽,抿了口茶,這才輕聲說:「裡頭是二百兩銀子,我還欠你一百七十兩,剩下那三十兩是利息。」
黃老爺這幾日還沉浸在兒子考中秀才的喜悅中,並不知道楊家的八卦,一聽這話,眼睛便瞪圓了:「老楊,你哪裡來的錢?」
楊老爺喝了口水:「發了筆橫財……嗨,你還記得前些年咱們一起出去做生意,我從運河裡撈出來的那個姓鄭的老客吧?」
黃老爺想了想:「我記得,是那個做生意遇到土匪,被搶了錢剝光了扔到河裡的鄭三彪吧?你跳到河裡把他撈上來,還給他留了二十貫錢翻本……當時船老大他們都說你有錢沒地方花!那傢伙滿臉橫肉,看著就不像善與的,你救了他也就罷了,還給那麼多錢,這不是把錢往水裡扔么?怎麼,難道那姓鄭的竟然報恩來了?」
楊老爺苦笑道:「可不就是這樣!我那次正好做生意賺了點錢,正是有錢沒地方花,各種胡鬧的時候……喜兒她娘不也是我那時候給接回去的?我當時花完錢就有些後悔了。誰知道隔了十幾年,那傢伙竟然找來了!送了一大筆錢給我。我手頭有錢,趕緊給你送來,免得不小心又弄沒了!」
黃老爺聽得目瞪口呆,這等事情,也未免太戲劇化,簡直趕上本子里寫的故事了!他顫巍巍地說:「你直接就還了我二百兩,難道你當日借他二十貫,他竟還了你兩千貫不成?」
楊老爺搖搖頭:「也不至於那麼多,不過也有八百兩的現銀跟幾箱子禮物,嗨,那鄭三彪大張旗鼓地過來,搞得十里八鄉都知道我又有錢了,他一走,我家立刻就鬧翻天了,一群人過來討債,其實真正欠的錢也就你這裡是大頭,其他的人早就分了我家的田地傢具,剩下的加一起也就還了二百多兩,我家那幾個不成器的東西見有五百多兩的剩餘,便又鬧起了分家,我沒同意,這些錢,還了你這邊也還剩三百多兩,還能趕上今年夏收。我如今是再借不到錢的,不用現錢誰肯讓我收糧食?有這些錢做本錢,倒騰得好的話,家裡頭也就徹底翻身了,可分給他們四個,一人才百十兩,夠什麼呢?家裡頭如今就剩那麼三十多畝地,還都在山上,不趁著有本錢再賺點,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黃老爺本來對這筆錢已經不抱希望了,能拿回來絕對是意外之喜,但他還是皺了皺眉,提起另一個話題來:「你要接喜兒回家么?」
楊老爺搖搖頭:「我就是要跟你說這個,我是偷偷過來的,錢你拿好,只是喜兒卻還得煩勞你照看……喜兒這孩子我知道,還是挺能幹活的,你也不用顧忌什麼,過去啥樣子現在還啥樣子,就把他當個長工使喚也就罷了!我這身體好一天壞一天的,誰知道哪天就翹辮子了呢?我信得過你,喜兒放在這裡,比回去強!」
楊老爺說完幾句話,再次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黃老爺一看他這情況,便知道他這身體只怕是真的不成了,去年年底那陣子,還可以說是一時氣急攻心才病倒,可拖到現在,楊老爺這身體分明是徹底垮了,這一陣風就能吹倒的樣子,還能活多久?也難怪他不肯把喜兒接回去。
黃老爺看楊老爺這個樣子,覺得他還想收糧食做買賣的主意實在不靠譜:「你都這樣了,還想著賺錢,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家也就是老四小點,可也有十五六了吧?就算不分家,也該讓他們自己賺錢去啊!」
楊老爺苦笑道:「你還好意思說我,你自己還不是挺大一把年紀又想出海了?都是當父母的,孩子再混賬,難道還真能不管他們了么?」
黃老爺心道我家孩子們可沒一個混賬的啊,我去賺錢,可那是因為孩子們值得我拼一把,可你家那幾個混賬玩意,換我的話一人分五十兩統統趕出門去,花點錢把愛讀書的喜兒找個能寄宿的學校往裡頭一塞,嗯,直接預付上幾年的學費,行了,安生了!指望那幾個東西給你養老,還真不如指望喜兒呢!把正經懂事兒的孩子丟別人家,再沒有比這更豈有此理的了!可是心裡這麼想著,卻不能說出口,癩頭兒子自己的好,他黃世仁是因為喜兒在他身邊,對喜兒更親近,可是對楊老爺來說哪個不是兒子呢?能為喜兒安排到這地步已經算是不錯了。
其實說起來,楊老爺早就拿喜兒抵了債,他現在肯專門過來還錢,只怕也是為了喜兒:手上沒錢的時候,拿喜兒抵債,那是在能夠給兒子找了後路的基礎上順便減少一下黃家的損失,可他要有錢還不給黃家,那可真就是賣兒子了!黃家人再好,聽說這件事只怕也是要生氣的。真追究起來,當日楊老爺把喜兒放在黃家就跑,可是沒把欠條拿回去的!與其等黃家人生氣了拿了欠條跑去要債順便把喜兒扔回去,還不如痛痛快快還錢,這樣子求黃老爺繼續收留喜兒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楊老爺人不壞,也確實努力做到了誠實守信,有錢就還,當然繼續讓人養兒子這一點挺不地道,但黃老爺完全能夠理解,喜兒好歹也在他家呆了這麼久,他也挺喜歡這孩子的,哪裡忍心讓這喜兒回去受罪?喜兒在他這裡,閆氏便沒法子磋磨喜兒……別看楊老爺發了筆橫財,可是這並不能讓他家的生活水準回到一年前:他家的幾百畝地全都沒了,也就是說這家人失去了賴以生存的資產,銀子再多,不過是浮財,不能夠有效運用起來,也不過是坐吃山空罷了!
楊老爺當日一直在外頭做生意,四個兒子都由老婆閆氏帶大,人們常把把「長於婦人之手」當做貶低人的話並非對完全是出於對女子的蔑視,而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一個不出門的地主婆教出來的孩子,是真的很難有什麼見識的!閆氏生的四個兒子,每一個都能把懶惰自私窩裡橫拎不起來這些毛病演繹的活靈活現……每每想到此處,黃老爺便十分慶幸自己當年沒有為了錢,把老婆孩子丟在家裡自生自滅:若是那樣的話,現在他只怕不會比楊老爺過的強多少!他如今雖然因為不出去闖蕩,賺的少,為了孩子的學業把錢財花的差不多了,可是說句不好聽的,便是花錢,那也是把錢花到了正地方上去,家裡也只是錢上頭緊張些,但孩子各個懂事,日子有盼頭!哪裡像楊老爺家的孩子們這麼坑爹,一個個又懶又貪,見了錢就想籠到自己手裡,恨不得把親爹的骨頭都榨出油來!
黃老爺對楊老爺有意見,但同時也頗有些同情,他並沒有把銀子直接收起來,而是先打開小抽屜,把楊老爺給他的借據翻了出來。把借據拿給楊老爺驗看無誤,黃老爺便拿了火柴出來,點著了那借據,然後把燃燒著的借據扔到了一旁的大銅盆里。
楊老爺看著那借據燃燒著化成了灰,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感覺來。而此時早得到消息跑過來,站在門口聽動靜的楊熙,也放鬆了一直握著的拳頭:此時此刻,他真說不上什麼感覺,有欣喜,也有鬆了口氣的感覺,還有一點點失落。他並不認為自家換了債自己在黃家的地位就會上升上幾個台階,實際上他對在黃家的日子已經很滿意了,但是父親能把錢還了,總歸是讓他在面對黃家人的時候,少上幾分歉意。而明白了自己的父親是不準備把自己接回去的這個現實,儘管他對那個家並沒有什麼好感,但還是會產生那麼一點點的失落。
楊熙並沒有一直在門口呆下去,他估摸著大人們談完了正事,便敲門走了進去。
因為才下課回來,楊熙穿了一身半舊的長衫,那是黃鶴的舊衣裳,袖子上蹭到了一點墨汁,手上抱著一疊紙,他見到父親,端端正正地沖父親行了個禮,楊老爺見兒子收拾的整整齊齊,似乎比上個月見面的時候又長高了一點,白生生的小臉,看著與他死去的親娘越發地像了……楊老爺看著兒子,百感交集,簡直恨不得跟兒子抱頭痛哭一場!到底是在別人家,他嘴唇抖了又抖,還是把眼淚憋了回去。
黃老爺見這情況,便乾脆閃人,把地方留給這爺倆。
屋子裡只剩下楊老爺跟楊熙兩個人,楊老爺看看兒子,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想了半天,憋出了一句:「爹沒用,不能接你回家。」
楊熙輕聲說:「爹。您不用擔心我,我在這裡挺好的,黃叔叔錢嬸嬸都是好人,黃家的哥哥姐姐也都對我很好。」他說著把手上的紙遞給楊老爺:「您看,這是我這幾天寫的字。」
楊老爺接過紙張來,只見上頭的字整整齊齊,他雖不太懂,但也看得出是很不錯的字,楊老爺的嘴唇抖了抖,想了半天,才輕聲說了一句:「這字寫的真好,喜兒,你要好好念書,聽你黃叔叔的話。」
楊熙嗯了一聲,楊老爺又說:「你好好讀書,以後,做個教書先生也好,給人家當文書也好,好歹找個正經營生,別跟你哥哥們學。」
楊熙又嗯了一聲,父子兩個都覺得有千言萬語,可是一時間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父子兩個人正相對無言,忽然外頭傳來了吵嚷的聲音,黃家的小丫鬟匆匆忙忙地沖了進來:「楊老爺,您太太跑來了,在我家門口鬧著呢!」
楊老爺臉色大變,站起來就往外頭走,走了幾步,又趕緊扭頭沖楊熙道:「你就別跟出去了!」
楊熙見父親出去,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出去,還沒走到大門口,便聽到他大娘閆氏尖利粗俗的叫罵聲:「楊百嶗!你個殺千刀,你把把家裡的錢賠光了,讓我們一家子吃糠咽菜,好不容易才有點錢,你不想著給這家裡頭正經兒子孫子分分,卻跑到這裡接你在外頭生的野種!楊白嶗你個黑了心的王八蛋,老X養的兔孫羔子你給我滾出來!!」
一聽這聲音,楊熙下意識地就打了個哆嗦,多少次,就是這個女人,一邊拎著雞毛撣子劈頭蓋臉地往他身上狠狠地抽著,一邊用這尖利的嗓音說出各種污言穢語來侮辱他,侮辱他的親娘……他以為他已經逃出來了,再不用面對這個可怕的女人了,誰知道逃到黃家,竟然還是會再次見到這個可怕的女人。
楊熙站在二門處,他知道他的大娘就在大門外,這是他大娘閆氏經常做的事情,但凡誰惹了她,她便會領了兩個五大三粗的下人,堵了人家的大門污言穢語,對方要麼忍,忍不住了要動手的話,她那兩個宛如潑皮的男僕便會趁機跑到人家打砸生事。楊老爺對自己的妻子是厭惡至極,對這幾個兒子則是又愛又恨,他對楊熙愧疚,對另外幾個孩子同樣愧疚:兒子們通沒有一個難得出手的,不就是因為他常年不在家,把兒子們丟給潑婦老婆照管的緣故么?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對不起兒子們,每一個都對不起。所以才總是想要把每一個都照顧好,只是顧了這頭顧不得那頭,最後還是一團糟!
楊熙想起他在楊家是經歷的種種,便有些害怕,他知道自己不該逃避的,可是這一刻,他站在那裡,還是有些生不起走出去的勇氣。他正猶豫著,忽然看到黃鸝怒氣沖沖地從院子里衝出來,身後錢氏一溜煙地跟著:「哎呀我的小祖宗啊,你這是要幹什麼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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