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黃鸝笑道:「罷了罷了,上次魏案首出的價太高了,今日這本便送你吧!」
這少年正是袁嘉的外甥魏彥,因今年是調考,所以他也需要到濟南考試,沂州到濟南的途中正好又路過章丘,索性在這裡住兩日,探望一下舅舅,本想著跟舅舅好好聊聊,誰知道袁嘉這幾日焦頭爛額的沒空理他,魏彥閑著無聊,只好自己出來逛書店:他要問舅舅要的話,什麼府試的答題縣試的答題肯定都能弄到,可是袁嘉那火燒眉毛的樣子太凄慘了,魏彥實在不想給他添亂了,便想著自己到書店裡踅摸踅摸,誰知道竟然又碰上了黃鸝。
幾個月不見,小姑娘似乎好像又長高了一點,今日沒有梳上次那種典型的小女孩的雙丫髻,而是梳了個秀秀氣氣的垂掛髻,前頭是剛剛蓋了眉毛的齊劉海,兩側的長發各自束成一束,梳到頭頂,分別在左後繞了個圈兒又纏上去,用兩隻鑲嵌了碎珍珠的鎏金梳子籠住,整個頭上就這麼一點簡簡單單的裝飾,看著又秀氣又俏皮。
魏彥上次見到黃鸝,還覺得對方是個小女孩子,現在再看她,卻似乎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樣了。當然,其實魏彥所以會有這種感覺,除了黃鸝個子確實長高了換了個髮型的緣故以外,上次是早春二月,天氣頗冷,小姑娘穿戴的圓滾滾的也是原因之一,要不然就隔了兩個月,哪裡就能有這樣大的變化?
雖然魏彥一向對身邊的女孩子不甚在意,此刻也不禁呆了一呆:這小姑娘生的實在好看!偏還寫的一手好字,難怪聖人要說有教無類,這種偏僻的地方,也能生出這般鍾靈毓秀的女孩子,舅舅想要興辦女學真的是沒錯的!
轉眼的工夫,魏彥心裡頭已經轉過了幾個念頭,只是面上卻不顯,:「姑娘切莫這麼說,姑娘這筆好字,我花五兩不算貴,二兩銀子已經是沾了便宜的了!姑娘若覺得賣貴了,改日隨便給我寫個掛軸如何?」
黃鸝笑道:「好啊,只是我大字寫的不太好,魏案首可莫要嫌棄!」她一邊說著,一邊大大方方結果銀子來塞到荷包里,動作行雲流水一般。
只看的跟在一旁的月季眼睛都要凸出來了:有木有搞錯,那本薄薄的冊子,自家姑娘兩天就抄完了好不好,就這麼理直氣壯地收人家二兩銀子?你謙讓的也太沒誠意了!抬頭再看魏彥,只見他穿了一身藍色繭綢長衫,腳下踩了雙烏黑鋥亮的牛皮靴,頭上並沒有戴冠,只拿了只玉簪子固定了頭髮……便是月季這不識貨的,也覺得那玉簪的顏色通透的很,心中頓時又想:哦,有錢人啊,不宰白不宰……要說魏彥長得真的很不錯,一般少女看了他只怕都會臉紅一紅,怎奈黃鸝月季身邊都不缺美男子,黃鶴蘇怡竇英哪一個不是翩翩美少年?可惜黃鶴,蘇怡是個草包,竇英二到天邊去了……有這麼三個金玉其外的傢伙擺在那裡,月季對魏彥的感受就是:哦,又一個錢多燒的……
實際上魏彥身邊就充斥了大量見到他走不動路的女孩子,在開封如此,到了沂州依然這樣,到最後他娘不得不閉門謝客,以防七大姑八大姨打了走親戚的名義過來推銷女兒。這會兒魏彥見姑娘大大方方地收銀子說話,心裡頭鬆了一口氣:他是真怕這姑娘知道他便是沂州案首魏家的五郎,便也作扭捏小女兒狀,唔,幸好這姑娘不是這樣的人!想到此處越發神清氣爽,便問黃鸝:「姑娘認識我么?怎麼知道我得了案首?」
黃鸝笑道:「你上次不是告訴我你的名字了么?沂州今年的府試案首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郎,叫魏彥,全山東十一個府今年最年少的府試案首,這事兒很容易知道的!」
魏彥笑道:「姑娘知道的這麼清楚,想來家裡今年也有人參加童試?」
黃鸝的點點頭:「我大哥二哥還有我師兄過幾天都要去濟南參加府試。」
魏彥肅然起敬:「原來姑娘家中也是書香門第!」嘴上這麼說著,心裡頭拚命地回憶本地可有什麼出名的姓黃的大戶人家,只是怎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卻又聽黃鸝笑道:「我家哪裡是什麼書香門第?農戶人家罷了,我爹爹年輕的時候讀書讀了半截子,生計所迫不得不放棄學業,後來有了我們三兄妹,便豁出來供我們三個都念了書!」
魏彥頓時肅然起敬:「令尊真是目光遠大!」
一旁的鄭大郎聽了半日,終於忍不住插嘴道:「失敬了失敬了,這位竟然是沂州的案首!魏案首啊,您能不能給小的寫幾個字?」
魏彥笑道:「寫什麼字呢?我字很一般的,還不如黃姑娘的字呢!」
鄭大郎搓搓手道:「我這挨著官學呢,您給簽上個大名,興許日後您先是連中小三元,接著再中個□□,到那時候我這裡有您的墨寶,也能吹上一吹『當日那位魏狀元,便常來我這裡買書呢!』」
黃鸝在一旁噗地一下就笑出聲了:「鄭大哥你可真是深謀遠慮!」
魏彥也笑了起來:「托您吉言!」說這果然結果鄭大郎遞來的毛筆,在一個冊子上留下個某年某月某日,沂州魏彥途經此書店,見書店雅緻,進來一觀,購書數本云云……
鄭大郎見魏彥留了字,趕緊又從櫃檯底下抽出套《狀元詩集》來雙手遞上:「魏案首肯給小的題字,小的也沒什麼拿的出手的東西,這是本歷年狀元詩,還請魏案首收下,望有一日,魏案首的名字也能在狀元詩集里續上幾頁!」
魏彥一開始只是隨手提個字,卻沒想到這小小的書店店主這般會說話,接過了書,這次卻是規規矩矩地沖鄭大郎作了個揖:「托店家吉言,在下若有一日真的金榜題名,在路過此處定然要到這裡請大哥喝杯酒水!」
鄭大郎忙不迭地回禮:「案首折煞小人了!」抬起頭來便又道:「我在這官學門前開書店,也略略讀過點書,見過點人物,可直到今日見了魏案首,才知『竹未出土之前便有節,待到凌雲總虛心』這話的意思!案首果然是案首!」
又沖黃鸝道:「鸝娘啊,你今日怎麼又進城了?」
黃鸝笑道:「老師搬到縣裡來了,我就跟來了!」
鄭大郎先是一愣,接著蹭地竄了出來,手裡拿著本子沖黃鸝道:「來來來,鸝娘你也給我留個字!」
黃鸝一呆:「怎地也讓我題字?」
鄭大郎嘿嘿一笑:「我好歹也在官學門口開了這麼久的書店,消息還是有點的,鸝娘啊,陳大人是不是要過來當山長了?」
黃鸝咳嗽一聲:「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鄭大郎咧嘴笑道:「陳大人都搬到縣裡了,還從長計議什麼啊!鸝娘你是不是要考秀才?是不是要考舉人?既然要考,那當然得讓你留個字啊!日後興許就是女秀才女舉人了,那墨寶可比一般的舉人什麼的值錢多了,你說是不是?」
黃鸝翻了下眼睛:「怎地不祝我考上狀元啊?」
鄭大郎哈哈大笑:「你先連中個小三元,我准要祝你考狀元的,現在嘛,先祝你明年連中小三元!來來,快寫字!」
黃鸝接過筆,眼珠一轉,提筆便在那冊子上寫到:「章丘官學門前有一書店,店主聒噪至極——」
鄭大郎伸脖子一看,正看到黃鸝寫下這句話,頓足捶胸道:「我的小姑奶奶啊,你這是搗什麼亂啊!」鬱悶得要死卻也不敢搶,怕黃鸝一個不小心給寫花了更難看,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黃鸝在上頭刷刷刷地編排他一通,最後龍飛鳳舞地寫上黃鸝二字,接著一把將冊子搶走:「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黃鸝笑嘻嘻地說:「魏案首才給你寫了四十二個字,我給你寫了一百五十三個字,我這麼有誠意,你還不高興,鄭大哥,你這可不對啊!」
鄭大郎如喪考妣地說:「我的冊子,我的冊子,鸝娘你知道不知道,我這本前頭可有三任知縣老爺的墨寶啊,你就這麼給我糟蹋!」
黃鸝呵呵一笑:「說不準回頭我就做個知府呢!到時候你就偷著樂吧!。」
魏彥在旁邊看著,先是發愣,接著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這姑娘太逗了,但仔細一想便想到關鍵了:「您的老師是陳大人?是前濟寧主簿陳大人么?」
黃鸝微微點頭:「正是!」
魏彥肅容道:「原來是陳大人的高足,卻是在下失禮了!」
黃鸝笑道:「沒甚失禮的,我也沒有因為魏案首是縣尊大人的外甥便多禮不是?」
鄭大郎在一旁又是一聲驚叫:「魏案首是縣尊大人的外甥?哎呀在下太失禮了,我還想著怎麼能從袁知縣這裡弄到墨寶呢,這下好了,回頭要是縣尊大人到官學里來,我可以拿魏案首的字給縣尊大人看,縣尊大人-大概就能給幾分面子了吧!」
魏彥笑道:「千萬別!你想讓舅舅寫字,自管說去,我舅舅脾氣好的很,若正好路過你的店,這點小事,他十有*也就答應了……可你要把我的字拿出來,少不得讓他覺得我招搖,興許一生氣,還就不給你寫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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