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鄭大郎聞言連連點頭:「多謝魏案首提醒!」
又說了幾句話,魏彥便告辭要走,走前想起問黃鸝:「黃姑娘可要記得還欠我一幅字呢!」
黃鸝笑道:「好,我回去就寫!你要什麼內容的?怎麼交給你?」
魏彥想了想:「你想自己寫詩也行,懶得寫了,隨便抄錄個能掛在牆上的勸學詩也成。」
黃鸝笑道:「我的詩拿不出手的,回頭抄個勸學詩好了!只是你難道真準備把我的字掛在牆上?我的字雖然不差,但也還沒到值得掛牆上的地步。」
魏彥道:「值不值得看怎麼說,要跟大師名作比自然不如,可於我而言,抬頭看看你的字,想想寫出這一手好字的是個比我還小几歲的小姑娘,大概浮躁氣便能下去不少。」他說著話題一轉:「姑娘明年要考秀才?那明年秋闈要不要下場試試?」
魏彥對黃鸝能不能考上秀才壓根就沒有疑問,他這等級的天才人物,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天之驕子了,他在考秀才這一關上只有名次的問題而沒有考上考不上的問題,而他顯然把黃鸝放在了跟差不多的層次,直接就問秋闈,壓根就沒考慮她童試有可能落榜的事兒。
而黃鸝雖沒魏彥那麼傲氣,這種程度的自信還是有的,聽魏彥這麼說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的,不過還是搖了搖頭:「明年的秋闈是肯定不行了,我直到去年才開始正經跟老師學科舉的東西,之前不過是跟著家裡的先生背書罷了,底子太差,秀才還好說,考舉人基本沒戲的。便是四年以後的秋闈,我大概都夠嗆能考呢!這種東西,考個孫山的名次也沒意思,反正我還小呢,慢慢來。你呢?明年要下場么?」
魏彥正想回答,黃鸝卻呀了一聲:「官學下課了!」
魏彥朝外頭一看,果然官學外頭開始有人出入,有書生打扮的往外走,也有些衣著或普通或局促的婦人,也有普通的少年或者女孩子,還有僕人打扮的人拎著飯盒往裡頭走,黃鸝趕緊招呼月季拎起書箱趕緊走:「哎呀,我得先走了,回頭再跟你聊,我得趁現在人多混進去!」
魏彥聞言一愣:「混進去?」
黃鸝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老師還沒就任呢,我想趁著沒人認識我過來看看情況!」
魏彥急忙跟上:「你想去官學裡頭么?帶我一個吧!我也想看看這裡官學什麼樣,還沒進去過呢!!」
黃鸝道:「我自己都要混進去呢!哪還有本事帶你,你要能把我帶進去我才要謝謝你呢!」
魏彥立刻說:「好啊,我帶你進去!」
黃鸝本來已經恨不得跑起來了,聞言停下腳步,扭頭看向魏彥,狐疑道:「你不是說沒進去過么?」
魏彥微微一笑:「是沒進去過,不過,帶幾個人進個官學還是沒問題的。」
他說著輕輕抖了抖袍袖,脊背似乎一下子挺直了許多——儘管之前也是很挺直的,但現在就是莫名地顯得更直了,他微微側臉看向黃鸝:「你現在是我的表妹了,隨我進去吧!」說著穩穩噹噹地朝官學大門走去。
黃鸝先是一呆,接著趕緊跟在他身邊,她反應快得很,一句話都不再多說,只緊緊跟在魏彥身邊一起走過去。
官學自然是有人看門的,那看門的人主要是盯著外頭進來的人,畢竟是官學,哪裡能讓閑雜人等隨便進?這些送飯的人,都是熟面孔,若有生面孔,那必然是要盤問幾句的。
生面孔啊……咦?看門的定睛一看,只見街對面走來一個少年,那少年身穿寶藍色的袍子,外罩鶴氅靛藍色的鶴氅,頭髮簡單地束起一半,用玉簪簪了,另一半隨意地披在肩上,腳蹬著烏黑的牛皮靴,袍角用個雙魚佩壓著,一身打扮猛地一看普普通通,可細看起來沒有一處不講究,而少年那張臉更是面白如玉,目如點星,長眉如鬢,說不出的俊俏。這少年身邊跟著個嬌嬌俏俏的小姑娘,一身鵝黃-色的紗衣,頭插金梳,左臂上帶著個纏臂金額頭上點了個梅花印,配上那嬌美的容貌,看著跟觀音坐前的玉女一般,兩人後頭,跟著個明顯是丫鬟打扮的年長一些的姑娘,那丫鬟雖比不上這小姑娘絕色,卻也相當秀氣……
這門房原本正想高聲呼喝詢問身份,可一看這幾位的架勢,到了嘴邊的呼喝硬是給吞了下去,一溜煙地跑到那魏彥面前,作了個揖,這才問道:「請問這位小郎來官學是求學,還是找人?」
魏彥微微一笑:「我是要去濟南參加調考的學生,途經此地,想起父親的老友邵先生曾在這裡教課,邵先生提起章丘,曾說章丘官學的梨花甚是好看,我一時興起,便想帶我妹妹過來看看。」
那門房猶疑道:「您說的邵先生,是邵良平邵先生?」
魏彥矜持地點點頭,門房忙道:「我們學校的梨花確實是極好的,可惜現在梨花已經敗了,倒是月季花正當季!」
魏彥皺了皺眉:「月季花……罷了,既然過來了,便去看看吧!」
那門房忙道:「不知這位小郎君如何稱呼,可要找人帶路?」
魏彥微微一笑:「我姓魏,你叫我魏五郎便好,我跟表妹隨便進去走走便好,不必多麻煩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很隨意地往那們手裡塞了兩個銀瓜子。門房接了賞錢,越發喜笑顏開,忙不迭地趁著魏彥往裡頭走的幾步路程里介紹到:「東邊靠著門是童子班,往北走是生員們的地盤,西邊靠門這邊是宿舍,院子在西北處!」
魏彥微微點頭:「多謝。」說著便不慌不忙地走了進去。
黃鸝老老實實地跟著魏彥走了好一段兒,見魏彥停下腳步,這才也跟著停了下來,月季在後頭實在忍不住了:「這就進來了?這麼簡單啊!」
魏彥微微一笑:「主要還是邵先生的面子。」
黃鸝點了點頭:「這主意也只有你能用,你是正經開封人,我便是知道邵先生,也不能拿他扯謊,日後還要在這裡出入呢!不過我覺得這麼容易就進來了主要還是你這張臉的緣故……」
邵先生邵良平是現任吏部郎中,從五品,中舉以後曾四處遊學,走到章丘正好盤纏花光了,便在章丘官學謀了個教習的差事,做了三年的老師。章丘是個小地方,對本地官學來說,有這麼個後來做了京官的牛掰人物在本校做過老師,那是一定要吹一下的:「我們官學里的教習,那是做到郎中的!」這種事情看門的那是最清楚的了,所以一口標準官話一看就身份不凡的魏彥提到自己父親認識邵先生,那門房立刻反應過來了:必然是官宦子弟啊!一個縣官學而已,又不啥重地,不讓亂七八糟的人進去也就是了,有毛病才攔這一看就氣度不凡的小郎君呢!啥?騙子?誰家騙子專門騙個門房啊,再說就算是扯謊,人家這個氣度,難道還能進去打劫么……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放行最好。
黃鸝誇魏彥的臉好,說的十分自然,魏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輕聲咳嗽一聲:「邵先生確實跟我家挺熟的……」他正要再仔細解釋解釋自己沒撒謊的問題,卻聽黃鸝幽幽道:「你身上不止二兩銀子啊!」頓時差點絆倒,剛才就有點想要泛紅的臉徹底紅了,慌亂地沖黃鸝道:「那兩個銀瓜子一個只有二錢,我手上一共四個,我是覺得有些拿不出手,所以只說了整銀子,你看這不是派上用場了?」
月季忍不住吐槽道:「我家姑娘本想打著給吳二郎送飯的名義進來呢,那壓根不用掏錢呢,四錢銀子啊,幹什麼不好……」她話說半截,終於意識到自己跟這位不熟,趕緊閉了嘴。
黃鸝咳嗽一聲:「我家丫頭沒見過世面,你別生氣啊!」
魏彥倒不覺倆姑娘小氣:有多少家底就擺多大的譜,他魏彥一個月零花錢幾十兩,擺個譜無所謂,可小門小戶的小姑娘手頭一共才幾個錢?當主人的都要巴巴地抄書來賣呢,人家過日子仔細點沒什麼不對的。不過這主僕倆是真不把他當回事兒啊!自己難道最近變醜了不成?「這有什麼好氣的,你這丫鬟倒是直爽……對了,你剛才說要來找人?」
黃鸝笑笑:「也就是個由頭罷了,我爹的一個老友的兒子在這裡念書,嗯,我爹的這個朋友,說起來你也是知道的,就是本縣的吳主簿,你舅父的佐官。」
魏彥笑道:「啊,鬧半天你們要冒充的吳主簿家的親戚?這倒是好辦法,誰敢查主簿的親戚啊……不過倒也真是,隨便說起來都是熟人!」
黃鸝笑道:「章丘一共就這麼大點地方,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碰到熟人了?對了,吳二哥過幾天也要去濟南呢,要跟我哥他們一起走的,我既然過來了,總要去打個招呼。」
魏彥點點頭:「好啊,我可以跟著一起過去么?雖然調考不是一個考區,但說不得秋闈的時候就能混成同年了,先認識認識,到了濟南有什麼事兒也能照應一下。」
黃鸝當然不會反對,於是幾個人溜達到了童生們上課的地方,稍微一打聽,便打聽到了吳耀祖的上課的教室,幾個人走到教室門前,黃鸝外裡頭一掃眼,很輕易就找到了坐在前排,正捧著飯盒子吃飯的吳耀祖,她正要打招呼,吳耀祖已經抬起頭來朝外頭看去,正跟黃鸝看了個對眼,黃鸝立刻脆生生地喊道:「二哥!」
吳耀祖正吃著飯,聽身邊人嘀咕:「哪裡來的小姑娘,這般美貌,誰家的妹子啊趕緊說啊,要沒定親我一定上門提親,大不了等幾年……」他好奇地抬頭看了一眼,正看到黃鸝笑嘻嘻地沖他樂,頓時差點噴了,忙不迭喝了口茶把飯壓下去,一溜煙地跑到門口:「鸝娘!你怎麼跑來了?家裡有什麼事兒么?」他說的含含糊糊的,好似說自己家一般。
黃鸝搖搖頭:「沒事兒啊,我就是過來踩個點兒,順便看看二哥嘛!」
吳耀祖嘴角都抽抽了:「你要劫道還是怎麼著,還踩點兒!這位是?」他早就注意到黃鸝身邊的美少年了,心想這少年氣質不錯,比黃家那倆土豪少年文氣多了!
黃鸝笑嘻嘻地說:「這位可不是一般人,沂州的案首魏彥,你聽說過吧!」她並沒有提魏彥跟知縣的關係,不需提,吳耀祖也肯定知道,這種場合還是少扯這些比較好。
吳耀祖果然一聽就明白了,趕緊沖魏彥作揖:「魏案首,久仰久仰!」
魏彥忙道:「不敢當,不敢當,吳兄比我還年長几歲呢,叫我魏五郎便好!」文人交往,平日里一般互稱字型大小,比如吳耀祖的這耀祖二字,就是他的字,可是魏彥年紀還小,並沒有字,直接叫魏彥是很不禮貌的,所以大家一般都叫他五郎……同樣情況的還有黃家的兩兄弟,竇英蘇怡也一樣。
吳耀祖見魏彥風度翩翩還態度謙和,好感度蹭蹭地漲,他倒不奇怪黃鸝怎麼認識魏彥,陳大人的學生,認識知縣的外甥有什麼奇怪的?當下半問起兩人來意,得知這兩人只是好奇章丘官學什麼樣,便笑道:「罷了,我正好也吃過飯了,便領你們到處走走吧!」
黃鸝魏彥自然樂意。於是吳耀祖便一路領著幾個人往西邊花園走去,一邊走,一邊笑道:「這個時候其實最沒看頭,上個月的話能看到梨花,再過一個月又能看到荷花,如今卻只有月季了!」
黃鸝笑道:「就是要看月季嘛!」說著促狹地看月季,月季翻了個白眼:「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吳耀祖便問:「怎麼月季有什麼說法?」
黃鸝指著月季笑道:「月季姐的名字啊!」
吳耀祖慌忙告罪:「哎呀,是我失禮了!竟把姑娘的名字掛在嘴邊。」魏彥也跟著道歉。月季本來不覺得什麼,這會兒見兩人都道歉,頓時臉都漲紅了:「沒啥,就是個名字罷了,我本就是因著有月季花才被起了這個名字的,叫叫沒什麼。」
幾個人就這個話題又客氣一番,黃鸝想起方才問魏彥的話題來:「魏五郎,剛才說了半截,你今年童試完了,明年就去參加秋闈么?」
魏彥輕輕點頭:「雖然沂州離開封不算遠,但總是跑來跑去也耽誤功課,我父親的意思是,明年三月份再過來一趟,參加科考,然後直接待到秋闈下場,中了舉之後就可以回去安心讀書了,後年的春闈是不參加的,再積蓄幾年,一鼓作氣考個好名次!」
吳耀祖笑道:「不愧是沂州案首,我還在擔心能不能考上秀才呢,你已經想到進士上頭了!」
正說笑著,忽然旁邊傳來了一聲冷笑:「好大的口氣!連秀才還不是呢,便扯上進士了!且你沂州的案首,跑到我們章丘顯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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