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及時雨
如果這算是笑的話,那也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最恐怖的笑。
蘇童眼睛瞪得大大的,心中巨大的恐懼讓她想要尖叫,可是卻彷彿失去了聲帶一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兩隻手死死的攥住那個抱枕,瑟瑟發抖。
眼見著血嬰正揪著沙發,吃力的想要爬上來,蘇童怕極了,她下意識的把手裡的抱枕使勁兒朝那血嬰砸了過去,只是她已經被嚇的渾身篩糠一樣,力氣早就泄掉了一大半,再加上抱枕原本就是柔軟的質地,砸在那個血嬰的身上,也只是讓它的頭一歪,身子稍微晃了晃。
血嬰被抱枕砸了一下,似乎有些憤怒了,它張大了嘴巴,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兩隻黏糊糊的小手鬆開了沙發的邊緣,在空中揮舞著。蘇童趕忙搗住自己的耳朵,免得鼓膜被那尖叫聲震穿,她發現那血嬰的手掌心裡,各長著一隻眼睛,那眼睛就和方才電視機里出現的一樣,黑白分明,黑的多白的少,兩隻眼珠子還在滴溜溜的亂轉,兩隻手在空中張牙舞爪,看起來詭異極了。
那血嬰似乎被蘇童用抱枕砸自己的行為激怒了,它尖叫著,原本在地上蔓延的黑紅粘稠的血液像是被它的尖叫聲召喚和控制了一樣,朝沙發這邊聚攏過來,最後都聚攏在了血嬰的腳下,電視機裡面還在汩汩的往外冒著黑血,那些雖然粘稠但仍舊可以被稱之為液體的血到了血嬰的腳下,彷彿就成了能夠支撐它小小身軀的平台一樣,它站在血裡面,被越托越高,雖然緩慢,但是照這樣下去,不出一分鐘,它就能夠升到沙發的高度,到時候爬向自己簡直易如反掌。
蘇童想要跑,然後發覺自己忽然之間就像被人點了穴一樣,渾身僵硬,一動也不能動,除了兩隻眼睛還可以轉動以外,別處已經全然不受控制了,心中充滿了絕望。
咚咚咚——。
敲門聲!蘇童一個激靈,原本一片黑暗的內心因為那突如其來的聲響,就好像被人突然點亮了一盞燈一樣。自己應該沒有聽錯,那一定是敲門聲!假如還有敲門聲,那就說明門還在,並沒有真的消失!只要外面的人能進來,或者自己能出去,那就還有救,自己說不定今天晚上並不會葬送在這個小怪物的魔爪中!
「救命!救救我!救命啊!」蘇童不知道門外的是誰,不過她現在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發現自己可以發出聲音之後,拼盡全身的力氣大聲的喊了出來,「我被困在屋裡面了!很危險!幫我找人開鎖!救救我!」
咚咚咚——。咚咚咚——。
就像是回應她的呼救一樣,敲門聲更急促了,蘇童一面呼喊救命,一面死死的盯著那個血嬰,生怕在自己毫無防備的時候,那怪物會突然撲過來襲擊自己。她現在可以發出聲音,但身體仍舊像是被釘在了牆上一般動彈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蘇童發現隨著敲門聲突然傳來,原本還張牙舞爪很兇悍的血嬰,好像忽然之間變得虛弱了一些,那敲門聲一直急促的響起,血嬰在蘇童的視線當中逐漸萎靡下去,電視不再流出黑血來,地上的黑血就好像滲進了地板下面一樣,慢慢的消失不見了,血嬰也跟著黑血一起不見了蹤影,就在血嬰最後消失的那一瞬間,蘇童的身子忽然一松,差一點點從沙發上一頭栽下去。
與此同時,方才神秘消失,無論如何都找不見的門,又出現了。
她渾身發抖的以最快的速度,幾乎連滾帶爬的姿勢跑到了門口,根本顧不上看看門外的是誰,這輩子她還是第一次這麼高興自己能夠看得到房門,摸得到房門。蘇童一把就開門鎖,把門推開,用力太大,把站在門外的那個人給撞了一個趔趄,她來不及看清對方是誰,趔趔趄趄的從屋子裡衝出來,腿一軟,跌坐在走廊的地面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心臟跳得好像快要炸裂一樣。
「沒事,沒事,有我在,別怕。」門口的那個人走到蘇童跟前,蹲下身來,把手搭在她瑟瑟發抖的手臂上,掌心傳來的熱度,讓蘇童的心忽然踏實了一點。
她抬起頭來,這才看清楚正蹲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唐敖,唐敖的臉色很嚴峻,眉頭緊鎖著,眼神既專註又關切,看起來十分擔心自己。
「我……」蘇童張口想對他說自己方才遇到的可怕遭遇,可是因為哆嗦的太厲害,差一點點咬掉了自己的舌頭,剛吐出一個字就不得不閉上嘴巴。
「你先別說話,跟我過來,我給你泡杯茶喝。」唐敖見狀,不由分說的站起身來,把蘇童從地上扶了起來,架著她打開自己家的門,把蘇童安頓在客廳的沙發上面,自己轉身進了廚房。
別看唐敖是一名家居裝飾顧問,他自己的家裡卻十分簡單,四面白牆,牆上掛著幾副看起來沒有什麼稀奇的普通印刷裝飾畫,客廳一角擺放著一個大書櫥,裡面有很多書,除此之外,客廳里唯一的傢具就只有蘇童身下的沙發和面前的小茶几了,沒有餐桌,也沒有電視機,簡單的簡直不像是一個年輕人居住的地方。
蘇童眼下倒是沒有心思去仔細留意唐敖家裡面的陳設,她只知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感覺出了差錯,唐敖家裡面的溫度似乎比自己家高了不少,暖融融的。
很快,唐敖就端著一個茶杯出來,遞給蘇童:「把它喝了吧,喝完你會好一些。不是什麼稀奇東西,就是一些草本的玩意兒,能夠鎮定安神的,我看你是受了驚嚇,喝一點暖暖身子,定定神,然後咱們再說到底怎麼回事。」
不同於之前幾次打交道時候的溫文爾雅和禮貌紳士,他對蘇童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里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再加上這一次唐敖又像及時雨一樣,在自己最恐懼無助的時候出現,這讓蘇童對他瞬間就沒有了對陌生人的那種防備,多了一種莫名的信任。她點點頭,端起茶杯來,也顧不得水還有點熱,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方才的經歷實在是太恐怖了,她現在只覺得從心裡到外面,整個人都是透心兒涼,一杯熱茶喝下肚,熱流從嗓子眼兒流到了胃裡,又從胃裡擴散到全身,之前虛弱無力的感覺消失了,心跳也平穩了不少。
「謝、謝謝你!」稍微安定下來一些之後,蘇童有些局促的開了口,現在她的大腦才恢復了正常的思維能力,開始擔心自己如果照實說,會不會被唐敖當成是精神病患者,現在對於她來說,這個僅僅打過兩三次交道的鄰居就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一根浮木,假如現在唐敖當自己是瘋子,不肯再理睬自己,那蘇童就只會感到恐懼和絕望,「我……剛才……」
「你不要著急,放鬆一點,我跟你說一件事,不過希望你聽了以後別太緊張,假如你不相信我說的,也沒關係,」唐敖沒有坐下來,而是蹲在蘇童跟前,以便能夠更清楚的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說,「我覺得……你的房子裡面,好像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我信!我信你!」蘇童一聽這話,激動的一把握住了唐敖的手,忙不迭而又有些語無倫次的說,「我在家本來好好的,然後電視……屋子裡有小孩兒哭,然後又笑……不對,還有尖叫!門、門沒有了,我跑不出來!還有血,黑血,從電視裡面留出來,還有個渾身是血的怪物,沒有鼻子沒有眼睛,就一張嘴,牙是尖的!它手心裏面長眼睛,往我身上爬,我砸了它一下,他就叫,然後血,血……」
「慢慢說,慢慢說。」唐敖安撫著她,又從茶壺裡給她到了一些茶遞到手裡,「你想一想,是從什麼時候事情開始不對勁兒的,你以前在家裡面遇到過這一類奇怪的事情么?」
蘇童又喝了幾口茶,穩了穩心神:「有點,我也說不上來這中間有沒有什麼關聯,前天晚上我睡覺的時候,做了噩夢,嚇得不行,後來我第二天去醫院採訪的時候,還在電梯裡面遇到了你,當天下午去了一趟常青山,扭了腳,腳踝發黑特別疼,回來也是你幫我醫好的,今天本來沒有什麼,白天出去採訪,進展也挺順利,回到家裡也沒有什麼反常的,然後突然之間就什麼都不對勁兒了。」
唐敖很認真的聽她說,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懷疑,這讓蘇童感到心裏面安慰了許多,等她說完之後,唐敖蹙眉沉思了一會兒,又問:「還有沒有其他的什麼?凡是反常的你都回憶一下,不在乎大事小事。」
蘇童又想了想,忽然想起來被自己一緊張,差一點遺忘了的兩件事,不過說起來有點尷尬,還沒開口之前就先紅了臉:「我昨天晚上……洗澡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一共就過去了十分鐘左右,結果浴缸里的水就從熱的,變成和自來水一樣涼的了。還有我昨天晚上睡覺做了一個怪夢,夢裡面手心被燙了一下,結果醒了以後,發現手心裡真的有一個水泡。」
「你先松一下手,讓我看一下。」唐敖示意蘇童把手給自己。
蘇童這才發現,從方才到現在,自己一直緊緊的攥著唐敖的手呢,她的臉更紅了,趕忙鬆開手,攤開那隻起過水泡的手。
唐敖看了看她手上的那個水泡,皺起了眉頭,咕噥著說:「是真的起了水泡,那夢就不止是夢那麼簡單了,至少是一個幻境,所以環境裡面發生的事情才會真實的映射到你的身上。熱水短時間之內就驟然變冷……你家這兩天冷么?」
蘇童點點頭:「冷,我原來沒感覺出來,到了你這邊才覺得不一樣。」
唐敖想了想,起身進了被他布置成了書房的小房間,過了一會兒又折返回來,向蘇童伸出手,對她說:「走,我們回去你那邊看看。」
蘇童哪裡敢答應,使勁兒的搖頭:「不不不!不行!我不敢!」
「不怕,有我呢。」唐敖安撫蘇童,見沒有什麼效果,只好耐心的又多解釋幾句,「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方才為什麼在那麼危險的關頭,那個怪物居然消失了?為什麼你找了半天都沒有的門,我敲過之後就又出現了呢?」
對啊,自己方才明明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結果逃出來之後,又給忽視了。那個怪物確實是在唐敖敲門之後開始變得虛弱,之後消失的,不見了的房門也是那個時候重新出現,再想一想之前唐敖幫自己神奇的醫治好了發黑的腳踝,蘇童方才還慌亂的心,又忽然踏實了一點點。
當然,就只有一點點而已,她還是很害怕回到自己家那邊去,總呆在唐敖這邊當然是不合適的,可是家裡那邊方才遇到的事情,實在是讓蘇童有些嚇破了膽,生怕一不小心就有著了道。萬一唐敖只是誤打誤撞而已呢?下一次會不會就沒有那麼幸運了?這樣的話兩個人冒冒失失的跑回去,豈不是等於自尋死路?
就好像是看穿了她心裏面的擔憂一樣,唐敖對蘇童笑了笑,語氣略微顯得有點神神秘秘的對她說:「告訴你一個秘密,你要替我保守,不然說出去,別人要麼當我是騙子,要麼當你是瘋了,還有,我告訴你的話,你可不許害怕我。」
蘇童用力點點頭,聚精會神的等著唐敖給自己解答。
「其實我有陰陽眼,最近這兩年才發現的,並且我也嘗試過一些驅邪的小把戲,之前好奇,試驗過,還挺有效,所以剛才我才能敲開你的門,換成是別人,也是做不到的。」唐敖把自己的手攤開在蘇童面前,讓她看看仔細,「你家的房門,方才就像烙鐵一樣熱,想要敲得響可真不容易。」
蘇童定睛一看,唐敖的手掌很紅,而且上面和自己早上的時候一模一樣,起了好幾個水靈靈的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