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鐵被劫了
狐嬰自從轉世之後第一次覺得憤怒。十五車生鐵,價值黃金六十兩,居然被人劫了!逃回來的家奴把所有責任都推在了呼沱河的河盜,卻讓狐嬰越聽越氣惱。
因為有內鬼!
若是沒有內鬼,怎麼說劫就被劫了?狐嬰又不是不知道呼池河有齊國河盜,幾番叮嚀要小心謹慎,甚至特意要他們繞遠路,居然還是被劫了!
狐利跪在地上,渾身發顫。他是自願追隨狐嬰的,如今犯了這麼大的過錯,根本沒有人能來幫他求情。眼看著狐嬰面色鐵青,狐利似乎已經看到自己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你起來吧。」狐嬰道。
狐利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怯生生地站了起來,壯膽道:「小的請少爺責罰……」狐嬰揮了揮手,道:「內鬼可能是我們家的,也可能是賣家的,我就此罰你你一定不服。」狐利幾乎感動得要哭了出來。狐嬰又道:「不過,我給你三十日,你給我查出到底是誰透露了消息,否則,到時候別怪我家法無情!」狐利得了這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已是喜出望外,當下道:「屬下定竭盡全力,不查出誰是內鬼,屬下、屬下任由少爺責罰!」他本想說「提頭來見」,話到口邊還是說不出來,急急退了下去。
狐嬰叫來狐乙。此人膽大果決,敢作敢當,雖然有擅作主張之嫌,卻頗受狐嬰青睞,已經任他做了地隊隊正。狐嬰對狐乙道:「你帶幾個弟兄去呼池河,將地形打探清楚了回來報我。再找當地土人,將河盜數目,頭目,行止,一一查明,不可輕忽。」狐乙道:「主公放心,屬下必不負命。」狐嬰點頭目送狐乙出去。
火狐與狐嬰名為主公與家臣的關係,實際上卻親如兄弟。甚至連狐嬰的親弟弟狐絡都有些吃醋,因為狐嬰與他在一起的時間遠遠短於狐嬰在馬場上與火狐龍騎一起的時間。狐嬰不是沒有讓狐絡去馬場與他一起,只是狐絡實在是從小受寵慣了,根本受不了馬場的艱苦生活,賴在原陽不肯去。
這次也是一樣,狐嬰在原陽府邸住了沒兩天就又去了馬場。他要對即將到來的戰鬥做最後的準備。為此,狐嬰又從府裡帶走了十餘個奴隸,這些奴隸都是狐不疑買來打掃府里馬廄的,連他們也被調走,實在是狐府的極限了。
草場上立起了百十來個草人,人體要害處都被狼血染紅。每個營帳里也都掛了帛畫,是狐嬰親筆畫的人體結構圖,同樣用紅色標明了要害。狐嬰心中自有顧慮:殺狼的隊伍能殺人么?只是狐嬰實在不忍心用活人來讓火狐練刀,只能用這種圖解的辦法來強化知識結構了。
狐利去了三十日不到便飛鴿傳書狐嬰,裁成細長條的帛布上密密麻麻寫著生鐵失竊的各個環節,詳細得讓狐嬰對狐利簡直是刮目相看。其實以狐利的能力根本無從查出到底是誰泄漏了生鐵之事。只是狐利知道,既然買鐵的事發生了意外,那賣家郭氏肯定逃不脫干係。
郭氏見狐利找上了門,不禁也慌了。早前郭氏與狐氏所定的合契數額高達千金,誰知第一批貨便被河盜劫得一乾二淨。雖然合契上並未說郭氏負責運送,只是狐利堅持是郭氏里出了內鬼,郭氏也不能輕視。
十天里,狐利天天登門郭府。郭氏雖然看不起一個家僕,卻因為他主家乃是大客戶——相邦肥義門下——深得主父歡心的狐嬰,不得不笑臉相迎,好吃好喝應付著。狐利也毫不含糊,來者不拒,卻一定要郭府掌事的告知進度。到了第二十天的時候,狐利居然懷了一把短刀進郭府,嚇壞了郭府的管家郭成。
郭成道:「狐兄何必如此呢!」狐利道:「郭兄,我受少爺之命三十日徹查此事,今天已經是第二十天了,還有十日我也敢不回原陽了。與其蒙羞而死,不如今天借你們個地方,讓我自裁吧。」
郭成心道:你個無恥小人也知道蒙羞?不過他心裡雖然這麼說,臉上卻還是堆笑,道:「狐兄啊,你我相識一場,你看我像是不儘力的人么?你這麼一來,實在讓我也很難向主家交代。」狐利道:「那便一起死?黃泉路上也有個伴。如何?」郭成心道:你還真賴上了……正動腦筋如何穩住狐利,先騙他回去時,門房來報,說是有人找狐利大爺。
狐利也吃了一驚,怎麼找自己的人居然找到郭府來了?等到了後門見到了來人,狐利的嘴張得更大了。來人居然是卓氏的管家卓戚。當初狐利受命買鐵,郭卓兩家開出的價格相差無幾,成色倒還是卓氏好些。只是狐利收了郭氏的賄賂,買了郭氏的貨。此時他見卓戚前來,不禁有些心虛。
卓戚自從上次的大買賣輸給了郭氏,回去之後被卓鋮一頓好罵,一度頭也抬不起來。自從得知郭氏給狐氏的貨被劫,卓戚高興了好久。只是要將功贖罪,恐怕還得將狐氏這個客人從郭氏手裡搶過來。
卓戚請狐利進了邯鄲最大的青樓,奼紫嫣紅閣。兩人喝了幾杯花酒,卓戚見狐利有些酒意了,便摒退歌女樂妓,對狐利道:「我聽說狐兄為了那批貨的事,天天往郭府跑。」狐利滿目赤紅,道:「卓管家的消息倒也靈通。」卓戚一聲冷笑。狐利疑道:「卓管家這是什麼意思?」卓戚冷笑道:「我這是笑你傻呢。」狐利大怒,就要拔刀相向,被卓戚一把抱住。
卓戚道:「狐兄弟也是聰明人,怎麼就看不出來呢!兄弟我這是替你著急啊!」狐利冷靜下來,想:反正吃了他的酒,且聽他一言。卓戚見狐利聽他講,低聲道:「狐兄弟啊,十五車生鐵可不是小數,這路上也不曾張揚,誰知道你們走的哪條路?怎麼就被劫了呢?」狐利長長嘆了口氣,抓起一條雞腿放在嘴裡大嚼。
卓戚道:「小弟替兄弟打聽了。」狐利登時直了眼,看著卓戚。卓戚道:「這事其實是郭氏的內鬼,故意串通了河盜……」狐利猛地一拍桌子,恨聲道:「我說這小子怎麼看我總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原來是這裡算計大爺呢!」卓戚道:「你去找他他定然不認帳。不過小弟這裡可是有證據的。」
狐利道:「卓兄弟說來聽聽。」卓戚早有準備,從隨身包袱里取出一卷竹簡。狐利展開竹簡,頭片上烙著一個「郭」字,仔細一看居然是流水賬目。卓戚手指落在緊緊相鄰的兩片竹簡上,道:「狐兄你看,初四日出庫十五車,註明了是給狐氏的貨。」狐利點了點頭。卓戚繼續道:「二十二日入庫十五車,註明的是從安陽運來的生鐵。」狐利又點了點頭。卓戚道:「我卓氏也走的是安陽那條路,卻因為魏國出兵打秦國,路全斷了。別說十五車鐵,就是十五車草他也逃不過魏兵的爪牙啊!他這十五車鐵又是走哪條路來的?」
狐利酒醒了大半,暗自一算:從邯鄲到呼池河,再從呼池河回邯鄲,若是轉一手,正好差不多時日!
——就是郭氏搞的鬼!
狐利內心已經定了,開始思量傳書狐嬰的文辭。卓戚見大功基本告成,又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只有十來片串成,塞在狐利手裡。狐利一看,居然是南門附近一棟二層小樓的房地契,心跳頓時快了不少。卓戚道:「只要你把買鐵的合契與我們簽了,這就是你的。你我兄弟,我再送你五個女奴,各個都是國色天香。如何?」
狐利強自鎮定道:「待我先回報了少爺。」
狐嬰只要知道是誰劫了生鐵便足夠了,至於再與哪家簽訂合約倒不是很關心。上次那柄劍賣到了兩千五百鎰,多少能用上一陣子了。
——郭氏,敢在我狐嬰頭上動土,我倒要看看你們有幾個膽子!
狐乙的飛報只是晚了狐利兩天。他帶著地隊的幾個弟兄住在了那個漁村,只說是沒了地的流民。村長心慈,劃了些地給狐乙他們蓋了房子,又借了米面讓他們先安頓下來。狐乙等人安頓之後便日日四處勘察,將河盜的出入一筆筆都記得清清楚楚。至於水寨布置,頭目何人,更是明明白白。
狐嬰拿了狐乙的密報,覺得時機成熟了,與火狐便裝出了原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