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價的劍

第九章 天價的劍

所有人都看著郭克身後的蒙面女子,大堂中靜得只能聽到眾人的呼吸聲。女子的頭微微垂下,似乎做錯了什麼似的。卓鋮看著郭克似笑非笑的面容,悄悄對兒子比了個手勢。卓畋已經算得上是揮金如土了,可看到了父親的手勢之後還是大吃一驚。

在卓鋮點頭鼓勵下,卓畋才清了清喉嚨,喊道:「我卓氏再加五百鎰!」他喊完才發現,自己的聲調居然有些顫。頓時,一道道目光射向卓氏的坐席。卓畋這才知道為何那女子要垂下頭。他偷偷看了眼父親,父親正面帶微笑,坦然地迎著眾人的目光,心中不禁欽佩父親的從容。

「兩千鎰!」郭氏又加價了。

兩千鎰已經是天價了,就連在座的公室子弟都失聲驚嘆。趙勝側過頭,對身後的趙安揚了揚眉毛。趙安知道這個好勝的平原君一定也想插一腳,微微搖了搖。這柄劍是否值得兩千鎰他說不上,但現在顯然是郭氏和卓氏暗中角力,何必去插上一腳?

趙雍悄悄捏了捏十二歲的趙王何的手,朝郭氏和卓氏的方向點了下頭。趙雍看著木雞一般的公子何,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他承認自己更偏愛公子章。公子章十五歲就隨著自己出征中山,斬獲無數。雖然有時候未免有些暴戾,可年輕人,又是行伍中走過來的,誰沒點血性和脾氣?但他不能廢了趙何改立趙章。趙章像他,趙何卻像他母親。

一**及此,趙雍的思緒似乎飄回到了十二年前。他甚至還清晰地記得那夜裡的夢境。一個玲瓏的高台樓閣,縹緲的夜色籠罩著樓閣。樓台闌干里走出一個仙女。腮上妝成一抹淡淡的薄媚,離合中的神光中淌出樓下潺潺的水聲。仙女走下樓來,步入青青的溪水。流波掀扯著她輕紗的長裙。隨著腰間紈帶在她的一雙素手中解開,她揚起輕綃的廣袖,揭開柔膩的衣波,帶著如花的笑意,看著趙雍……這個夢被趙雍在腦中重複了無數次,已經不知道是夢的復原還是他的想像。

翌日,趙雍當朝詢問史官,史官在他描述了夢中仙女的容貌后答道:「大王,先簡子時,曾有讖曰:趙室之後必有夢舜女者,可得而妻之。」趙雍一臉茫然,舜的女兒?

大臣中吳廣出列,秉道:「秉大王。眾所周知,下臣乃虞舜之後。臣有一女,年十六,名孟姚,容貌身形與大王適前所言一模一樣。」

趙雍當即命孟姚入宮,果然是夢中女子。因為是吳廣之女,故名為吳娃。吳娃入宮當年便產下一子,便是當今趙王公子何。趙雍深愛吳娃,為之數年不曾遠巡。韓王后一死,吳娃便被立為王后,是為趙惠后。趙惠后死於四年前,當時趙雍正領兵攻打中山國,聞訊趕回邯鄲。因為吳娃入宮之後從未提過一個請求,臨死前求趙雍立公子何為王。趙雍於心不忍,終於廢了公子章,立了公子何。

當年沉浸在悲痛中的趙雍並沒有想太多,等他從悲痛中走了出來,方才發現自己做了一件大蠢事。正如肥義和樓緩進諫所言:公子章之母為韓宣惠王之女,子以母貴,一不可廢;公子章年長且嫡,合禮法,二不可廢;公子章十五從軍征,賢而且能,三不可廢。罷黜一個出身高貴,懂事能幹,地位正統的嫡長子而立三尺幼童,豈不是蠢事?

話雖這麼說,立誰為世子到底還是趙王家事,身為臣下的只要盡忠便可以了。肥義自從被任命為公子何的師傅,再沒說過一句反對的話,盡心儘力教導公子何。可惜人的資質到底還是有區別的,就連趙雍也越來越覺得公子何與大兒子公子章比起來差得太遠。

「兩千五百鎰。」卓鋮悠悠道。

眾人的驚呼將主父趙雍從回憶中拉了出來,驚訝地看著卓鋮卓畋,心道:這卓氏到底有多少錢?恐怕比公室還富有吧!

卓鋮當然知道這兩千五百鎰黃金已經遠遠超過了劍的價值,再與郭氏拼下去並無好處,從容一笑,道:「郭老大夫,卓某愛劍如命,不得已之處還請見諒。」郭克年歲大了,早沒有當年的火氣,自度一時也拿不出三千鎰,順水推舟笑道:「既然如此,老夫若是再不割愛豈不是顯得小氣?恭喜卓公獲此神器。」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漏,一個「割愛」顯示此劍本是志在必得,一個「小氣」無非是說自己不和小氣的卓鋮一般計較。

卓畋聽得出言下之意,不禁惱怒。總算他也知道好歹,不敢當席發作,只是一個拳頭握得青筋暴脹。卓鋮看了眼暴怒的兒子,淡淡一笑,心道:小子還需錘鍊啊。

寶劍有了歸屬,筵席也就散了。卓鋮懷抱紅布包著的寶劍,緩步出了相邦府。「拿去用吧。」卓鋮一上馬車便將寶劍給了卓畋,不帶絲毫感情,就像是給了件無足輕重的小玩意。

「這……」卓畋遲遲不敢接過寶劍。

卓鋮嘆了口氣,收回了劍,沒有說話。

回到卓府,卓鋮對迎出來的長子卓非道:「此劍是今日相邦筵上三千鎰購來的,便給你吧。」卓非聞言只是一愣,旋即接過寶劍,出鞘細看。「這劍真是削鐵如泥,相邦府上拿秦劍試劍,切口平滑。」卓畋有些後悔自己沒有收下,言語中有些醋意。

卓非聽了沒有說話,徑直走到院中假山前,居然用力砸了起來。卓畋大吃一驚,正要出言攔阻,被卓鋮拉住。卓非出了一身汗方才砸斷了鋼劍,一瘸一拐地回到堂上,畢恭畢敬對父親道:「孩兒明日便將此劍送往百鍊堂,定能查出這劍是如何鑄造的。」卓鋮面無表情,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卓畋心中頓時明了,看著天生殘疾的哥哥離去的背影,心中似乎被百鍊堂的大鎚重重砸了一記。

卓鋮低頭捧茶,心中有些不甘。他更喜歡小兒子的身形健碩,相貌堂堂,可無數次考校下來,真能承擔一家之主的還是這個天生畸形的大兒子卓非。唉,還好自己春秋年盛,再看些年吧。

狐嬰此時還不知道自己的一柄鋼劍居然賣到了兩千五百鎰金。這柄劍雖然已經算是成功的了,可自從他和工匠們劃定了更精密的天平之後,碳素含量進一步精確,更成功的鋼劍已經源源不斷到了他手上。狐嬰深知市場供求關係,所以這種鋼劍打造量並不大,只是為以後打造馬刀積累經驗而已。此時的中原盛行長劍,成熟於商朝的長刀製作反倒被遺忘了,狐嬰只有在不斷地回爐重造中摸索經驗。

狐利完成了少主交待的任務,簽了合契收入袖中,正要離去時卻有一陣香風撲鼻。抬頭一瞧,迎面走進來一個宮裝女子,一步三搖。狐利久在北國蠻荒之地,何時見過如此嬌媚的女子,差點連眼睛都瞪出來了。

回頭再看那掌柜的,那掌柜的讒笑道:「這是我家主公吩咐,慰勞先生的。」那嬌媚的韓女已經從狐利身邊緊緊地擦過,一條絲絹故意灑出香粉,媚眼如絲,更是勾得狐利神魂顛倒。掌柜的見狐利一副色授魂與的模樣,悄悄退了出去,掩上了門。

過了一個時辰,狐利走出郭氏行,回頭看那漆金的「郭」字,啐道:「娘的,色誘老子?」與此同時的內室,慵懶起身的韓女正跪在蒙面少女面前,一五一十地回報剛才一個時辰里發生的一切,以至於少女的臉頰紅得連面紗都遮不住。

狐利本著有便宜不佔非好漢的原則沒有拒絕誘惑,他相信只要自己守口如瓶,上個把侍女狐嬰少爺絕對不會責怪。為保萬全,他還是老實地修書給狐嬰,回報了邯鄲的一切,並告知了郭氏色誘他的經過。如果狐嬰都知道,那郭氏用什麼來要挾他呢?

狐嬰收到信后也的確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回信要他小心謹慎,靜觀其變。狐嬰編練騎兵的事狐利知道,卻只知道是訓練少年奴隸而已。至於其他一概不知,更遑論火狐的秘密。至於郭氏更想知道的鋼劍造法,知道的人只有狐嬰一個。就算是那些工匠,也都是分開打造冶鍊工具,最後由狐嬰親自組合,然後另外找人操作。雖然知道的人不少,卻被分成了幾個獨立的區域,平日根本沒有往來。再者說,工匠和奴隸一樣被買來賣去,終於到了一個能吃好喝好,還有人尊重的地方,誰會去長那麼多心眼窺探主家的秘密?

當然,這只是一般情況,如果某個工匠並非簡簡單單的工匠,那就未必了……

晏氏本是齊國卿族,田氏代齊之後便逐漸敗落。像晏方這種旁支,居然已經淪落到了賤民的田地。讀過書的晏方不滿足於被人奴役的地位,加入了墨社,成了墨家門徒。幾經輾轉,居然被人賣到了代郡原陽狐嬰手下。

晏方本想逃走,就在逃走的當天因為見到狐嬰與眾工匠圍坐而食,而且連食物都是從一個鍋里盛出來的,不禁打消了逃跑的**頭。二十餘年的漂泊淪落到今天,他從未想到先師墨子想像中的世界居然會在這個塞外草原成為現實。於是,晏方決定留下,因為狐嬰能不恃尊崇而折辱下民。

很快,晏方就發現自己留下是對的。狐嬰設計出來的滑輪組,完全是先師墨子的機關術中所研究的一門。而到了狐嬰手裡,這種機關術卻更加靈活實用。莫非這個狐子也是墨家傳人?晏方一時間卻有些怕了。那是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的害怕。

二十年啊!晏方死守著墨家經義,不惜賣身為奴也不願放下墨者的原則。曾經的墨門顯學,因為一場變故而飄零散落。天下爭頌的三墨,卻都是背棄了墨義的偽徒!何日才能見到真墨?

晏方從狐嬰身上看到了真墨的精髓。狐嬰並沒有散發,也沒有穿布衣打赤腳,但是他從容的與下民同作同息,毫無尊卑貴賤之別,這還不是真墨么?凡是狐嬰住在匠村的日子裡,從未見過乃至聽說狐嬰近聲色,迷女樂,這還不是真墨么?

晏方甚至有些感慨:貧者安於貧窮未必是真節操,而狐嬰這樣的貴人卻能不驕不矜,這才是真節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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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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