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先聲奪人

第十八章 先聲奪人

中山國本是白狄人所立之國,受封於周廷,可謂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的典型。魏文侯時,使樂毅之祖樂羊攻伐中山。樂羊之子當時在中山為相,陣前相求樂羊放過中山。樂羊不肯背負君恩,中山王以其子就釜鼎。樂羊飲了兒子熬成的湯羹,圍靈壽五年,滅了中山。魏文侯感其忠義,以靈壽封樂羊,世稱樂羊子。

樂毅是樂羊子之後,生長在靈壽。重歸故土,心潮澎湃。聽著熟悉的鄉音,樂毅緊了緊手裡的竹簡,真希望能夠不用。不過身為武士,樂毅也對狐嬰的火狐十分好奇。這支人馬不過二十騎,卻問一答一,不問不答,訓練之嚴,讓樂毅嘆為觀止。

中山王名尚,登基不過三年,聽說趙國使團前來,第一個反應居然是嚇癱在榻上了。「相邦,這如何是好?」中山王問相邦陳安。陳安是大儒陳良之徒,自任中山相邦以來,推行儒政,君臣和睦,當下道:「大王勿慌,想那趙國,若是圖謀我中山早派兵打了過來。今次既然派了使團,想是另有他事。」中山王這才鎮定下來,低聲道:「相邦以為該當如何?」

陳安思索半晌,道:「且宣正副使者覲見,必有所對。」中山王然之,命寺人宣趙國使者上殿。劇辛龐暖樂毅三人繳了佩劍,緩步登堂,對正中端坐發顫的中山王行禮唱諾道:「外臣劇辛、龐暖、樂毅等,恭祝王上康健。」中山王顫聲道:「外臣……哦,賢臣免禮。」陳安見中山王失態,急忙起身道:「觀國書所言,使臣有四,為何少了一人?」

劇辛上前一步道:「正使狐子嬰,因墜馬傷身,在醫館休養。外臣劇辛,暫代正使之職。」陳安心道:趙人善騎,怎會墜馬?莫非有何陰謀不成?前些日已經得知趙齊兩國暗通曲款,莫非真要大兵壓境?一**及此,不禁額上冷汗生,伸手一抹卻一點沒有。

「貴使車馬勞頓,不知所謂何事啊?」中山王壯起膽子問道。

劇辛不禁暗笑,自三人登堂以來,中山國滿朝文武居然無人敢正視趙使,果然是連年戰敗被打怕了。龐暖也心中暗笑,如此這般群臣,只需許諾保全他們性命便可告成。樂毅卻暗自搖頭,中山國便是這些酒囊飯袋把持著,若是不亡也真沒天理了。

劇辛一搖節杖,道:「外臣奉命,與王上商議換地之事。」

「換地?換哪裡的地?」中山王愣道。

「以膚施三百里,易中山國地。」

劇辛此言一出,滿堂嘩然。這膚施是什麼地界?窮鄉僻壤,靠近秦地……被個趙國欺凌也便罷了,遷去那裡與虎狼之秦為鄰,可還有命在么?再者說一千道一萬,膚施哪裡來的三百里地?這不是強取豪奪么!

對!就是強取豪奪!趙國往日還出兵來打,現在卻居然只派幾個稚子便想誑了地去,欺人太甚啊!

只不過群臣皆是敢怒不敢言,只有陳安養過浩然正氣,對劇辛道:「祖宗之地,易之不孝,請貴使切莫再言。」劇辛笑道:「中山先祖不過游牧於王化之外的狄人,居無定所,何來不孝之說?」

中山王恐懼之外更添了一絲憤怒。

「我中山宗廟在此,怎是說易便易的?」陳安怒道。

劇辛笑道:「無妨無妨,敝上寬宏大量,若是不滿意,陳相邦不妨開出條例來,外臣等多少也有些鬆緊許可權。」陳安平了平心中怒火,道:「貴使當知,國之大事在戎在祀,宗廟大事,豈是兒戲?若趙君真有易地之意,當親自前來與我君會盟。」劇辛道:「我王上年幼體弱,不便出宮。我主父忙于軍事,操練兵卒,尚無暇與會。若是王上定了主意,外臣等再安排會盟之事也不為遲。」

中山王道:「易地大事,宗廟尚可拆遷,百姓若何?」劇辛笑道:「我王體恤下民,中山百姓願隨王上遷去膚施的,盡隨其便。若是不願走的,便留下與大趙萬民同等視之。」中山王道:「茲事體大,還需再議,貴使何不先回館驛歇息?」劇辛等再不多言,行禮告退。

一出宮門,劇辛三人大笑,道:「中山歸化之日不遠矣。」

狐嬰在榻上聽了三人回報,大喜,笑道:「先聲奪人,劇子之謂也。這中山王自己都不信能守得住祖宗基業,我等取了,免去一場兵戈也是大善。」龐暖笑道:「未必這麼簡單呢。」狐嬰道:「是啊,接下去的不簡單,便是龐子之勞了。」劇辛也笑道:「龐子辛苦,可不敢暴飲暴食,今夜要赴三家筵席呢。」眾人又是一笑。

樂毅土生土長的靈壽人,自然也有知交舊故。知道樂毅已是趙國副使,不少人都遞了請柬,邀樂毅與宴。樂毅避嫌,沒有答應。狐嬰笑他:「大丈夫行世,本乎心而已,何必如此謹小慎微?」樂毅這才去了幾家舊識處,喝了兩回酒。

劇辛與狐嬰二人同席而餐,同榻而眠,討論儒法道墨四家得失,互有增益。狐嬰勝在兩千兩百年的精練,劇辛卻是實打實經世濟民的學問,又才思敏捷,讓狐嬰佩服不已。

兩個月後,天氣漸涼。邯鄲來了好幾通消息,狐嬰卻每次都讓使者回復「知道了」。最先忍不住的還是中山王和陳安。堂堂一國之君,居然再找不到個人可託付大事。每日只聽聞密探來報,某某大夫又宴請了趙國使臣,急得中山王食不知味,寢不安席。

「大王,」陳安道,「當下唯有整軍備戰,前往齊國求援,以抗強趙啊。」中山王何嘗不知趙國有滅國之心,可他更知道齊國也非易與的,燕國前車之鑒未遠,自己還怎麼去求齊國?這不是前門退了趙狼,後門進了齊虎?更何況司祿大夫密報:這陳安和齊國頗有淵源,誰知不是要賣了中山給齊國?只是中山王不知道,他的司祿大夫已經收了龐暖上百金,還有白璧黃環,更有許下的封地食邑,一條心早就跟著趙國走了,還不是龐暖讓說什麼便說什麼?

狐嬰見中山王居然能沉得住氣兩月不召見自己,猜到有強臣壓著,便讓龐暖著意。龐暖當然心下雪亮,又最愛欺負儒生,離間中山王與陳安一事辦得最為積極。要不是陳安是隨著中山王登基的重臣,早就被趕走了。

陳安那邊也十分鬱悶氣惱。他本想龐暖來賄賂他,然後上演一出義正嚴詞喝退敵賊的戲碼。誰知趙國使臣卻根本不將這個相邦放在眼裡,連下大夫家都去過了,卻根本沒有敲過相邦府的大門。

在三個大國的夾縫間生存,還真是不容易啊。中山王尚想起父王國破,流亡齊國,最後死於齊國的事,黯然神傷。一隻玉手搭在了尚肩上,柔聲道:「大王,風涼了,還請保重玉體。」尚摩挲著那手,道:「靜妃,枉我一國之君……」

「大王,」中山王妃靜,在王尚身邊坐下,道,「臣妾不便妄言軍國大事,卻有一言,不得不說。」尚似乎抓到了最後一根稻草,急忙道:「靜妃只管說。」靜妃柔聲道:「大王,我中山是小國,若不與列國周璇,定然難以生存。今次是趙國,下次說能說不會是燕國、齊國?」

尚嘆息道:「靜妃所言極是啊,只是現在趙使在靈壽,卻不知如何打發,這總拖著……一旦過了秋收,大兵壓境……如何是好啊!」靜妃悄聲道:「大王,齊國相邦田文的密使已經到了靈壽,何不見見再說?他齊國離我中山路途遙遠,總不會也那麼大胃口要吞了我們吧?」尚聞言一驚,心道:齊國密使到靈壽的事,自己一點消息都未聽到,為何身在後宮裡的嬪妃卻已經知道了?當下也不說話。

靜妃催道:「密使是臣妾的哥哥,若是大王願意見他,臣妾這邊安排家宴,定不讓趙人得知。」尚聞言,心中釋然,道:「儘快吧。」吐出這三個字,登時覺得心中輕鬆不少。尚抬頭再看靜妃,燈光下眉目含春,想起自己多日來廢寢忘餐,也不曾臨幸宮人,一把將靜妃拉了過來,天雷勾動地火,一時春意綿綿。

「齊國人?枕邊風?」狐嬰含笑著在棋盤上落子,與之對弈的是劇辛,樂毅旁觀。龐暖剛赴宴歸來,顧不得去身上的酒氣便來稟報此事。今日宴請龐暖的乃是中山國廷尉,有內府少監作陪。內府少監便是後世的太監總管,本不入龐暖的法眼,只是客套地分了點甜頭給他,誰知那人居然爆出了如此震撼的消息。

「可知道那齊國密使說了什麼?」狐嬰問道。

龐暖道:「說知道也算知道,說不知道倒也不知道。」狐嬰見他又在賣關子,笑道:「龐夫子必有教我。」龐暖笑道:「中山王見齊國密使時摒退左右,說些什麼倒真沒人知道。不過明日中山王要召見我等,還備了釜鼎招待賓客們吃涮肉。」劇辛大笑道:「可是以我等之肉招待齊人?哈哈哈。」樂毅也笑道:「死到臨頭,你們還有心思笑,還不快些收拾行囊回邯鄲去?」

狐嬰笑道:「當下之計,諸君以為若何?」

「若是不逃,只有殺了那齊人,逼中山王就範了。」樂毅道。

龐暖劇辛頜首,深以為然。

狐嬰笑道:「莫若龐夫子替嬰手談此局,嬰與樂子去去便來。」龐暖笑道:「何驚慌至此乎?」狐嬰愣道:「何來驚慌?」龐暖坐了狐嬰的位置,笑道:「齊人所在何處?狐子已然知乎?」狐嬰笑道:「莫非不在館驛么?」狐嬰取出一卷帛布,道:「此乃宮中簡圖,從中山內府少監童承處得來,暖可是許了三百金與他啊。」

狐嬰展圖靜觀,見所繪甚詳,上面還標有齊人寢處與王寢宮。狐嬰笑道:「三百金還真值當。不妨再許三百金,使他為我等在宮中的耳目。」龐暖拜道:「暖知矣。」劇辛笑道:「左一個三百金,右一個三百金,你我一共才帶了千金出來。莫非日後討飯回邯鄲么?」龐暖笑道:「哈哈,劇子有所不知,這中山國貧瘠,國內貴人卻頗多富貴,為求某赴宴,常有奇珍異寶金玉財物饋贈於暖。暖以此家之寶買通彼家之主,幾番轉手下來,我等還有兩千金。」

此言一出,狐嬰三人目瞪口呆,這龐暖居然還有這等本事。能以高齡擊殺蒙驁之輩,果不同凡響。狐嬰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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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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