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死者復生,生者不愧!

第二十六章 死者復生,生者不愧!

趙雍在短暫的昏迷后又醒了過來,夜風已經起來了,地上涼得像是能滲出水來。趙雍頭暈不已,又想起了那個年少的狐嬰。——若是狐嬰沒有率軍去攻秦,肯定會揮師回來救寡人的……趙雍不知是自我安慰,還是對於錯下軍令而懊悔。

深秋了。趙雍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勉勵爬了起來,踉蹌著往內堂走去。他看了一眼遠處騰起的螢火蟲,就像一團團鬼火……若是真的鬼火就好了!燒死那些亂臣賊子……趙雍憤恨地想著……

「鬼火?胡扯!深秋之際哪裡來的螢蟲鬼火?」李兌邊罵邊走出營帳,整張臉都凝住了。

西面的天空密密麻麻升起了大片的火團,浮在空中,越聚越多。據看到的兵士回報,初時不過零星幾點,雖然疑惑不解卻也不怎麼在意。誰知這火越升越多,居然佔滿了大片天空,連星星的光芒都被遮蔽了。

「速去打探!」公子成也被驚動了,鐵青著臉。

趙人篤信鬼神之論,這滿天的鬼火,到底是神喻?是天罰?是象徵自己大功告成,還是趙雍的死觸犯了祖宗之靈?公子成心中沒有答案,久未有過的忐忑感又回到他身上,一緊一松拉動著他那顆年邁的心臟。

去打探的人再沒有回來。

「再探!」李兌坐在公子成的幕府里,不經意間越過公子成下達了軍令。公子成的皮膚早就因為年紀關係失去了水份,現在卻覺得額頭濕乎乎的。

前往西方的探馬沒有一個回來的。

公子成至死都想不到,西方燈火之下只是一片矮樹林。若是平日,這樹林里是再平常不過,就是連夜出的豺狗也罕有一隻。只是今日,裡面埋伏著狐嬰龍騎兵調教出來的鄉勇,而龍騎兵本隊正埋伏在公子成大營通往樹林的大小路徑。如此嚴密的陣勢,哪裡還會有漏網之魚?

平原君趙勝已經披上了厚重的斗篷,對身邊的趙安道:「以你之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趙安曾師從儒門修學易數,對於天命還很是畏懼。既然趙勝問起,他也只能硬起頭皮道:「君上,西方屬金,主軍旅殺伐。火生於木而克金,此乃兵事不祥之兆。」趙勝細細咀嚼著趙安的話,道:「你是說……公子成,要敗?」趙安輕輕點了點頭。趙勝又問道:「那依你之見,本君當如何處置?」趙勝略一沉思,道:「若以獲利而言,出兵救主為最上。」

趙勝望著西方天空跳動的燈火,道:「已經這麼久了……」趙安知道趙勝擔心什麼,這麼久不去救駕勤王,若是主父懷恨,出來之後反而不美。這種關係到舉族性命的大事,趙安也不敢隨便插嘴,只是不接平原君的話茬。

「不如……」趙勝看著趙安,緩緩拉出了佩劍。趙安知道趙勝什麼意思,他也知道幾乎每代君位的傳承必有血案發生,所以沒有勸阻。

當平原君的高車碾壓著地上的石塊朝公子成的幕府奔去時,幾個黑影已經從沙丘離宮后稀疏的樹林中翻入了牆內。公子成布置了哨卡監視宮內外的情形,只是誰都不相信有人能翻過這高牆,能單身一人從宮內逃出來,並穿過團團包圍的大兵,逃回邯鄲去。故而時日久了,那些守兵見趙雍一日弱勝一日,都不忍心看著以前的君王死得如此狼狽,便賭錢喝酒去了。偶爾瞄到火狐隊員閃過的身影,他們也只道是夜風吹動的樹影而已。

火狐翻過了高牆,雖明知沒有什麼暗哨,卻還是如同狐狸一般警覺。等他們無驚無險地進了內室,輕易地找到了不知是餓昏還是睡著的趙雍。為首那人環著趙雍的脖子,輕輕抬起,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他又從懷裡取出一個皮囊,微微晃動,讓趙雍醒來。趙雍只是發出了一陣呻吟,並沒有睜開眼睛。那人只得命左右溫柔地捏開趙雍的嘴,將囊口塞了進去。

趙雍被驚醒了,卻實在無力睜開眼睛。多日來已經沒有東西入口了,此時嘴裡有了個軟軟的,似乎能吃的東西,趙雍本能地開始大嚼大咬。那人急忙令左右按住趙雍,輕輕將囊里燉得稀爛的肉糜菜粥送入趙雍口中。

那粥是剛出鍋的,放在皮囊中雖然時間長了可還是有些熱度。這股暖流穿過趙雍的食道進入胃囊,頓時便讓趙雍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小狐嬰?」趙雍有了力氣,緩緩睜開眼睛,似乎不能肯定自己是死了還是做夢。「主父,小子救駕來遲,還請主父恕罪。」狐嬰微笑著請罪,「見主父無恙,小子深感欣慰。」趙雍乾笑了兩聲,又大口喝了幾口肉糜粥,道:「寡人的兒子……都死了,倒是你這遠在千里之外的人來救寡人……」狐嬰笑而未答,問道:「主父喝完,要不要休息一下咱們再走?」趙雍已經能夠自己捧著皮囊喝了,等一囊喝完,人也坐了起來,道:「這鬼地方,寡人再也不想多呆,咱們這就走吧……可外面……」

狐嬰行了個禮,對左右火狐隊員吐出兩個字:斬首。

趙雍並不明白這個詞所代表的含義。

火狐天地兩隊頓時一分為二,從東西兩面出了離宮。沒有月亮的黑夜,他們的身影有如鬼魅一般。每個人除了穿著夜行衣,還帶著黑色的面罩,唯一能夠反光的便是一雙雙閃亮的眼睛。

狐丙被狐嬰指定為天隊隊正以來,自認在各方面都只是排在前茅,絕非翹楚。為此他也曾問過狐嬰,狐嬰只說了一點,鎮定。就是因為他有著別人沒有的鎮定,所以他能成為天隊的頭。在火狐這個精英團隊,最強者與最弱者也只是毫釐之別。但是各人的性格決定了各自在團隊中的位置,這個位置沒有高低,只是合適與否的問題罷了。

狐丙走在最前面,已經殺了兩個不明就裡的哨兵了。因為狐嬰布下的聲東擊西之計,公子成幕府中幾乎沒有人睡著,但醒著的人都被西方的鬼燈吸引,根本沒有發覺死神的觸手已經探到了他們身邊。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無比安全的時候,狐丙已經帶著人衝進了大司馬幕府的心臟。看著一身黑色的鬼魅出現在面前時,公子成和李兌嚇得忘記了叫人。當然,門口的衛兵已經被殺,他們即便叫了也難逃一死。而火狐隊員在每次出動之前就都已經是死人了。真正不懼怕死的,只有死人而已。

通體銀白的短劍映著火光,公子成似乎猜到了這些人的來歷。這個天下,誰能有如此之多的寶刃?除了狐氏還會有誰!公子成似乎明白了自己的輕敵,眼中充滿了悔恨、不甘,以及絕望。

白刃劃過喉管,血穿過了空氣,發出風一樣的嗚鳴。

又是一隊黑衣鬼魅沖了進來,見到已經有人佔了先機,眼神中微微有些遺憾。狐丙與那領頭的對視一眼,在面罩下盡情地一笑。兩人同時揮了揮手,猶如來時一般不為人所知地退了出去。

狐丙在臨走時,一腳踢翻燈奴,已經灑了油的帷幕登時燒了起來。

趙勝趕到的時候,已經只有火光一片,還有騷動的人們。「大司馬呢?中尉呢?」趙勝的隨從捕捉著一個個從他們身邊跑過驚惶失措的人們,卻怎麼都得不到答案。

「此地不宜久留啊,君上。」趙安勸道。趙勝無又看了一眼火中的幕府,無奈道:「回去吧」。

在沙丘離宮裡的趙雍也聽到了外面的喧鬧。喝了肉糜粥之後,他氣力回復了許多,又忍不住想去看看,被狐嬰勸住了。狐嬰道:「無非就是走水而已,沒什麼看頭,主父身體尚虛,不當妄動精神。」趙雍只得坐下休息,剛問了點一月來外間的動向,地板似乎震動起來。

久經沙場的趙雍瞬間便感覺到這是大隊軍馬蹄踏過時造成的地動。趙雍毫不掩飾自己的驚異,他看著狐嬰問道:「你將三萬大軍調來了!」狐嬰道:「小子若是調了三萬騎兵來,恐怕就見不到主父了。」趙雍一拍額頭,笑道:「寡人是餓糊塗了。」狐嬰正色道:「公子成以大司馬符鉞節制趙國郡守之兵,小子實在不敢以三萬人敵三十萬眾。」趙雍指了指外面,外面的喊殺聲與哀嚎聲混雜在一起,傳入宮內。

「小子只能以百騎戰三千。」狐嬰悠悠道,「主父可還記得前兩年小子討要的賞賜?」趙雍驚訝地看著狐嬰,道:「你真的替寡人編練了一支騎兵?」狐嬰笑道:「正是。」其實外面並不僅僅是一百龍騎兵,還有新近編練的三百八十鄉勇。只是因為狐嬰想加深趙雍對新式騎兵的印象,故而沒提鄉勇的事。

趙雍終究還是坐不住了,拉著狐嬰上了二樓觀台。從高處望去,宮外的大營一片混亂。火光中似乎有猛獸吞噬著人的生命,一蓬蓬血影,即便是身經百戰的趙雍也不免看得心驚。

身在幕府大營的人們更是驚惶失措。上天果然降下了災禍,這些像是幽冥的鬼兵每每舉起古怪的刀劍就會奪去他人的性命。每個鬼兵都穿著黑色的衣服,他們沒有眼睛,只有一張露著尖銳牙齒的大嘴。他們手裡的刀通體都是白色的,再堅固的盾,再鋒利的劍,在他們的白刀之下也會破碎。即便是他們胯下的鬼馬,居然也都長著白色的獠牙,這還怎麼抵抗?

狐嬰的心理戰效果比他想像得還要好,帶著面罩的龍騎兵在夜晚的火光之下看起來真像是幽冥的鬼兵。數以千百計的人在喪失鬥志之後,匍匐在地,瑟瑟發抖,以期能夠保住一條性命。

宮門從外面打開了。

沒有喊殺聲,沒有哀嚎聲,天地間靜地沒有一點聲音。一個黑馬黑甲的巨漢在宮門口下馬,緩步走了進來。他的腳步聲如同鼓槌落在鼓面,鼓面就是趙雍的心。拓看到了宮閣二層上的燈火,也看見掌燈的就是狐嬰,不由地咧嘴,摘下頭盔,單膝觸地:「回稟主父、少爺,外面的叛賊已經掃滅,請示下。」拓的聲音洪亮,中氣十足,清清楚楚傳到了趙雍的耳朵里。

「請主父隨小子前去視察。」狐嬰退了一步,柔聲道。

趙雍高興地下了樓,樓下已經有人牽上了兩匹馬。趙雍和狐嬰上馬,拓在他們身後也翻身上馬,落後一個馬頭跟在狐嬰身側。

走出宮門,兩側整整齊齊排列著衣甲統一的龍騎兵。雖然剛剛經過一場戰鬥,衣甲上還有血滴落,但是殺氣已經被浩然正氣所取代,散發著無比的威嚴。趙雍由衷地感嘆狐嬰治兵之能,他走遍列國,從未見過如此操練有素的軍旅。無論是魏國引以為豪的武卒,還是秦國的技擊,在這支騎兵面前簡直就成了烏合之眾。

從頭走到尾,趙雍又重新拾回了一代雄主的信心。

——狐嬰就是寡人的商君!不!寡人固然不會殺他,寡人也不會讓寡人的兒子殺他!他,將要在我趙室的太廟中陪祀,乃至千秋萬載!

趙雍內心中暗暗發誓。

「四人受的傷有些重,已經抬下去醫治了。」拓輕輕告訴狐嬰傷亡。狐嬰已經用「鋼」製作盔甲保護人體重要關節和部位,以青銅粗鐵為材料的武器本就很難傷害到騎士。何況披了皮甲的戰馬也不是那麼容易死的,公子成又沒有安排陷馬坑絆馬索,四人重傷的戰果還是讓狐嬰有些不愉快。

「小狐嬰啊!」趙雍視察結束,返回宮內,笑道,「你看,這些騎士之間的位置都留的一般大小,不容易啊。」狐嬰笑了笑。趙雍又道:「最難得,連這些馬都這麼聽話,連個響鼻都不打!」狐嬰道:「訓人也要馴馬,這是自然之理。」趙雍欲言又止,卻全被狐嬰看在眼裡。

狐嬰心中偷笑,戰國的君王遠比後世人要單純,所有心思都寫在了臉上。狐嬰道:「這些騎士,皆是大王的騎士。」狐嬰雖說像是不經意間說錯了話,卻提醒了趙雍,不該玩壯年遜位這麼驚險的遊戲。趙雍聽在耳里,記在心裡,嘴上卻不說出來,只是道:「寡人想將這支騎兵編為寡人的親衛,喏,那個大個子,寡人也要了,就任兵尉一職。親衛騎所有人,從什長開始論職,小狐大夫以為如何?」趙雍也學狐嬰,隨意改了稱呼。

狐嬰笑道:「大王,若是以一時之好,耽得百日之不快,大王以為如何?」趙雍道:「自然是舍大求小。」狐嬰道:「以此百人為教習郎中,一人訓百人,則可得一萬精騎。以那一萬精騎散入大趙各軍為將為佐,為官為吏,則不出十年,我大趙鐵騎所向披靡!若是以此百人為親衛……」趙雍仰天大笑打斷狐嬰,道:「小狐大夫不必多言,寡人知錯矣。」

笑聲中,趙雍拉著狐嬰的手,進了內堂,傳了筵席,要狐嬰與之共用。狐嬰抖擻精神,心中想的卻是變法新政的腹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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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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