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魏人也不全是沒卵蛋的

第二十九章 魏人也不全是沒卵蛋的

秦軍大營的校場上,兩個光著上身壯碩兵士手持藤條,一鞭一鞭結結實實地打在古銅色的背脊上。校場上安靜得只有行刑手的喘息和鞭子落肉的悶聲,因為那被打之人已經熬不過痛,昏死過去。

蒙驁只在腰間圍了一圈遮羞布,兩手被綁在刑柱上,頭垂向一邊。大腿和背脊已經被打得沒有一片好肉,黑紫色的血在蒙驁的腳下匯聚成一汪小小的血潭。

「稟將軍,行刑完畢。」兩個行刑手亮著如同洗過的胸肌,對白起道。

白起的肩緩緩鬆了下來。

照秦法,領兵大將敗陣而歸,視折損處刑。以蒙驁這種出兵兩萬,只帶回來六七千殘兵的戰果,唯有死路一條。運氣好些讓他自盡,運氣不好便是縛回咸陽棄市,連家族中人的臉面都丟光了。

而且,秦軍自商鞅變法以來三十年余間,幾乎不曾有過敗績。蒙驁之敗,對秦兵士氣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若不是司馬靳與張唐願意以戰功替蒙驁贖罪,蒙驁唯一的下場就是押赴咸陽棄市。

司馬靳是司馬錯的次孫。司馬錯的兒子早已戰死,所以司馬錯對兩個孫子疼愛尤加。長孫司馬梗因為荏弱,被司馬錯留在身邊。次孫司馬靳自恃勇猛,定要跟上陣殺敵,這才歸入白起麾下。張唐的出身雖然沒有司馬靳那般硬實,卻是一顆顆首級壘出來的將軍,在白起跟前一樣說得上話。

兩人在蒙驁戰敗的翌日清晨,出奇不意攻打伊山。伊山守軍乃是三萬韓軍,暴鳶為將。韓軍未曾料到秦人居然會繞過趙軍大營,直接攻打伊山。措手不及之下驚慌逃竄,輕易讓司馬靳和張唐部扼住了趙軍救援伊山的險地。

白起果然如司馬遷所言「出奇無窮」,居然將所有弓弩手都編給了司馬靳和張唐,使得二將如虎添翼,靠箭雨便擊退了趙軍的多番強攻。

白起本人更以二萬精銳步卒,直插趙軍伊西大營,燒毀糧草無數,讓趙褶部腹背受敵。

萬幸是趙褶領兵,發現白起居然將自己包起來之後,果斷地放棄了救援韓軍。並且猜到白起為防止自己渡河,定會加強東線秦軍,於是冒險從西線突圍。西線的確如趙褶所料,十分脆弱。趙褶順利領兵逃出腹背受敵之境。只是沒行兩日,趙褶便發現秦軍居然在伊山之下紮營,將自己隔在了新城與白起軍之間。

――白起這是自找死路!

――只要魏軍和狐嬰部渡過伊水,兩軍前後夾擊,定能一戰而破!

第一日,趙褶這麼想著。

第二日,趙褶有些動搖了。

白起比他更了結魏國公孫喜。此人若是沒有十成十的把握,絕對不肯以身犯險。現在秦軍還有七萬餘精銳列陣以待,公孫喜定然不肯輕易渡河決戰。至於狐嬰……白起從蒙驁敗兵的數目反推,總不信狐嬰還有過萬人馬。

――與蒙驁等數之兵相抗,死傷總也差不多。

白起暗暗想道:難道他狐嬰還能以數千人馬破我白起七萬么!

何況趙褶糧草被燒,能熬到幾時?

秦軍只需虛張聲勢三日,公孫喜定然猶豫不決,那時趙褶兵糧耗盡,不戰自潰!

「將……軍……」蒙驁依稀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掀開簾幕,走到自己身邊,恍惚了許久才認出那是白起。

白起輕嘆一聲,按住了蒙驁的肩膀,不讓他起來。

帳篷里飄散著一股惡臭,是血肉**的味道。蒙驁被打之後雖然有兵士替他清洗傷處,有些地方卻還是流了膿。

白起看著地上一盆洗下的污血,道:「函谷關一戰,若不是你替我挨了一箭,恐怕我也活不到今日。」蒙驁鼻根發酸,低聲道:「將軍待驁如手足,驁只恨自己無能。」白起揮手讓兩個兵士出去換水,親自替蒙驁吸出膿血,一口口吐在地上。

等那兵士換了清水回來,白起才起身對蒙驁道:「當今王上乃大有為之君,你我以幼齡見重軍中,定能馳騁疆場,橫掃六國。你且好生修養,待破了趙軍,我們便歸駐新城,來日方長。」蒙驁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了,只是從鼻根發出一聲悶哼。

於此同時,魏軍的大營卻沒有如此溫馨感人的同袍之情。

狐嬰恨不得對公孫喜拔刀相向。公孫喜卻還是一臉的陰陽怪氣,不肯發兵渡河。

「只要魏軍渡河,我狐嬰必為先導攻秦!」狐嬰的嗓音已經嘶啞,受傷的那條腿因為氣憤而有些打顫。

「小狐子莫在執拗,秦軍勢大,我軍唯有堅守,避敵鋒芒,怎可以卵擊石?」公孫喜道。

狐嬰早說了一萬遍,韓軍敗守伊闕城。伊山落入了秦人手中,犄角相御之勢已破,苦守摯山只有被白起各個擊破,自取滅亡。公孫喜卻抱定了無過便是功,不肯出動主力攻秦。

狐嬰心中忿恨。白起兵力不過十餘萬,伊闕韓魏聯軍高達二十五萬。如果在白起剛到之時,乘其立足未穩,大軍威壓,不等司馬錯出函谷關白起便已經被滅了。等司馬錯趕來,趙齊援軍也到了,到那時耗也耗死秦軍了。

――落得如此被動,無非就是韓魏那點損人利己的私心!

「秦國不過是石膏石,魏人卻已經沒了卵蛋!」狐嬰暴了句粗口,一甩披風揚長而去。

公孫喜沒聽懂前半句,卻聽明白狐嬰罵魏人沒有卵蛋!臉上第一次流露出表情。憤怒的表情。

狐嬰回到幕府,傳令狐丙集結大軍。

大軍傷亡三千二百餘,狐嬰又刷下八百傷兵,命其照顧重傷未死者,並監督秦軍俘虜伐木搭橋。總算騎兵傷亡不大,三四百人的缺口對於大軍而言可以忽略不計。

「紮營休息!待渡橋完成之日,渡河擊秦!」狐嬰高聲道。

「渡河擊秦!渡河擊秦!渡河擊秦!」

千百個回聲,蕩漾在伊南之野,久久沒有散去。

「要渡水擊我?」白起冷冷一笑,「張唐。」

「末將在!」張唐三十六七的年紀在白起軍中已經算是老將了,以沉穩見稱。

「率你部日夜騷擾趙褶大軍。哼,他避戰不出?本將便讓他不得安生。」白起道。

「末將領命。」

「司馬靳。」

「末將在。」

「率你部襲擾築橋魏軍,未必拖延其三日以上。」

「末將領命。」

伊水之東。

魏國武卒到底是吳起親自操練起來的,戰力不可謂不強。雖然秦兵以箭雨阻礙搭橋,武卒還是能從盾牆的間隙中反射。只是這搭建的進程不可避免的被延遲了。

伊水兩岸寬窄三百步有餘,正是秦魏駑弓的極限。狐嬰日日都河邊觀兩國互射,死傷倒也有限得很。

「主公,測出來了。」狐乙神秘兮兮地將縛著石頭的麻繩遞給狐嬰。狐嬰拉直了一看,低聲道:「還是太深。」狐乙道:「據土著說,過些日子山上冰雪化了,留下來融入伊水,恐怕還要更深呢。」

狐嬰道:「那你先挖土方築堤。」

狐乙一驚,道:「如此巨大的動作,豈能瞞過秦軍?」

「築兩道,一明一暗。明著的在山間洪道攔雪水,暗著的在這裡……」狐嬰輕聲道。

正說話間,一個魏將騎著白顛黃馬走了過來。

「這位便是趙國小狐子?」那魏將一臉硬氣,三十有餘。

狐嬰對魏人沒有好感,草草行了一禮,道:「閣下有何見教?」

「某乃魏國公子長。」那人道,「某聽聞小狐子曾出忿恨之言,辱我魏國?」

狐嬰淡淡道:「確有之。」

公子長眉毛一挑,指了指搭橋的武卒道:「以今觀之,我魏人又如何?」

狐嬰道:「伊闕相抗旬月,魏國空有武卒之號卻無武卒之實,讓人感慨。再者……」狐嬰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一臉壞笑。

公子長臉色一沉,追問道:「小狐子何不盡言?」

狐嬰壞笑道:「聽聞貴國大王即位當年,秦拔魏國襄陵。翌年,魏國伐秦,大敗而歸。如今這伊闕嘛,恐怕魏人已經是驚弓之鳥,望秦兵而膽喪。」

「放肆!」公子長一聲暴喝,氣得渾身打顫。好不容易才平復下來,一甩馬鞭,道,「寡人就讓你們這些趙人看看我武卒之威!」他那寡人兩字吐得飛快,狐嬰又心不在焉,居然沒有聽清。

此人便是史稱中興之君的魏昭王魏遫。

魏國自文候用李悝變法,盡地力,平倉糴,廢井田,開阡陌,一時成為三晉之首,天下雄國。后又用吳起編練武卒,可謂國富兵強。五年滅了中山,伐齊直至長城,堂堂齊侯居然成了魏國的階下囚。

只是後來魏國在桂陵、馬陵之戰中敗給齊國田忌和孫臏。大司馬龐涓戰死,太子申被俘,一時間國勢大衰。總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魏國便是衰敗了,還是雄國之一,讓人不能小覷。魏昭王登基之時,正是趙國沙丘之變。聽聞趙雍生死未卜,魏昭王仰天大笑:天誅我勁敵!天誅我勁敵啊!

誰知出了一個狐嬰,居然救出了趙雍。趙雍非但沒死,反而重用狐嬰變法。魏昭王如同被雷擊一般,消沉了許久。又誰知趙國變法居然變得缺糧了,總算讓魏昭王有了些起色。

老實說,若不是即位三年間與秦國三戰三敗,魏昭王對重振魏國還是很有信心的。

此次救援韓國,共守伊闕,魏昭王也是抱著賭一把的心態才調集了十五萬大軍親征。若是勝了,魏國聲勢必然大振,只要人才雲集魏國,中興之日可待。若是敗了……

魏遫仰頭望向插著秦人旗幟的伊山,似乎不敢去想戰敗了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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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知道一件事……小廝覺得自己寫得很努力,就作品而言在起點混個中下等不算自大吧。但是為什麼只有下下等的收藏點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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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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