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壯士
常州城一戰,我軍全殲官軍二萬,總兵秦川被亂軍所殺。李勇那斯卻是命大,竟又給他逃脫了。我軍趁勢追擊,所向霹靂,一路勢如破竹奪取了重鎮益州。周圍諸縣皆望風而降。消息傳到總督府,猶如青天霹靂,馬總督頓時目瞪口呆,半響才回過神來。慌忙下令:「快請巡撫大人,城防提督大人前來書房議事。」
不一會,巡撫朱君和提督萬偉先後趕到。卻見馬總督站在桌前獃獃的望著地圖。不由心中納悶:不知發生何事,令總督大人如此傷神。過了一會,馬總督收拾心情,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口道:「不知二位大人可曾知曉我省境內發生叛亂之事?」
二位大人大驚,相互看了對方一眼,卻發現對方眼中亦是一片茫然。當下朱君道:「下官尚未得到消息,不知叛亂髮生於何事何地?」
馬總督道:「剛才快馬來報:常州,益州二府同時發生大規模叛亂,殺官造反。不知二位大人有何良策?」
萬提督道:「二位大人不必驚慌,常州府有皮紹南總兵鎮守,益州府有秦川總兵鎮守,想必不日就可平定叛亂。」
馬總督沙啞著聲音道:「據快馬報道,皮總兵被俘,秦總兵已經為國捐軀了。」
二人登時大驚失色,面無人色,心中駭燃無名。均想:此番危矣,益州府一失,省府僅望城坡一險可守了。然望城坡現僅有游擊將軍李平一人率一千官兵防守,賊人如攻,如何能守得住?
當下朱巡撫道:「當今之計,需力保望城坡不失。大人宜速派援軍前往望城坡支援,方可言及其他。」
馬總督苦笑:「我又何嘗不知望城坡的重要性。只是你問問萬提督,看城中有多少兵馬。」
萬偉小聲道:「城中尚有軍士五千,可其中老弱病殘佔了一半,且久未訓練。」
馬總督仰天長嘆:「五千軍士老弱過半,就算將老弱留於城中,精壯全派出城迎敵,加上望城坡兵馬亦不過三千,比之賊寇不過是杯水車薪啊。我如今心亂如麻,還望二位教我。」
朱巡撫沉思了一會道:「兵力不足可用民團補之,蓉城內尚有百姓數十萬,我等下就貼出告示,召集青壯保衛家園,相信不日便可成軍。只是此亦非長遠之計,還望大人與我聯名上奏,請求朝廷派大軍來討賊。如此方為上策。」
萬提督道:「朱大人所言甚是,只是民團縱然成軍,訓練亦需時日。依小將看來,還是一邊訓練民團,一邊火速調集各府縣之兵來此禦敵為好。」
馬總督算了一下,喜道:「還是萬提督腦瓜子好使,我省原有八府七十二縣,現在亦有六府五十七縣。以每縣來一百人計,聚少成多也有五千七百人,當可解此燃眉之急。」
眾人再商議了一下,覺得別無他法。就一邊按此行事,一邊擬寫奏摺不提。
常州之戰已經過去一個月了,我也忙了一個月。這些天捷報頻傳,喜得朱三整天笑嘻嘻的,我趁機向他進言,他也一一準了。
這些天我主要辦了四件事,一:下令設立招賢館。有感於我軍人才奇缺,我下令凡我境內所屬之縣,一律設一招賢館。無論何人,只需有一技之長者皆可入內,經考官審核后,便將其人送至我處,由我親自接見,任命職務。
二:確定稅收。稅收乃國之跟本,朝廷現在是十五稅一,百姓尚可忍受,然其苛捐雜說太多,合在一起差不多是五稅一了。難怪我軍起事從者如雲了。我和朱三商量后定為二十稅一,免一切雜稅。另食鹽,糧食,鐵器等屬軍用物資,由官府統一管理出售。商人亦可向官府申請后獲得經營權。
三:選派官吏。老百姓認為官府好不好,其實是看周圍的官員怎樣。官員對他們好,他們就認為官府好,反之則認為官府不好。所以官員的選派我是慎之又慎,調集了大批人力物力后,從數百個候選人中選出了十八個縣令,二個知府。他們都是粗通文墨,體格強健之輩。
四:開礦煉鐵。隨著我軍地盤的擴大,我軍人數也越來越多。兵器已經是供不應求了,尤其是箭支可以說是奇缺。我軍在益州府的礦山裡開了一個大煉鐵廠,我曾親自去過,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現在終於出產了。
這四件事把我忙了個暈頭轉向,今天終於處理完了最後一件公文。我卻有了一絲不適,這些天忙慣了,陡然的空閑倒令我心裡空蕩蕩的,級不舒服。我在後花園無聊地轉了轉,卻想起了前些日字俘虜的總兵皮紹南,想起了他的英勇,不由心中一動,轉身便向牢房走去。
一盞昏暗的油燈,髒兮兮的地面,還有撲鼻而來的異味。這就是我對囚禁這位總兵大人的地牢的印象。也許是因為總兵的英勇,又也許是朱三的吩咐,獄卒給他上了腳鐐和手銬。
眼前的這個人就是我那日所見的皮紹南嗎?一頭亂糟糟的頭髮快要將他的眼睛給遮了起來,滿臉的鬍鬚使他看起來就象一頭受了重傷的獅子,只有那依舊明亮的眼睛,使我覺得他就是我當初所見的皮紹南。
我站在木製的欄杆外面怔怔地看著他,他在裡面也狠狠地瞪著我。我知道,在他心裡,我就是害他如此的仇人。我不禁嘆了一口氣,轉頭就走,留下了一段話:「給他洗澡換衣,一個時辰后我在書房裡見他。」
一個時辰后,一隊獄卒押著他來到了我的書房。梳洗后的皮紹南仍有幾分往日的光彩,仍然是個雄壯的漢子。我看了一下他的手銬和腳鐐,滿意的點了點頭。說實話,我還真沒膽子和手腳沒有束縛的他共處一室。
打發了獄卒之後,我對他說:「皮總兵,好久不見了,請坐,喝茶。」
皮紹南怔怔地看著對面的那個白面書生,心中還是不能相信:「這就是那個將我打敗的賊首趙遠么?看他文弱的樣子,我平時一伸手就可以讓他死上一萬次,我怎麼能被他給打敗呢?我就是要敗也應該敗在一個絕頂高手的手上啊!可我終究是敗了,不但敗了,還被他生擒於此,飽受了無邊的屈辱,可他今天找我幹什麼呢?難道是想羞辱我不成?」
我輕笑了一聲,驚醒了正在發獃的皮紹南:「久聞將軍大名,那日匆匆一見方知世上竟有如此英雄人物。這些日子小生有要事纏身,無暇顧及將軍,想必將軍定然受了不少委屈,趙遠在此向將軍賠禮了。」說罷起身施了一禮。
「敗軍之將,何足言勇,大人不必對我如此客氣。有事竟管直說。」皮紹南淡淡地道。
我哈哈一笑:「將軍果然爽快,好,我就直說了吧。當今天子年少無知,大權全在權相蔡中手裡,此賊貪婪無度,買官賣爵,欺男霸女。任用了一大批貪官污吏,搞得民不聊生,怨聲四起。我軍上體天心,下應民意。自起兵以來,各方豪傑來投,百姓歡顏相告。將軍武藝高強,又素有仁愛之名,何不棄暗投明,解民於倒懸之中?」
皮紹南大怒:「爾等當我是何等樣人?你等反賊上不能報效朝廷,是為不忠;下不能解救百姓,是為不義;老父慈母在堂而不能伺候,是為不孝。如此不忠不義不孝之人有何面目苟活於世?更有何面目來勸我?」
我一聽不由老臉一紅,又羞又氣,辯道:「聖人云:民為重,君為輕。又云: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本朝之所以取代前朝,乃是百姓擁護;可如今,國不為國,朝廷官員視百姓為豬狗,欺男霸女,百姓敢怒而不敢言。苛捐雜稅又層出不窮,本朝立國之初,不過三十稅一,可如今是五稅一。百姓如何承受得起?又如何反不得?你身為朝廷命官不能為民做主,還不如回家中紅薯。只怕你在家種一年紅薯還不夠交稅的。那時你恐怕才知道百姓為何要反叛朝廷,他們只是想活命啊。」
我頓了一下又道:「我本是一讀書人,只因貪官害得我家破人亡,才不得不反。到如今,我更是要還人間一個公道,還世間一個太平。建造一個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的理想社會。將軍何去何從,請自己決斷。」
皮紹南的臉隨著我的話由白變紅,又由紅變紫,由紫變青。待我說完后才逐漸恢復正常。沉默一會後說道:「大人所說我雖不甘,然確有其事,細細想來也有一定道理。我祝大人早日得成心愿。只是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如今我但求一死,還望大人成全。」
我注視著他,卻看到他一臉平和,不知為什麼,我相信了他是真的求死。我無奈地說:「將軍所行,我雖不敢苟同,然將軍高義又實在令我佩服,請受我一拜。我會厚葬於你,並設法照顧你的家人,將軍請放心離去。」
皮紹南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發現我眼中一片誠懇,不由開心一笑:「人生匆匆,生有何歡,死有何懼。想不到死前竟有你這麼個知己,也罷,我家中書房有一隻繡花鞋,鞋底下的磚是活的,可以揭開,裡面有一本據說是武林秘籍的書,反正我也看不懂,就交給你了,看你能不能練成,我家在常州城西二十里的謝家店,別忘了。老弟,你身子骨太差,我要是你,就要小心刺客。學點武功還是有好處的,告辭了。「說罷轉身就走。我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默**起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