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良苦用心
回到開封府衙,胡石拓和鄭斌向柴榮交卸了差事,但都沒敢提符彥卿議論王峻的事。
鄭斌他們擺脫了符彥卿,自然是一身輕鬆。然而符昭遠卻慘了,等鄭斌他們告辭出去,符彥卿一點和藹可親的表情都沒留給符昭遠,也沒再管肚子受得了受不了,氣哼哼的一掀袍角便坐在了椅中,瞪向符昭遠的雙眼中目光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小五,站過來。」
符昭遠本來就怕父親,此時符彥卿語氣不善,符昭遠心中更是哆嗦,一聲也不敢吭的低著頭蹙到了父親面前五六尺的地方,說什麼也不肯靠近了。
符彥卿最看不得兒子這副小家子氣,但他也知道兒子這樣,一方面是因為他母親死得早,另一方面也是自己這父親當的實在是不好,所以雖然蹙了蹙眉,語氣總算不再那麼凜冽。
「小五,你也不要看到爹象看到老虎似的,爹也知道你在你那些母親那裡不受待見。你在家裡過的也苦,所以才把你帶到京里來。今後你若是能攀得上晉王,終究不用像在家裡那樣受氣,說不準還能得個出身。」
說到這裡,符彥卿想起家裡三妻四妾「一團和氣」的境況,不由無奈的搖了搖頭,心中多少有一些對符昭遠的虧欠,所以看向符昭遠的目光又柔和了不少。
然而符昭遠很不給他面子,就在老爺子說話的過程中,他一直微微的撮著手,低下的腦袋上,兩隻眼睛迅速的左右瞟著,不知在想些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老頭的話他一句沒聽進去。
「小五!」
符昭遠有些怒不可遏,高寬比幾近於一比一的胖大身軀迅速站了起來,猶如一座海拔比較低的山嶽豎立在符昭遠的面前,如此敏捷的動作對於他這樣身材來說,難度係數過大,足見其武將世家練家子的身手不凡。
對於父親的這一表現,符昭遠有著非常豐富的經驗,知道老頭要發作了。忙鞠身作出恭順狀,再也不敢有耳無心。
「兒子聽著呢,爹不是老虎。」
不是老虎的符彥卿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子不教,父之過」。符昭遠能這麼「明白」,全在於自己「虱子多了不咬人,兒子多了放羊群」。真不知道符昭遠在家裡時是怎麼獨自應付他那些母親的。
「小五,家裡好還是京里好?」
「京……家裡好。」
符昭遠違心而又明智的回答道。腦袋保持向下45度的角度,但視線始終與地面平行,這樣的姿勢可以清楚地觀察出父親的表情變化。符昭遠這種「才能」練成相當不容易,父親做節度使,除了晚上偶爾可以看到他鬼鬼祟祟的鑽進某位「娘」的房間,平常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符昭遠哪裡還能指望他給自己做主,所以不會察言觀色也會察言觀色了。
「家裡好?」符彥卿幾乎被自己兒子的「孝悌」給氣笑了,「既然家裡好,那這回爹就讓皇上撤了爹樞密使的差事,咱們爺們兒還是回去。」
「別別別,爹,還是京里好。」
符昭遠見父親要帶自己打道回府,頓時慌了神,嘴唇一哆嗦,終於吐嚕出了真話。
符彥卿對此也是無可奈何,小五那麼點歲數,半指厚的水深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底下是什麼。說真的他還是很可憐自己的這個兒子,由可憐而生憐愛,所以他不可能不給符昭遠做好長遠的打算。
「晉王是人中龍鳳,今後你能跟他學些東西也是你的造化。」
符彥卿了解皇上這位老哥哥,也知道將來有希望成為大周朝新主人的幾位權貴,都不是後漢隱帝劉承佑那樣的毛蛋孩子,所以後周不可能重蹈後漢的覆轍,如此局勢如何選擇,符彥卿心中已有了數。
「跟著晉王殿下,你吃不了虧,還有那個鄭斌,雖然比你大不了幾歲,不過小小年紀能得到晉王的重用,定是有幾分能耐,你今後倒是可以好好和他結交結交……」
「那個做買賣造酒的?」
符昭遠抬起了頭,很是有些不服氣,不過這點不服氣的精氣神兒在符彥卿的目光打擊下接著就煙消雲散了。老爺子那眼神不善啊,就像刀子一樣,面對刀子傻冒才會繼續說下去。
「做買賣的?你要是和鄭斌一個出身,怕是連買賣也不會做!」
「是是是,兒子不敢了。」
符昭遠好漢不吃眼前虧,趕忙倒向了父親一面,符彥卿無奈的嘆了口氣,再也沒有一點說話的**。
……
第二日早朝,朝堂上的第一件大事自然是魏王符彥卿朝拜皇帝郭威,相關問答禮儀進行的有條不紊。符彥卿是符氏家族現今的掌門人,親自來拜就算是當今的第一大強勢家族全面效忠於郭威,郭威既得面子又得實際利益,高興之下當眾加封符彥卿為太師,領樞密使事,讓他成為了後周朝廷權力核心中的一員。
早朝結束剛剛辰時末刻,離中午的賜宴還有一段時間,為表示對符彥卿的親厚,郭威降階相攙,出了大殿便親自從內侍手裡替符彥卿取過蒲扇,連御輦都沒傳,便並肩步行迴文德殿敘話,一路上君臣歡聲笑語,十分融洽。
皇帝和大臣並肩而行這是了不得的大事,自古講究君父臣子,郭威這樣做就是放下了皇帝的架子,只和符彥卿論兄弟感情。這面子已經給的天大了,然而符彥卿大大咧咧,嘻嘻哈哈間似乎根本沒注意到郭威的良苦用心。奉旨相陪的宰相們見符胖子這副德行,也只有暗暗搖頭的份了。
文德殿中的擺設早已重新做了安排,郭威獨自一人面南居中而坐,東西兩邊一溜排開緞面軟椅,符彥卿和王峻一東一西坐在了首席,其餘那些宰相以及柴榮等皇室親貴都是陪坐,自然坐在了下首。
「冠侯啊。」郭威親切的叫著符彥卿的字,他們曾經是兄弟,雖然現在已經有了君臣之份,但御人之道的第一條還是要放下架子,「如今大周初創,百事待興。這些年禍事不斷,咱們兄弟只剩下了秀峰兄、冠侯和朕三個人。唉,物是人非,想起原先咱們兄弟歡聚一堂共論天下大勢的往事,朕心裡也是黯然。不提這些了,如今冠侯回朝輔政,朕肩上的擔子也卸去了一大半,今後國事還全賴冠侯和秀峰兄兩位撐持。」
郭威滿臉帶笑的和符彥卿說著話,但目光卻不時向王峻瞟上一瞟,王峻被這眼神看得很是不舒服,不由以拳護口,微微咳嗽兩聲。
「皇上可別這麼說。卸下一大半擔子莫非讓臣下去擔嗎?」符彥卿眉眼之間全是笑,沒有注意到王峻的尷尬,也沒有理會自己話里犯駕的內容,「皇上還不知道臣的那點本事嘛!如今國朝新創,天下太平,聖皇當國,秀峰兄和各位樞密使大人又都是不世出的賢良,哪裡用得著臣這種老粗操閑心。你說是吧,秀峰兄?」
符彥卿頭上一句腳上一句的胡亂拍了一通馬屁,突然轉頭問上了王峻。王峻沒想到符胖子和皇帝說話竟然會有自己的事,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半晌才啊啊了兩聲作為回答。
「冠侯說……噢,冠侯回來,皇上確實省了一大半的心,」王峻突然發現「省了一大半的心」有點拿符彥卿當亂臣賊子的意思,所以趕忙改了口。「皇上原來一直跟我提冠侯如何如何,說如果冠侯能回來,朝堂上的事就是再難,有冠侯出馬,那也是迎刃而解。」
「哈哈,皇上真是這樣說的嗎?」符彥卿沒心沒肺,大蒲扇扇的嘩嘩作響,「皇上真是……唉,臣這回回來,本來是想當個安樂公的,皇上這麼說,不是讓臣這頭懶驢拉磨么?臣在外當著節度使,過得就夠苦的了,皇上又讓我當什麼樞密使、太師,臣兩頭跑,哪裡跑得過來?再說京官兼外任,那是朝局不穩時的非常做法,現在是太平盛世,哪裡還有樞密使兼節度使的說法,再說臣也幹不了這麼多活。你說是吧,秀峰兄?這裡也就你最能說得上話,你算是幫兄弟一把,求皇上把我的節度使差事給撤了吧。」
符彥卿這是說誰?眾臣心中一驚,齊齊將目光投向了王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