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兩派
「你說是吧,秀峰兄?這裡也就你最能說得上話,你算是幫兄弟一把,求皇上把我的節度使差事給撤了吧。」
符彥卿大蒲扇一搖,眾臣頓時心中一驚,齊齊將目光投向了王峻。
王峻今天早上出門時右眼皮就一直在跳,沒想到竟應在了符彥卿這位老兄弟身上。符彥卿這話說得實在是歹毒,罵人都不帶髒字,王峻雖然脾氣不好,而且又聽出了符胖子話里的意思,可是這股無名之火憋在胸膛里卻一點也無從發出——符胖子這是自己不想做節度使了,你跟著心驚什麼?
「冠侯真是……呵呵,皇上,以臣之見,冠侯這節度使不能撤,宣武軍遠在邊關,冠侯多年坐鎮,若是突然離開,只怕會引起亂子來。」
王峻臉上很平靜,直接把符彥卿話里的真實意思給繞了過去。他敢和皇帝翻臉,那自然不怕符彥卿,可不怕是不怕,但要是翻臉的話,前提條件得是自己能夠站得住理兒,然而他現在根本抓不住符彥卿話里的把柄,還如何發彪?
「秀峰兄這麼抬舉我幹什麼?大周武將多的是,任誰不能撐起一片天來?咱們這樣的老傢伙何必留在邊關上受那個罪?」
符彥卿嘿嘿一笑,他知道自己話已經說到位了,那麼再敲打幾句,就沒必要再當出頭鳥了。現如今王峻心中有數,皇帝心中自然也有數,至於這些話的意思,讓王峻自己去琢磨吧。
「皇上,這次回京臣已經想好了,皇上命臣身兼機樞,這個責任委實重大,臣不敢因為私**枉費了皇上的重託,所以宣武軍節度使這個差使不能再兼任,以免一心兩用,什麼事都做不好。還請皇上發下聖命,派合適人選接任宣武軍節度使一職,臣也好心無旁騖輔翼聖朝。」
「呵呵呵呵,冠侯不要想那麼多。秀峰兄說得沒錯,宣武軍那裡確實只有冠侯能壓得住陣。朕現今已命冠侯為太師兼樞密使,此項責任重大,那麼冠侯不必再回宣武軍,不過宣武軍節度使的差使不能撤。這樣吧,冠侯依然兼任節度使一職,至於宣武軍那邊的具體事務,你可選一人報於朕,朕任命他為節度副使,這也就妥當了。」
符彥卿耍了這麼一番花槍,郭威就象喝了蜜水一樣,不過郭威心裡也很清楚,就算是符彥卿不再兼任節度使,宣武軍那裡依然是他的勢力範圍。既然他已經表示效忠,不如賣他個人情,符彥卿是聰明人,這事該怎麼辦,他心裡有數。
「官職任免出自朝廷,這事臣可不敢亂說,還請皇上定奪就是了。」
符彥卿配合的相當好,把郭威想說的話全說了出來,這讓郭威很是樂呵。符彥卿前面那些話直指王峻,關鍵時候又收得及時,沒有當眾薄了王峻的面子,王峻下去自然要好好尋思尋思自己的斤兩。
現在朝中多了一個符彥卿,雖然不能壓王峻一頭,但兩股勢力勢均力敵,作為皇帝,駕馭臣下有時候還需要講究一下平衡。現在政權剛剛建立,各種勢力錯綜複雜,抬符抑王,這是保證穩定的最妥當方法。
「臣這回進京本來是準備帶小女若慈叩拜聖恩的,沒想到卻讓皇上強按牛頭做京官,這事真沒法說了。噢,年前李守貞那狗東西謀反,要不是皇上寬宏大量,小女怕是就見不到爹娘了。」
符彥卿偷偷瞟了瞟臉色越來越不好的王峻,知道現在已經不宜再提節度使的事,所以很明智的改變了話題,跟郭威談起了「私事」。
「若慈侄女啊。冠侯這話說到哪裡去了?李守貞他們大逆不道,令愛深明大義,隱身自保自是應當,朕縱兵平逆,幸而未傷害到令愛,這是萬幸,哪裡還有什麼恩不恩的?冠侯休要再提此事。」
符若慈就是符彥卿的大女兒,這回符彥卿進京面聖不管真實目的是什麼,但表面上的理由都是替女兒向郭威拜謝不殺之恩。
原來這個符若慈以前曾經有過一次姻緣,她的第一任丈夫是後漢河中節度使李守貞的兒子李崇訓。李守貞這人和郭威不同,郭威是逼急了才那啥跳牆,而李守貞為人自負,並不甘願一輩子做後漢之臣,於是後漢王朝沒怎麼得罪他,他便扯旗造反,因為起兵突然,所以起兵之初倒是勢不可擋,一個多月下來把後漢軍隊打了個落花流水。
面對如此危局,後漢軍隊實在輸不起了,皇帝劉承祐只好派郭威為主將出兵鎮壓李守貞。乾祐二年七月,也就是郭威稱帝前一年整的時候,郭家軍攻破河中,李守貞兵敗**。他兒子李崇訓見敗局已定,先是提著劍滿屋子追殺家人,然後又想殺掉符若慈,以便夫妻雙雙回老家。
然而符若慈當初嫁給小李時就很不情願,現在自然不願白白地死掉,於是就躲了起來,李崇訓倉促中找不到媳婦,只好自己抹脖子了。
當郭家軍沖入李家府宅時,符若慈已經衣著整齊地坐在正堂上,面對殺紅了眼的軍士們,她冷靜地說道:「我是魏王的女兒,郭公與我父親是八拜之交,你們休得無禮,帶我去見郭伯父。」
郭家軍被符**慈的神情態度所震懾,又聽說是自己頂頭上司的侄女,自然不敢得罪,便把她送到郭威處。郭威極為欣賞符若慈的果決勇敢,又因為她是自己拜把子小兄弟的閨女,所以趕緊把她送回了符彥卿那裡。沒想到機緣巧合,這件事成了符彥卿前來表示效忠的借口。
「皇上,謝恩還是要的,有道是再造勝於親生。皇上對若慈有再造之恩,若是不當面謝恩,那就不是小女不懂事,而是臣不懂事了。皇上何必為難臣呢。」
符彥卿說的合情合理,郭威也沒什麼好說的,而且符彥卿把戲做這麼足,意思很明顯是要讓皇帝明白他完全投靠的心思,這種情況下,郭威自然要送個順水人情。
「呵呵,冠侯啊,什麼恩不恩的?咱們是兄弟,那麼若慈便是朕的至親侄女。你看這樣如何,你是魏王,我大周雖是初創,但規矩不能錯了,王公長女當進封縣公主。你先在京安頓好,到十六的好日子時,朕親封若慈為縣主,到時候禮儀有加,既是你魏王的面子,也是朕的面子。此事你千萬不要推託了。」
「臣代小女叩謝聖恩。」
這回符彥卿確實沒再推託,起身離座,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三個響頭叩過,女兒縣主的名分便沒跑了。
誰都沒有想到符彥卿撿便宜撿這麼快,眾臣略略一愣,相互交換了個眼神,接著就無聲的笑了起來;郭威也是一愣,但他了解符彥卿的脾氣,符彥卿這樣裝傻,反倒讓他完全放下了心來;而王峻,今天最受氣的就是他,他見符彥卿得了便宜,卻不能象收拾鄭斌那樣直接說出口,所以臉色灰暗,連連撇嘴,坐在一旁大生悶氣,卻不好說出什麼難聽的話。
……
隨郭威見完符彥卿,王峻回府後很是落寞,晚飯草草吃了,憋著一肚子悶氣話也不肯說一句,妻妾子女們見老爺子一張臭臉,也沒人敢過來找麻煩,這樣一來反而讓王峻難得的清靜了一回。
清靜是清靜,但王峻心裡卻在翻江倒海,符彥卿這個老混蛋真不是個好對付的東西,他入朝一陣攪和,讓王峻很是難做。如此看來,符彥卿入朝一事是符合皇帝的想法的,朝廷剛建,勢力縱橫,皇帝暫時抽不出手來整頓,那麼肯定要平衡各派勢力。在這樣關鍵的時候,任何一步走錯,倒霉的都是自己,所以這節度使的事,還得找個合適機會向皇帝表明一下心跡,不過也不能這麼急,急著上奏,更顯得自己心驚……
王峻心裡有了數,忙把管家傳了過來。
「你趕緊備轎,老夫要到李重進將軍府里去一趟。」
「老爺,要不要先投刺傳報一聲。」
管家低眉順眼的問道,今天老爺象是吃了憋,最好還是別惹他。
「投刺個屁!此事不要聲張,不可讓任何人知道。」
王峻一股無名火終於發了出來,心裡好歹舒服了一些。確實,去見李重進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要是傳出去的話,誰也說不清後果。
……
符彥卿在宮裡混了個酒足飯飽,精神百倍,回到館驛一張胖臉紅光熠熠,拉住老徐簡直就象是親兄弟一樣。
「老徐,我符彥卿這酒量如何?皇上都喝趴下了。哈哈哈哈,就是王秀峰實在不給面子,不然君君臣臣倒成一片倒是有趣。」
「殿下好酒量,要不先回去歇歇?」
老徐當然不能掃符彥卿的興,但符彥卿那架勢簡直快要「玉體橫陳」,老徐實在是攙扶不動,只得替上司做了主。
「呃,歇……我先去更更衣。老徐你安排安排,準備些禮品,咱們明日帶昭遠去晉王府。」
符彥卿打著二踢腳踉踉蹌蹌的向後院走去,但走了沒幾步,突然想起了什麼,又轉回頭吩咐上了老徐。
「去晉王府?」老徐下意識的問道
「啊。晉王府,晉王的西席王朴王文伯那可是先朝狀元郎。咱們昭遠拜他為師,那不是幾輩子的造化?你以後替我傳出去,就是魏王家的五小子是王狀元的弟子,這可是面子,不怕知道的人多,就怕有人不知道!」
符彥卿興奮的說著,腳下一不留神,差點絆倒在碎石路上突起的一顆小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