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暗爭】
一張大圓桌，三個人，一盆稀粥一盆黃金饅頭（麵粉中摻了玉米面）和兩碟小菜，將軍家的早餐跟軍校的普通學員沒什麼兩樣。真要找區別，那就是這個房間里的人數遠遠少于軍校大食堂。
老金在旁，沈永芳不敢多說話，鄭尚武也很老實，稀溜溜地喝著稀粥嚼著饅頭。縱然是在老金家裡，軍人吃飯時應該遵守的規範還得遵守。
「熬夜啦？」老金打破了沉默，他看到鄭尚武的眼球有紅血絲，有些擔心這年輕人依然沒有放下白秀離去一事，盯著鄭尚武吧唧著的嘴問了一句。
鄭尚武鼓著嘴發出模糊的「嗯」音，幾口吞下嘴裡的饅頭后才道：「睡不著，看了作戰計劃和外軍資料后，更睡不著。」
「有想法？」
鄭尚武放下饅頭和碗，挺直了腰背道：「是！」
「哦，吃飯吃飯，吃過以後沈永芳收拾收拾，我想聽聽你的想法，我看了那資料，也有一些想法。」
就這樣，「客人」沈永芳被迫承擔了洗碗的工作，只能帶著腹誹尖著耳朵聽外面兩人的談話。
邊洗碗、邊偷聽、邊埋怨、邊羨慕。
看那鄭尚武頭腦簡單一根筋，還偏偏被老首長們看中，真是傻人有傻福呢！別的不說，就說他能住在這將軍樓里，就足以看出老首長對他的器重。運氣嗎？傻福嗎？不盡然！至少沈永芳能夠明白，從小打架長大的鄭尚武有那種「刺刀見紅」的天性，不達目的死不罷休的性格。記得剛上中學那年，鄭尚武愣是一個人將幾個高年級的學生打得抱頭鼠竄，後來這些傢伙坦白了：鄭老幺打起架來不要命！也許這就是一名沒有任何人際關係的年輕軍人，能夠如此受到上級器重的根本原因吧？
「……紅劍的裝備依然是傳統的步兵裝備，並不適合執行特種作戰任務，也影響了作戰計劃的制定與執行。比如這次滲透偵察，最好是採用少量、多次、多點的方式空降敵後，遂行偵察任務。一個偵查方向有一個班的兵力就足以完成任務，全分隊偵察結果一匯總，同樣能得出完整的敵軍布防和交通要點態勢。如今，全分隊單線單向滲透，目標大、機動性差、隱蔽性不夠、工作強度也相應增大了幾倍。首長，我擔心吶！這不是特種作戰！」
「技術決定戰術，我們沒有多少新型技術用於支撐特種作戰。而特種作戰本身也剛剛開始摸索，我們都要在學習和實戰中總結經驗，提高紅劍的作戰能力。你看，你不是看了丫頭的資料才想到這些的嗎？看來昨天這個通宵沒白熬啊！說說，對裝備和戰術上有什麼建議？」
「如這次的長距離、長時間滲透迂迴作戰，對單兵的身體素質和戰鬥意志是一次全面的考驗。不過我覺得，我們部隊還沒有擺脫精神原子彈的影響，一味去強調要吃苦耐勞、要繼承紅軍精神、要勇於風奉獻和犧牲，忽略了如何科學地提高單兵戰鬥力的問題。比如，一名戰士攜帶全部裝備遂行任務時，肩膀上要掛槍帶、手榴彈帶、水壺帶、彈藥帶、乾糧帶、背包帶……等等十幾條帶子，五花大綁吶！且不說這幾十公斤的負荷全部集中在肩膀上方便與否，對戰士體力的消耗有多大，就說一旦負傷，要解開這些帶子就是一大麻煩！因此，咱們的背包要改革一下，軍服也應該變一變。」
「你的意思是需要一種單兵背囊，這個我理解，可問題又怎麼扯到軍服上了？」
「紅劍分隊履行的特種作戰任務，隱蔽性是第一大要素。三點紅的教訓咱們去年吃了個透，這就是軍服隱蔽性不夠的原因。我們只想到扯下帽徽和領章，卻沒有想到在軍服上再下點功夫，讓軍服跟那個、那個變色龍一樣，能夠與這熱帶山嶽叢林中的環境色相互融合，由此提高隱蔽性。」
「哈哈，在戰爭中學習戰爭，這話不假。看來，你小子也是打聰明了啊！還有什麼想法儘管說，不，要寫！寫個完整的材料報上去！現在，你的任務不是抱著腦袋為你的紅劍擔心，而是切切實實地為建設紅劍做實事。」
「首長，您，不是不管這些的嗎？」
「我……我準備向上級要工作，不幫著你搞出一支真正的叢林特種部隊來，我這老頭子不安心吶！」
聽到這裡，沈永芳突然覺得心裡酸溜溜的。
鄭尚武是生死兄弟，那不假！可這傢伙也一直是沈永芳的暗中競爭對手。
原本在三營的時候，競爭目標是團里有限的提干名額，那時的沈永芳遠遠地走在了前面。卻不料一場戰爭讓兩人都提干進了軍校大門，也化解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誤會成為生死兄弟，也讓鄭尚武離開了三營，讓沈永芳可以在那裡一枝獨秀，毫無爭議地得到上裝甲兵學院的名額。
那麼說，兄弟之間沒有什麼可以競爭的了？
不！競爭是越來越激烈了！
如今鄭尚武是正連，沈永芳是副連；如今鄭尚武得到了幾位老將軍的垂青，沈永芳卻是進將軍家門都覺得戰戰兢兢；如今鄭尚武在軍區是響噹噹的人物，兩人差距越來越大。
張雅蘭為何對鄭尚武的事情如此上心？卻對自己的公開追求若即若離？女人嘛，喜歡強者，崇拜英雄，特別是在這個面臨戰爭威脅的年代里，鄭尚武身邊少不了年輕漂亮的姑娘們！不是鄭尚武去追求別人，而是別人追求有著英雄光環的鄭尚武！不過，他相信鄭尚武不會欺騙自己，他相信鄭尚武對白秀的感情沒有摻假，儘管鄭尚武分辨不出那是報恩還是真正的愛情。可是鄭尚武對張雅蘭沒那意思，張雅蘭卻一心向著鄭尚武，此時的沈永芳算什麼呢？
似乎出路只有一個，比鄭尚武強！比鄭尚武提升快！
在全軍機械化建設的大背景下，裝甲兵對山地特種兵、裝甲大兵團指揮員對特種小分隊指揮員……沈永芳相信自己學成歸來后，一定能夠超越鄭尚武！將軍們和雅蘭關注的目光，也勢必會轉移到沈永芳身上。兩年後，沈永芳就是全軍區鳳毛麟角的正牌子裝甲學院出身了！
腳步聲響，沈永芳走出廚房上得廳堂。
「喲，出來啦？」鄭尚武說著就遞了根香煙給沈永芳，又滿臉堆笑著討好道：「嘿嘿，讓你幫我洗碗，嘿嘿，抽煙抽煙，我最怕洗碗。」
沈永芳本想胖揍這厚臉皮傢伙一頓，卻見老金笑眯眯地在一邊看著，忙道：「洗碗也是革命工作，你鄭尚武不幹革命不要緊，我干！你鄭尚武當叛徒不要緊，我去！不就是東北嘛，不就是冷嘛！」
鄭尚武給沈永芳點上煙后，收斂了笑容道：「對了，啥時候走？」
「準備今天下午走，先回家看看，然後去東北看雪景。」
「坐下說話！你們把我這老頭子晾一邊啦？」老金髮出了不滿的聲音，臉上卻還是笑眯眯的神情，那有當初「軍校怪老頭」的模樣？等兩個年輕軍人坐好后，老金左右打量了一眼道：「你們倆是戰友、是兄弟、是同鄉，那麼這次我也給沈永芳一個任務。」
「是！」剛剛坐下的沈永芳忙起立答話。
鄭尚武拉了沈永芳一把，同時老金也道：「小沈，隨便一點。我這個人向來是雙重標準對人。對軍容不整的傢伙，我言辭厲色；對標準的軍人，我隨隨便便。你的任務就是把鄭尚武拉回家看看，現在他有一個月的假，新年了，回家看看娘老子也好！」
鄭尚武騰地站起來，急道：「不，首長，紅劍沒回來，我不走。再說，剛才您還交待了寫報告的任務，沒完成之前我也不能走！」
「這是命令！」老金也站了起來，他希望鄭尚武能夠輕鬆一下，免得把腦袋瓜子里的弦給綳斷了。
鄭尚武一愣，正要爭辯時卻看見政委來了，而老金背對門口沒有發覺，靈機一動下忙大聲道：「首長，您不是我的直接上級，不能命令我。」
龐子坤站住了腳。
老金愣了神，扶著椅子的把手慢慢站起來，上下看了看鄭尚武，悠悠地道：「好哇鄭尚武，剛才我說過要請求工作，這個話馬上生效，我這就去給軍區首長打電話！嘿嘿，我就不相信治不了你這小子！」
鄭尚武一動不動地與老金對眼神，餘光卻看到門外的政委豎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