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誤差】
重傷后安置在連部山洞裡面的指導員嚴崇德,犧牲了。
處於敵軍合圍下的尖刀連傷員,根本就無法後送得到及時的救治。包括身為指導員的嚴崇德,也只能在草草包紮后,在山洞深處流盡最後一滴鮮血。
連長陳鋼和部分戰友的遺體也找到了,在下午的戰鬥中,因為匆忙地放棄二線陣地,英雄的遺體在高地上擺放了整整六個小時。看著戰友們的遺體在連部的山洞中擺放了一地,就算經歷血戰對生死麻木了的鄭尚武,也禁不住熱淚滾滾。
戰士們只是流淚,沒有人出聲哭泣。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是不是自己追隨連長和指導員而去?在763A高地這個絕境里,生與死的界限極為淡薄,任何一個時候都會有生死的分別。
越軍沒有給尖刀連留太多的時間,很快槍聲就在前沿響起。等戰士們進入陣地還擊時,敵人又紛紛潰退下去,接著就是敵軍炮兵的轟擊。
三兩輪下來,王安國明白過來:這是敵人故意為之的騷擾疲憊戰術,也是企圖殺傷我有生力量的毒計。越軍真正的攻擊,最大可能還是選擇在下半夜到天亮前這段時間。
留哨、休息,值班的值班、睡覺的睡覺。其後越軍用民兵發起的騷擾攻擊再沒起到半點作用,槍聲炮聲成為尖刀連戰士休息的催眠曲。直到凌晨三點左右,高地北面的槍聲突然大作,我軍的衝鋒號和喊殺聲震天動地時,尖刀連才派出接應部隊向北坡方向夾擊敵軍。
主力部隊提前到來!
「鄭尚武!鄭尚武!」
連部,不,營部傳出命令,營長周西林要見鄭尚武。等他到達營部時,副連長王安國已經和營長、教導員在小聲交談了。
「報告,九連三排九班副班長鄭尚武奉命報到!」
「進來!」營長周西林大約三十二、三歲的光景,略微有些發胖的圓臉上帶著笑容,打量著進來的「有名的」鄭尚武。不用王安國介紹,「搗蛋鬼鄭尚武」全營上下人人都知道。
這次,鄭尚武的蛋搗大了,搗破天了!這才使得營長來到763A后的第一時間就見這位搗蛋鬼。
事情,還得從沒被批准的出擊嘎巴計劃說起。計劃沒有被批准不是營指的問題,而是上級指揮員的問題。作為從金平方向借調到河口一線作戰的部隊,三營目前的上級不是11軍而是13軍。因此,那份作戰計劃同時上報給11軍和13軍,13軍司令部否決了計劃,11軍司令部的參謀人員卻從計劃中發現一個大漏洞。
不是鄭尚武的計劃本身有漏洞,而是計劃中的一句話,引起了西集團指揮系統的不小混亂:以小分隊主動迂迴出擊763A以南五公里處的嘎巴村。
這句話和目前我軍上下使用的那份過時地圖一聯繫,和我軍的作戰計劃一聯繫,問題來了。根據地圖,我軍參謀人員以為763高地南邊緊鄰嘎巴村,763高地上的火力能夠封鎖嘎巴村的公路T字口!現實卻有五公里的距離。
那麼,763高地的戰略作用消失了。實際上,越軍316A師除了以一個加強營在地方部隊的配合下企圖打通763A以外,大部兵力已經向東開去。也就是說:763A咬不住敵人。
上級發現了這個問題后,立即命令三營放棄1103高地當面之敵,全員火速開到763A,儘快展開對嘎巴村的攻擊。這也是三營主力提前三個小時到達的原因。
「鄭尚武同志,請坐。」營長指了一下旁邊的馬凳和氣地說著,教導員馮先明也遞了根香煙給鄭尚武,問道:「頭上和手上的傷勢怎麼樣?」
「是!沒事!」鄭尚武機械地回答著坐下,接過教導員手裡的香煙,低頭一看,媽呀,中華!
「王連長已經將你英勇機智的戰場表現和戰功彙報過了,現在咱們先不說這些,軍功不會被埋沒!現在我們說說你那個出擊計劃,我們營受命攻打嘎巴村。」營長把手上的煙頭遞給鄭尚武接火,隨口說著:「尖刀連在763A打得不錯也很艱苦,你個人起的積極作用不小,營里希望在攻打嘎巴的戰鬥中,你能繼續保持旺盛的戰鬥意志,也能繼續為這次攻擊作戰出謀畫策。」
營里有營長、副營長、作戰參謀,一大把的連長、排長,哪裡能輪到小小的鄭尚武說話?鄭尚武糊塗了,不知所措地看看營長,看看教導員,又看看一旁不說話的王安國。
「習慣防禦性的思維主導攻擊作戰,是我們的弱點。當然,這首先是部隊的裝備和我軍戰略思想的作用。你的思想能夠不受教條的約束,敢於靈活機動地主動進攻敵人,在部隊里非常特殊,也有相當的啟迪意義。」
營長沒有等鄭尚武疑惑多久,就把話挑明說開了。當然,營長不會對一個代理排長說:是我軍高級參謀人員思想僵化,犯了經驗主義、教條主義的錯誤,導致作戰計劃和實際情況之間出現巨大的誤差,也導致整個軍的作戰行動,將有巨大的調整。而如何調整,就要看三營對嘎巴的攻擊作戰結果了。
鄭尚武是那種給點溫度就放光的性格,一聽營長如此說,一下站起來立正道:「報告營長,我認為,既然要進攻就要快,現在敵人興許沒搞清楚營主力已經到達,興許還在作進攻準備。此時我軍發起突然性的攻擊行動,敵人肯定措手不及。」
「嗯,這個時機很好!具體說說你的想法。」營長點著頭拍拍鄭尚武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說話,隨後就偏頭向王安國微笑了一下。
「敵人在北面的封鎖部隊力量不強,所以被主力輕易突破。而高地南面是敵軍習慣性的強攻方向,經過一天攻擊沒有得手的敵軍,此時必然一門心思組織攻擊,防禦準備必然不足。我的想法是:以主力正面出擊,以小分隊迂迴到敵軍側翼,趁機插進敵軍縱深,及早控制公路兩側有利地形並打亂敵軍指揮系統。」
「迂迴部隊就是三個任務嘍?佔領有利地形掐斷嘎巴以西到封土的公路;阻擊可能東援的敵軍;出擊嘎巴打亂敵軍在嘎巴一線的指揮系統以策應主力作戰。應該用多少兵力?」營長邊點頭邊掃視著指揮部里的人提出疑問。
這個問題就不是鄭尚武能夠回答的了,準確說是現在他不能搶著回答。
王安國還是一貫小聲地說道:「一個連。」
一旁的作戰參謀點點頭,算是認同王安國的意見。
三營作為主要的迂迴部隊,作戰序列里除了本身的三個連外,還加強了一個半連隊和一些工兵、炮兵分隊。儘管尖刀連實際上只剩一個排的力量,而且惡戰之後疲憊不堪,營長手裡的兵力還算夠用。
營長看著教導員攤開雙手,還是保持著笑容道:「教導員,看來咱們也只有填上去了。」
教導員沒有答話,卻見他身邊的王安國象下定什麼決心一般,狠狠地將煙頭扔在地上,大聲道:「營長,算九連一個!讓我在迂迴部隊當排長也成,當面的敵人,我們九連最熟悉。」
營長搖搖頭又點點頭,伸手按在王安國的肩膀上說:「王連長,我從營直抽調兩個班,從七連調一個班給你,加上九連的人手,你能保證完成任務嗎?」
王安國沒有馬上說話,而是帶著愧疚的神情看向鄭尚武。他能理會到營長的意思,那就是把迂迴當成可有可無的行動,所以才如此配備兵力,才會故意讓自己表態,動用血戰餘生的九連。
鄭尚武也約莫明白了,一股強烈的不滿情緒漸漸涌到臉上,直到王安國眼神中的提醒,才讓他強壓下提出意見的**頭。不過,一種沒有被營長重視建議的屈辱感激發了他的倔脾氣,於是他向副連長點點頭。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王安國帶領兩個排的兵力執行迂迴任務,而鄭尚武和沈永芳也因此正式被營長任命為:九連一排和二排的排長。
這個戰場任命,也等於確定了鄭尚武如今的幹部身份,這傢伙提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