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忠誠】
夜幕越來越濃重,763A高地漸漸地陷入黑暗的包圍之中。
一個聲音操著生硬的漢語在越軍陣地前沿響起:「中國兄弟們,我們是二軍區316A師,你們被包圍了,放下武器走出陣地,我們優待俘虜!」
這段話反覆地在陣地上吵嚷,當鄭尚武回到一號陣地時,正好聽見避彈所里戰友們的議論聲。
「狗日的,學我們學得還很像,也來政治攻心了。」
「我猜,那傢伙肯定在雲南待過,說不定還在咱昆明步校受過革命教育呢!」
「滾你的!越南人都是養不熟的狗。抗美那陣子,咱中國給了小鬼子多少援助?連部山洞裡,中國大米口袋有多少條?武器、子彈,都是咱給的?咱們師援越分隊還有老同志犧牲在越南,狗日的忘恩負義的雜種!」
「要不咱也喊話跟他拉呱拉呱?」
「可惜韋同志犧牲了,咱只會說諾松空葉!」
鄭尚武「嘿嘿」笑著躲進貓耳洞(避彈所),裡面有七八個戰友正看著自己,忙道:「誰跟我去扯鳥毛?」
「有行動!?」曾慶第一個反應過來。越軍316A師有個綽號叫「白頰鳥師」,扯鳥毛不就是要搞敵人一下嘛!
「我!」
「我!」
應答聲響成一片,壓倒了敵軍陣地上擴音器的喊話聲。戰鬥打到這個份兒上,根本就不需要去做什麼思想動員工作,敵我雙方都打紅了眼,以前沒有作戰經驗的我軍戰士,現在也算作半根老油條了。在遭遇重大傷亡,身邊的戰友一個個犧牲倒下的時節里,在嚴峻的戰鬥條件下,生與死的區別已經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拉多少小鬼子墊背!
尖刀連的戰士們都知道763A高地的情況,知道自己身上肩負的使命。因此,鄭尚武半玩笑半認真的發問,得到全部戰友的熱烈響應。
「主力凌晨六點左右才能上來,還有九個小時的時間,現在陣地上的態勢對繼續堅守很不利。連副的意思是主動出擊,改善陣地態勢,爭取更多的阻擊空間。所以,我來組織突擊隊。」
鄭尚武簡單地說明了情況,更多的戰鬥協調工作,需要沈永芳那邊的隊伍組織起來后,兩人再去副連長那裡計議。
又是一片「我」,「我去!」的聲音,將敵人的喊話聲對比成小丑的笑話。
看著黑暗中一雙雙發亮的眼睛,鄭尚武覺得這次出擊肯定能成!理由很簡單,就是他擁有一群忠誠的、值得依靠的戰友!很快,以他和曾慶為首,編組了總數為8人的突擊隊,其他戰友則在現陣地上值班,等攻擊得手后,隨時增援突擊隊鞏固陣地。
越南人喊話喊得口乾舌燥,聲音越來越沙啞,最後終於放棄了「政治攻心,瓦解我軍鬥志」的想法。而這段關鍵的時間裡,尖刀連做好了一切出擊準備。人員編製、火力配備、具體打法……一一落實到人頭。兩個突擊隊的配合也通過王安國的協調,決定由沈永芳的佯攻分隊先發起進攻,吸引敵軍炮火和注意力,為鄭尚武突擊隊創造出擊突破的有利條件。
尖刀連僅存的兩門迫擊炮也劃分了目標責任區,一個小小的反擊作戰,在精密的計劃下,也將成為一次配合嚴密的班排級步炮協同突擊作戰。
黑夜中的763A高地,中越雙方都在籌備進攻。二十二時整,我軍七號陣地方向突然槍聲大作,不時有手榴彈的爆炸聲響起,沈永芳突擊隊開始動作了。
越軍重炮現在喪失了作用。在高地上的中越兩軍,最小距離不足五十米,而夜間也不便於炮兵觀察、確定射擊目標。因此越軍優勢的榴彈炮沒有動靜,連前沿的迫擊炮、火箭筒,也是在戰鬥打響后才匆匆調整射界、慌亂地發射,炮彈絕大多數打到不相關的地方。
所謂虛虛實實,佯攻不是做做樣子,而是真正的攻擊。與鄭尚武突擊隊的主攻方向唯一的區別,是沈永芳他們得不到連迫擊炮的支持。這並不妨礙戰士們的進攻,七號陣地上給越軍的壓力越大,鄭尚武突擊隊得手的幾率也越大!
對火力點壓制,匍匐前進和短暫躍進相結合,交替掩護接敵,手榴彈解決敵火力點。這些戰術中越兩軍都精通,較量的是戰鬥意志!
鄭尚武帶著第一梯隊四個人悄悄從側面爬出陣地,一號陣地上的我軍機槍保持著沉默,連迫擊炮也沒有動靜。現在還不是這些火力發威的時候。
炮彈坑、舊交通壕、單兵掩體、自然地形的凹處……成為鄭尚武和戰友們匍匐前進,接近敵軍的掩護。黑暗中遠處的槍聲格外激烈,鄭尚武卻只能清楚地聽到自己心臟的怦怦跳動聲和有些粗重的呼吸聲。敵前托槍匍匐前進是吃力的事情,不過他和第一梯隊的戰友們做得很標準。每個預定的地段通過後,前出和掩護梯隊自動交換,一切可以利用的地形都被利用起來。
四人漸漸接近了敵軍前沿,而此時,敵軍正在調整前沿的兵力部署,沒有發現鄭尚武等人已經接近到二十米處。
鄭尚武找到一個152榴彈爆炸后留下的彈坑翻滾進去,在背對敵軍的情況下掏出蒙著紅布的手電筒,對著連部方向劃了三個圓圈。不到一分鐘,迫擊炮彈帶著特殊的尖嘯聲,落在前方二十米處的敵軍陣地上。一發炮彈準確地擊毀了敵機槍陣地,另一發則以大麴度掉在敵戰壕里,黃色的光芒中,敵軍的殘肢斷體飛濺出來。
時機稍縱即逝!突擊隊連忙扔出兩批手榴彈,將敵軍陣地籠罩在一陣爆炸的火光和硝煙中。接著,四個人端起衝鋒槍彎腰衝擊,大聲吶喊出令敵膽寒的「諾松空葉!」
一陣交火后,第一梯隊順利攻佔敵前沿陣地,馬上就遭遇到敵軍的反撲。一名戰士還沒來得及進入反擊位置,就被反撲敵軍的子彈打倒在距離鄭尚武不過七、八米遠的地方。
手電筒向後直上直下打出信號,王安國指揮迫擊炮立即向反撲的敵軍開火,曾慶的第二梯隊也帶著一具40火箭筒和一挺輕機槍增援上來。
隨後,我軍中心陣地上的預備隊也開始前出,加入到兩翼擴展突破點的戰鬥行列中。
敵軍組織兩次小規模反撲后潰退下去,鄭尚武還沒興奮地高呼出聲,就聽到王安國在後面大喊:「小心炮擊!」
這個提醒來得相當及時,當鄭尚武組織突擊隊剛剛進入隱蔽地域,早已標定好射擊方位坐標的敵軍重炮就轟然開火。陣地,瞬間又變成流淌迸飛著血火的煉獄。
越軍報復性的炮擊進行了十來分鐘,炮擊后並沒有組織步兵衝鋒。也許越軍也想不到自己的對手在如此劣勢的條件下還能反擊得手,倉卒間並沒有制定步炮協同的攻擊計劃。
由此,在幾次小規模的交火后,763A高地再次陷入沉寂。
沉寂是可怕的,它預示著敵人正在組織大規模的報復性進攻。驕傲的越軍316A師在763A高地上吃了這麼一個大虧,新的進攻肯定會分外猛烈。
來不及喘氣的我軍尖刀連,馬上投入到陣地修整、火力支撐點構築、傷員搶救的工作中。儘管面臨的局面越來越嚴重,可是這次攻擊得手,極大改善了尖刀連的防禦陣線,得到了一個彈性的防禦空間。這就意味著,在應付敵軍下一次進攻的戰鬥中,尖刀連可以在殺傷敵人後有組織地撤退到中心陣地,再度殺傷敵人。
時間,就是在阻擊——撤退——再阻擊的過程中搶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