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軍旗】
火炮,被稱為戰爭之神。
而無名高地上的九連卻沒有被戰爭之神眷顧,他們只有兩門迫擊炮,別說對越軍營級重炮群進行火力壓制,就是支援前沿陣地的戰鬥都遠遠不夠。
越軍的火炮摧毀了無名高地上的大部分工事,將臨時的簡易防禦體系割裂成一個個分散的火力點。三營九連就是依靠這樣的陣地和手中的輕武器與越軍交鋒!
一線陣地剛丟失,王安國馬上就組織預備隊反衝擊搶回來,越軍也會在暫時撤退後來一通炮擊,殺傷我軍的同時阻止搶修陣地。由此,高地上每寸陣地的得失,都浸透了九連戰士的血汗。
又一股敵軍衝上一排三班的陣地,鄭尚武叫道:「曾慶,帶一班增援三班!」說完,他就操縱著重機槍向敵群射擊。
戰鬥異常的慘烈,這挺重機槍的正副射手先後犧牲,只能由鄭尚武來操作;而曾慶所謂的一班也只剩下四個人,充其量算作戰鬥小組。
曾慶喊了一聲,四個人帶著一挺輕機槍沿著山腰向三班增援,還在半道上,越軍一陣迫擊炮的急射就將四個人湮沒在夜幕下的火光中。隨即,一股越軍從三班陣地向一排的主陣地,也就是鄭尚武所處的重機槍陣地撲來。
鄭尚武趕忙掉轉槍口向敵人射擊,重機槍劇烈地抖動著發出怒吼,長達兩尺的火舌在槍口噴射,將他扭曲的臉映照得格外猙獰。他清楚,兩個小時的期限,九連無法堅持下去。這不是勝敗的問題,不是儘力與否的問題,而是實力絕對懸殊下的現實!
勝利,是軍人的追求,而為了勝利光榮地戰死,是無數軍人的最後歸宿。
曾慶,也隨著好兄弟張勇去了!此時的鄭尚武沒有絲毫的傷感,因為自己也很快就會去跟戰友們會合。遲一步去,是為多拉幾個小越南墊背呢!
一陣劇烈的槍聲從東面傳來,沈永芳帶著一個戰鬥小組在重機槍陣地周圍佔據地形,重新形成了一道防線,屏障著二排的後背。
曾慶他們倒下的地方,突然響起一連串的爆炸聲,正在組織進攻的越軍被打亂了陣腳,只好暫時退縮回去。
忙著修砌陣地的沈永芳突然看見鄭尚武竄出陣地,連滾帶爬地向剛才響起爆炸的地方衝去,那裡距離已經失陷、被越軍作為進攻出發地的三班陣地不過二十米!
他連忙操縱起重機槍,緊張地看著夜色中那個朦朧的身影。他知道鄭尚武要做什麼!無論這種做法對戰鬥成敗有沒有實際意義,都是一個血性男人應該去做的事情。
緊緊地看著那個黑影,用時刻待發的重機槍掩護鄭尚武,為他鼓勁加油。不多時,鄭尚武將曾慶橫扛在肩膀上,一身是血地回到陣地。
「排長,尚武!我他X的痛啊!你,你給我一槍!」曾慶用顫抖的聲音嚎叫著,他的右腿從大腿根處冒著鮮血,白森森的骨頭沾著紅色的血肉突兀地支棱著,一身的軍裝被炸成一條條的布條,無數的窟窿處都在向外滲著鮮血。曾慶,在遭遇敵軍炮擊身負重傷的情況下,在敵人攻擊隊形的背後用手榴彈為鄭尚武解了圍!
鄭尚武沒有答話,只是快速地用急救繃帶給曾慶包紮著,甚至兇殘地將曾慶大腿上裸露出來的動脈血管又拉了一些出來,用布條死死地紮上后,才撒上消毒粉包上繃帶。繃帶不夠,他三兩下扯下自己頭上的繃帶,也不作任何處理就扎在曾慶腿上。而曾慶則在鄭尚武粗暴的救護動作中一陣陣慘叫,最後昏迷過去。
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的鄭尚武,用沾滿滑溜溜地鮮血的雙手,將曾慶挪到一塊岩石背後,似乎不知道曾慶已經昏迷一般,大聲吼叫著:「你他X死不了!要死,等咱們一起死!」
沈永芳想起鄭尚武剛才的動作和神情,不禁連打了幾個冷戰。心裡卻為曾慶和自己有鄭尚武這樣的生死戰友而慶幸。儘管,這種令人熱血沸騰的關係不會延續太長時間。死神,已經在不遠處向無名高地上的17位中**人招手。
迫擊炮彈尾翼在飛行中帶出的獨特嘯音再度響起,連續的爆炸就在陣地前後甚至在身邊發生,把人震得暈頭轉向,滿嘴都是衝擊波帶來的紅色砂子,耳膜剛開始還在嗡嗡作響,隨後就沒有了半分的聽覺,滿眼都是閃光,都是血肉在飛濺!
越軍發起對無名高地的總攻。不大的山頭上、山腰上,密密麻麻都是散開隊形彎著腰、放著槍,小心翼翼接近主陣地的越軍。
王安國帶著二排僅剩的幾個人冒著槍林彈雨運動過來。最後的力量撞擊只能在主陣地上發生,九連所有力量會合在一起,能夠加強這最後的撞擊力度!
越軍離陣地越來越近,在接近到二十米左右的時候,王安國才吼出了一個「打」字!瞬間,十七條各式武器噴射出火舌,將滿以為九連已經被消滅的越軍射倒一片。
越軍沒有退縮,無名高地上的抵抗力已經減輕到最低,與下午時候遭遇的瘋狂打擊相比,越軍已經確定無名高地到手在即。因此,越軍繼續進攻著,火力越來越密集,炮彈的落點也越來越準確。
陣地上沒人說話,指戰員們只是默默地瞄準射擊,手榴彈早已經用完,子彈也剩餘不多。最初,每個人心裡都沉甸甸的,卻又在子彈一發發射出后越來越輕鬆。敵人的炮火槍彈,對視死如歸的人幾乎產生不了任何作用。
一直被視作奇迹,沒有受過任何傷的沈永芳倒下了,一發炮彈在重機槍的左前方爆炸,將這位機槍射手拋到三米開外;連長兼指導員王安國也倒下了,高機子彈將他身前的掩體打得千瘡百孔;40火箭筒手石華倒下了,他最後的戰鬥武器是一挺輕機槍;更多的戰友倒下了……
鄭尚武打光了所有子彈后左右看看,身邊只有四個人依然在動彈。營直的李海洋,九連的梁忠、方正清,工(兵)化(防化)班的陳紅軍。四個人都看著鄭尚武,等待這位最後的指揮員下達命令。
「咋樣?!接著干他奶奶的!」鄭尚武吼叫著甩開重機槍,從身邊撿起一條56半自動拍上刺刀。他不知道戰友們能不能聽到自己的命令,他只能通過胸腔的震動聽到自己的聲音。
沒人說話回答,鄭尚武的動作就是無聲的命令。四個人紛紛檢查了手中沒有子彈的武器,拍上刺刀後站起身來,立在鄭尚武的身邊,自覺地排成一個標準的橫隊,閃著寒光的刺刀正對著緩慢逼近過來的越軍。臉上,都是那種冷然肅殺而悲壯的神情!一群花樣年華的青年,幾天前還在嬉皮笑臉地玩笑打鬧,如今,卻陡然間成長為鐵骨錚錚的中國男子漢!
「殺啊!」
鄭尚武挺著刺刀躍出陣地沖了上去,在他身後,緊跟著四條人影,同樣地用標準的拼刺動作挺著閃亮的槍刺。
越南人怪叫著迎了上來,不知道是否因為他們想將五個中**人活捉,也許是因為雙方的距離實在太近,慌亂中「啪啪」響了兩槍后,戰鬥就演化成實力懸殊的白刃戰。
鄭尚武捅倒一名越軍后,一股寒氣從左腰眼上傳來,身體被刺刀入體的力量帶倒在地。寒氣很快就沁到心臟的位置,麻木的感覺被劇烈的疼痛代替傳遍全身,大腦的意識卻逐漸模糊。
一切感覺遙遠起來,所有的事物都是無聲的。戰友們無聲地陷入越軍的包圍,一個個倒下。
在臨合上眼皮的瞬間,他看到梁忠在敵群中撲倒一名敵軍,拉爆對方身上的手榴彈,閃光中,一群敵人為梁忠陪葬。他還看到:不遠處的山頭上,一面火紅的八一軍旗在炮火的閃光中迎風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