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花嬸
姜盼強忍著眼睛的不適努力睜開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她聽到那把低沉的女聲跟別人說:「去衛生站跟劉醫生說聲人醒了讓他再過來看看。」然後她就被人小心地扶著坐了起來,再然後有什麼東西遞到了她嘴邊。
」來,喝點熱水潤潤嗓子。「對方如是說。
姜盼嗓子幹得發疼發癢,這下她顧不上看身邊的人了,狼吞虎咽地喝著遞到嘴邊的水,咕嚕咕嚕地不一會碗就見了底,因為喝得太急,她還差點嗆到了,咳了好一會。
扶著她的人幫她拍背,略帶心疼地說:」別急,慢慢喝,不夠俺再去倒。「
溫熱的水澆過嗓子眼,嗓子總算沒有那麼干疼了,姜盼舔了舔嘴唇,總算有了力氣睜開眼睛,然而待看清楚眼前的環境和人,她馬上愣住了,這裡……!
即使時間過去了十幾年,但幼時的記憶姜盼是永遠不會忘記的!這裡一桌一椅都和記憶深處如出一轍,這裡分別是自己幼時和奶奶相依為命的家。
」這孩子怎麼一愣一愣的,盼丫頭,你哪裡還不舒服么?「扶著她的女人湊過臉來問,說著還擔心地用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姜盼看著女人和記憶深處一模一樣擔心的臉,緩緩地搖頭,小聲地喊了聲:阿花嬸。」
女人馬上鬆了口氣,高興地應了一聲:「沒事就好,你葉子姐去叫劉醫生了,讓他再給你看看。」
姜盼沒說話,只點了點頭,她飛快地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那是一雙又小又黑,還布滿了傷口的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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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燒了就沒事了,後面好好養幾天,這孩子可是遭大罪了。」劉醫生一邊收拾醫箱,一邊和阿花嫂說。
阿花嫂嘴裡應承著,送劉醫生出去了,心裡卻在煩心著,姜三元兩口子心黑到臭溝子去了,大侄女兒命都差點沒了,就只不咸不淡地過來看了眼,說兒子小怕過了病氣不願把人帶回家,只說等人好再來接,連她家掏的醫藥費一句話都沒提過,要不是孩子他爹拉著,她非得和他們干一架不可。
屋子裡,姜盼被喂著喝過黑乎乎的葯后,又喝了一大搪瓷碗的溫水,胃裡直泛的噁心感才稍微壓了下來,雖然她腦子還有點暈,但她已經明白自己並非是墜崖后被人救了,而是應該回到了十歲的時候,也就是1975年。
姜盼深刻地記得那一年的冬天特別的冷,常年帶著病一直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奶奶終於熬不住撒手人寰,自此自己跟著大伯一家過活,大伯大伯母並不是個心慈的,自己每天除了家務活要干,還要跟著大娘下地掙工分,連學也沒上了,到了十八歲的時候更是被大娘以八百塊的彩禮錢嫁到了三十裡外的賀家屯,嫁給了一個瘸子。她也還記得自己掉冰窟的是因為大娘讓她去割草喂兔子,大冬天的她在山裡找了一天都沒找到,為了在天黑前回到家煮飯,抄了近路從結了冰的湖面上過,沒想冰並不結實,一下子就掉冰窟里去了,幸好有人路過自己才撿回一條小命,但也由於此,身體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就容易感染風寒咳嗽,後來怎麼養都養不好。
姜盼想得入神,阿花嫂又進來了,對她說:「盼丫頭,你這幾天就在這好好休息吧,俺讓你葉子姐留在這陪你,等好了,你再家去。」
姜盼回過神來,對於眼前這個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一樣全心全力照顧自己的女人心裡充滿了感激,阿花嬸是奶奶還在時住的家的鄰居,一直對她們家頗多照顧,後來奶奶去了,她到了大伯家,幾乎沒什麼來往了,這個女人依舊時不時地關照著她,是她幼時除了奶奶唯一對她好的人了。因此,她鄭重地和對方說了句謝謝。
阿花嫂倒是被她的鄭重地弄得有點手足無措,咧了下嘴,道:」你還和嬸子客氣,你養好了身體讓嬸子不擔心就是最好的了。「
姜盼重重地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回到了幼時,但既然能夠活著,她心裡已經有了打算,絕對不再像上輩子那樣凄苦委屈地活著,也不要像上輩子一樣落下個被人謀殺的下場。對的,她是被謀殺死的,她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麼要置她於死地,她那個時候剛離婚,無依無靠,後來從別的地方得到消息,母親那邊原來還有些親戚在的,是自己的親姥爺和親舅舅,他們一直在找自己,得到消息的自己高興壞了,然後就有人給信她,約她出來說要給她說說她姥爺和舅舅的事,她就赴約了,卻沒想到赴的是黃泉約。
阿花嫂囑咐了自己女兒幾句就家去了,她家地里的活不能再耽擱了。
阿花嫂的女兒叫潤葉,人如名字,性子溫溫潤潤的,幹活也是非常地細緻,姜盼小時候便和她玩得最好,直到後來她被強迫嫁人後才漸漸沒了聯繫,姜盼這個時候看著她是倍感地親切。
「你看俺幹啥,俺臉上長花了么?」潤葉幫姜盼掖了掖被角,看到對方的眼光都黏自己臉上了,不禁問。
「沒,就是看看,葉子姐,你不用上課么?」姜盼記得這個時候寒假應該還沒到。
「今天是星期天呢。」潤葉說。
姜盼哦了一聲,然後又想起一件事來,連忙問:「葉子姐,是誰把我救了。」上輩子,她一直病了很久,後來病好了又被大娘使喚得團團轉,就把救命恩人的事兒忘到腦後了,現在想想真得很不應該。
「六奶的孫子呢,就是那個姜周。」
姜盼愣了一下,幼時的記憶已經過了十幾年,六奶她已經沒什麼印象了,但姜周……儘管她和姜周沒有過什麼交集,而且她對姜周還是有一點印象的。
姜盼她們村叫姜家屯,位於屯子所屬鎮—后三鎮偏遠的地方,是出了名窮得叮噹響的屯子,鎮上哪家人娶媳婦嫁女兒一聽說是姜家屯的,保准要搖頭反對,實在是太窮了,而且名聲也不是特別好。至於說為什麼名聲不好,那就是姜周媽媽的緣故。
姜周是個父不詳的人,他媽媽未婚先孕生下了他,這在放在沒解放前,是要沉塘的,現在法治社會了,不能沉塘,但七里八鄉的唾沫星子沒少呸過,連帶著姜家屯在附近七里八鄉名聲都不好了起來,這年頭可不像後世,人們都重名聲,據說屯子里當時有個定親了的姑娘更是因為這樣被男方退了婚,那姑娘的家裡人恨極了就打上門去,狠狠地鬧了一場,據說連派出所都驚動了,後來聽說姜周家賠了一大筆錢這事才平息了下來。姜盼那個時候年紀並不是很大,天天被大娘壓著幹活,沒有見證過這事兒但也是聽說過的。
等身體好了就去和他說聲謝謝,姜盼心想,不管怎樣,對方救了自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說報答,起碼一聲謝謝是必須的。
晚飯是潤葉的弟弟潤生送過來的,虎頭虎腦的一個小男孩,才五歲,抱著一個大搪瓷碗,小心翼翼的生怕摔了,他到了后潤葉就先家去吃飯了。
姜盼招手讓小孩過來,摸摸他的腦袋,說:「虎子辛苦了。」虎子是潤生的小名。
小孩害羞地撓撓頭呵呵笑了。
搪瓷碗上扣著個碟子,現在天氣冷得很,這是防止飯菜送過來就冷了,姜盼拿開碟子,發現居然是白米飯加白菜,菜上還鋪著幾塊瘦肉和一個荷包蛋。
姜盼看得眼眶有點熱,這個窮得叮噹響的年代她是歷經過的,這年頭,吃白米飯都是奢侈的,主食更多的是饃饃玉米餅子窩窩頭鹹菜,境況更差的人家甚至每天都稀粥湯米花地瓜,一年到頭能見著一片肉那就是極好的了,幾年不見一點肉沫星子都是正常的,阿花嬸一家和她非親非故的,卻在她出事後前前後後地照顧,還給整治出這樣「昂貴」的一頓飯,她如何能不感動。
姜盼每一粒米飯都吃得很細緻,她把一部分肉和一半荷包蛋夾給虎子吃了,虎子一開始不肯吃,姜盼幾乎是使勁渾身解數才讓小孩吃了下去。
吃過飯了,虎子並沒有馬上就走,他等他姐過來交班。吃了飯不宜在床上躺著坐著,姜盼就下地扶著牆走了一會,她躺了一天床上了骨頭都軟了,一邊走著一邊逗虎子。
兩人正說著話,有人撩起門帘進來了。
「喲,不是說躺床上起不來了,俺看挺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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