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上官敖四處打電話找家鳴，可是手機已經關機，誰也不知道她去哪兒。

家鳴坐在回家的車上，大概要十幾個小時，她除了隨身物品什麼也沒有，還好這世界有錢還是蠻方便的，所以正如家鳴說的那樣誰都不會跟錢有仇的，本來還覺得車上的被子很臟還有股臭味兒，現在冷起來她什麼感覺都沒有，拿來緊緊地裹著身子，人暖和了心也平靜了，回家的路是一條寧靜而又祥和的彩虹之道。這時才發覺放在包包裏手機響個不停，她拿出來看也不看就拿了電池，她不想有人破壞她剛剛靜下來的心，可閉上眼睛卻滿眼閃著上官敖的臉和眼，可愛的，生氣的，惱怒的，象孩子似的笑，充滿焦急的憂鬱的興高采烈的傲慢的眼神。天吶！家鳴在心裡叫著，以為自己真的好瀟洒，甩甩頭就會把煩惱拋到九霄雲外，事實是她不得不承認說謊的代價是沉痛的，她已經無法忘記上官敖。她害怕他會擔心，害怕他會盲目地到處找，甚至害怕他會做傻事。家鳴想到這裡連忙給手機裝好電池，發現手機還剩一格電，她給上官敖發了個簡訊：「收到這條簡訊我已經坐在回家的車上或許都快到家了，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忘記你對我的好，當然也不會忘記對我的不好」。寫到這裡家鳴想了想好像上官敖真的對她很好，傅露還說過天下沒有一個男人會對自己不愛的女人那麼好的，還有外婆也說過外孫很愛她，終於家鳴的眼淚如泛濫的洪水濕了整張臉。於是她重新修改簡訊：「收到這條簡訊我已經坐在回家的車上或許都快到家了，你不用擔心，要保重身體，我也會的，我手機快沒電了，到了我發條簡訊給你。敖，忘了我吧，我不適合做上官敖的夫人，祝你幸福！」家鳴握在手裡遲遲不發簡訊，好像還在等最後的一點機會，其實她很明白在她離開上官家的霎那間她對上官敖的愛也只能隨她遠離，唯有放在心裡雪藏起來。

等到上官敖收到家鳴的簡訊他已經找了大半個夜，上官家的人也很擔心，不過是擔心上官敖出狀況，看他發了瘋似地到處找，奶奶也有些後悔趕走家鳴，只有母親很鎮定，她知道過了這陣子一切都會恢復平靜，因為上官家的男人一直是這樣喜新厭舊尋求刺激的，包括她的老公和死去的公公，而她一直都很沉得住氣，以不變應萬變，所以到最後她總是贏家，誰也鬥不過她。

看了簡訊，上官敖才舒了口氣，現在他唯一的願望就是家鳴能高高興興地活著，連上帝都不懷疑對一個應有盡有的人這也算願望？上官敖的回信只有幾個字：收到，我會幸福的！你也一樣！上官敖對家鳴的簡訊很惱火，回家也不說聲，害得他心都差點操碎了，還居然祝福他幸福，什麼都她說了算，連個商量的機會都不給，所以他怨氣十足地回了簡訊。第二天後悔了想打電話道歉的時候，家鳴的手機已經不在服務區了，怎麼也不通。

這算什麼？家鳴看了上官敖的簡訊也很不舒服，原來都是自己一廂情願，家鳴自嘲地笑了一下，回到家就換了手機號碼。過去就過去吧，何況她根本就不想讓家人知道這件事還有上官敖這個人和他的家。

二哥早就到車站等家鳴。

「妹妹，家鳴，喂，你一下子瘦了這麼多，媽會擔心死的。」二哥一看見家鳴，不知道說什麼好，「行李呢？」

「暫時沒拿，放在朋友那裡，不重要的，她想要就給她啰，省得我般來搬去，對吧！」家鳴有些不自然地撒了個謊，不過經過這快一年的謊言訓練，她對付象二哥那樣沒心機的男生是綽綽有餘。

回到家她享受著公主一樣的待遇，什麼都不用她多想一下，爸爸媽媽大哥二哥他們都想到了，大嫂更是過分得連床都鋪好被子，在浴室門外敲了幾下說睡衣掛在門上。家鳴在裡面淚水無聲的滾落，原來家是這麼好自己差點回不了家。也許是心太累，太需要安慰，家鳴覺得自己一回到家眼淚就不停，人也嬌氣起來，記得母親說過人是可貴可賤的，所以能貴氣的時候要努力讓自己貴氣。家鳴只是略略地跟母親他們說了這近一年的生活，不太順心，工作不舒服，志剛也另覓佳人，別的就不再提及。父母以為是志剛的事對家鳴打擊太大，也就不再問這問那，不過母親銳利的眼光感覺到女兒深深的憂傷不知是從何而來，說到志剛女兒也不象是深情思念的樣子，在她大笑的時候眼角還微微地滑過一抹傷感，讓母親很吃驚。

母親跟父親說：「家鳴他爸，你有沒有覺得即家鳴這次回來變了很多？不象以前那樣自信、盲目，居然還會一心二用，也不象以前那樣好奇地問這問那，常常若有所思的樣子，你沒察覺嗎？」

「有什麼關係？這說明女兒長大了，你以為她還是那個無憂無慮地整天纏著你的家鳴？都經過大學這麼多年的教育，談過戀愛打過工，難道還一成不變？那還不成傻子？別瞎操心！」父親說的很有道理，母親很難反駁，可她還是感覺女兒的成長一定有著不同尋常的經歷，她很想為女兒分擔痛苦，可如果家鳴不想告訴他們，那她就不會問。這是她這個家一直遵循的規矩，所以兩個兒子加媳婦加女兒都很尊重父母，有什麼大事都找他們商量，家鳴更是事無大小巨細都要跟父母商量，現在她擔心的是家鳴會被自己的秘密壓垮。

母親跟二兒子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讓家鳴去他的茶座幫忙好。家鳴一直都不會一心二用的，工作起來就可能忘記憂傷。二哥有了家鳴的幫忙也很高興，這樣他就有時間和朋友們一起玩玩遊戲什麼的，因為這個茶座讓二哥喪失了很多休閑的時間，家鳴也覺得這主意不錯，她想過些日子再去找份工作。

家鳴每天起個大早悄悄出去鍛煉，與其躺在床上胡思亂想，還不如出去呼吸新鮮空氣。母親最近也睡不好，她想去鳳凰山看日出，於是家鳴決定陪母親去爬山，她知道母親為她擔心，可她又不知如何開口安慰母親。

等她們爬上了鳳凰山頂，紅紅的太陽已經跳出了水面，緩緩地升起，普照著大地，樹葉上的水珠閃耀著晶亮的光，家鄉的深秋還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模樣。母親扭頭看了家鳴一眼，說：「家鳴，鳳凰山上的日出有沒有變化？」家鳴微笑著沒有回答，母親的話讓她很傷感，去年就曾帶上官敖來過，日出江花一樣紅似火，而自己卻沒有了那時的快樂和寧靜。回家經過一家花店，一大束紫色的桔梗花，在陽光下分外耀眼，那是上官敖喜歡的花，他還說這種花送給長輩是最好的，外婆喜歡蘭花也喜歡這種花，花語也很奇特表示真誠和絕望的愛。

家鳴進去買了一束送給母親撒嬌著說：「媽媽，對不起，我知道你為我擔心。我沒事的，真的，你就安心睡好你的覺，求你了……」，家鳴聲音有些哽咽，心裡暗暗保佑家人，「媽媽你們一定要活得好好的，不然我可真是罪孽深重」。

母親不置可否地笑笑，原來女兒真的長大了懂得察言觀色，懂得關心別人，比以前敏感細緻，對別人是件好事，對她自己未嘗是件好事。

母親心疼地拍了拍女兒有些消瘦的臉說：「好了，知道你孝順，你先拿花回家去，媽呢去菜場看看有沒有那種跳魚，晚上做給你吃。」

「嗯」家鳴努力學著輕快的語氣對母親說，可她眉宇間不時閃耀的憂傷還是灼痛著母親的心。家鳴聞著桔梗花，一種桔子的香味兒讓她的心隱隱作痛。誰說想念是會呼吸的痛？她覺得思念是一種連心跳都疼痛的感覺，她不自覺地皺眉，對自己當初的絕然而然開始懷疑，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生離死別而是捨得，家鳴被一陣深秋的秋風掃了一個冷顫，她看著飄落的枯葉嘆息：天涼好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