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第175章 物是人非3
海葵從蔣異浪的懷抱里掙脫出來。
她的眼眶泛紅,但她的臉上並沒有眼淚。她在蔣異浪面前展示了自己軟弱的一面,但她保有清醒時必須堅持的自尊心。她將眼淚流進了身體里,將眼淚藏在了眼后,將眼淚囚禁在眼眶之中。
蔣異浪心疼這樣的海葵。他想讓海葵哭出來,將痛苦發泄出來,大吼大叫也好,瘋狂的吵鬧也好,不希望海葵忍著痛苦。
海葵避開蔣異浪的眼神,側臉看向遠方,道:「謝謝你安慰我,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蔣異浪想陪著海葵,但海葵現在明顯更需要一個人安靜一下,想通某些事情。他安慰了海葵一句,告訴海葵他就在門外,海葵要是想和他說話,只要稍稍抬高聲音喊他一聲,他立即就會出現。
原本這樣體貼她,時時關懷她的,是海容。陷害她利用她的是蔣異浪。可現在一切掉了個個兒,彷彿天地互換,善惡互相代替,海容成了惡的那一方,而蔣異浪卻站到了善良的位置上。
海葵無法想象,海容是怎樣堅持十幾年如一日的欺騙她,怎樣堅持善良仁慈的模樣,堅持關懷著她,甚至能偽裝出深情,偽裝出對她一往情深的模樣。她不明白,海容為什麼要這樣欺騙她。
海容明明知道,她並沒有世常人的善噁心,不會因為海容是倭國人就對海容產生嫌隙。她會選擇幫助海容,為海容隱瞞身份。
為什麼呢?
海葵怎樣也想不明白。
海葵長呼出一口氣,腦袋清醒了一些,不像之前在屋裡那樣,腦袋糊裡糊塗的,只一心小家氣的怨恨痛苦。
她現在的心情開闊了,便不再只顧自怨自艾,不再一味抱怨,而是試著去理解海容。
她想來想去,認為海容對她的感情是真實的,並非偽裝。或許,海容本意是為了利用她掩飾身份,但日久天長的相處當中,海容還是對她產生了感情。但那份感情,肯定不如海容表現出來的那樣深厚。如果如同海容表現出來的那般深厚,海容不可能詐死,不可能不辭而別,不可能在新婚時期就拋棄了她。即使海容要走,也會支會她一聲,讓她不會因此而傷心難過。
海葵又想,海容比蔣異浪還要厲害些,因為海容的偽裝太完美。完美到,連大鯊和大黃他們,都察覺不出來,都喜歡親善他。
也許海容並沒有偽裝,他天生就是那樣的性格,只是他出生的身份決定了他必須要殘忍。但他並不喜歡他的身份,所以在到了海家莊后,順從本性,才會讓大黃和大鯊親近喜歡,才會讓她在****夜夜的相處當中產生依賴,並且將感情栓到了海容身上。
海葵將自己代入到海容身上,將她自己當成海容,想著她如果流落到海家莊,會怎麼做。她肯定也會隱瞞身份,並因為要順從不喜殺生不喜戰鬥的本性,而選擇一個有力量的人去依靠。她不會將自己的身份告訴對方,不是因為擔心對方泄露或者厭惡,而是想將這個身份掩埋,讓自己能夠以一個新的自己喜歡的身份生活下去。
想到這裡,海葵心境越發開朗。
海容是真心想要與她生活,即使對她的愛情並不那麼深厚,但也是真心要同她過一輩子。正因為如此,所以海容才願意強勢起來,去做生意,由依賴者主動轉換為保護者。
海容是愛她的。
即使不深厚,愛情也存在。
海容詐死,沒能通知她,很可能是情勢所迫。如果當時她知道海容關在牢房裡,海容也知道她關在牢房裡,海容肯定會帶她走,肯定會。
海容沒帶她走,也許還有另一個原因。
如同她以為海容已經死了一樣,海容也以為她已經死了。海容很可能也得到了錯誤的暗示,以為她已經死了,所以才心甘情願回到原本的位置,恢復原本的身份,並為此做出犧牲。
想通了這些,海葵面臨一個很大的問題。
她究竟是該幫助蔣異浪,還是去找海容。
如果她留在這裡,那麼只能眼睜睜看著海容的失敗,甚至是看著海容的死亡。
但如果她去找海容,勢必要幫助海容,那就會成為蔣異浪的敵人。她曾答應過,要幫助蔣異浪,並且永遠不做蔣異浪的敵人,無論任何情況下,都保護蔣異浪。
海葵難以抉擇。
但她心裡的天平是傾斜的,傾斜到海容那邊。
蔣異浪久久等不到海葵的召喚,心中焦急。他擔心海葵會離開,會去尋找海容,甚至去幫助海容。他將海容形容成一個齷齪無恥的小人,一個卑鄙的欺騙者,一個自私自利的惡棍,他恨不能將這些思想印刻到海葵的腦海里,讓海葵也這麼堅定的認為,會因此厭惡海容。
在見到海葵推門而出的一剎那,在看到海葵面色平靜目光澄凈的一剎那,蔣異浪心中一顫,明白海葵沒有如他所願的那樣怨恨海容。他明白,海葵肯定是想通了一些事情,理解了海容的做法,所以才會露出這麼平靜的模樣。如果海葵在怨恨,那麼她的表情肯定很沉重,很傷痛。
海葵平靜著,如同沒見過海容照片,如同沒看到那些資料時一樣。
她看向蔣異浪,說道:「我必須去見海容一面,弄清楚一些事情。我向你保證,無論真相是什麼,我都不會成為你的敵人。」
蔣異浪試圖扭轉海葵的想法,「海葵,你不要自欺欺人,不要把海容想的太善良。他一直都在欺騙你,這就是真相。」
海葵道:「這不是真相。我想,他肯定和我一樣,以為我也已經死了,所以才心甘情願回到了倭國。」
「這不可能。」蔣異浪眼裡顯露出絕望,對海葵此刻想法的絕望。
海葵抱歉的看著蔣異浪,道:「我剛才想過了,這很有可能。那時候我和海容陳錦之都被關在牢房裡頭,卻互相併不知道對方的存在。直到我要被處死的那天,我逃出去后,才知道海容和陳錦之也被關在裡面,和我關在同一個牢獄裡頭。就像你那天說的,我只是看到了牢房裡頭的屍水,就認為海容已經死了。海容很可能也是這樣,他再被倭國人救出去之後,倭國人做了些手腳,讓他以為我已經死了,這樣他才會心甘情願回到倭國。回到倭國后,倭國的姦細們,刻意隱藏我的消息,讓他一直堅信我已經死了。蔣異浪,我很抱歉,不能履行我之前答應你的話。我必須要去見海容,讓他知道我還活著,並且問清楚真相。」
蔣異浪狠聲道:「不行,你不能去!你問清楚真相之後會怎麼做,會留在海容身邊是不是?你肯定會幫助他。在你的心裡,家國天下,沒有海容重要。你肯定會幫助海容,絕對會為了海容,與我為敵。」
「我不會。」海葵微微蹙眉,眼裡有愧疚,「如果海容真的以為我死了,我只是希望他能知道我還活著。如果,假如他不是有意騙我,我會留在他身邊。作為一個普通人,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留在他身邊。他肯定會敗,我清楚。我想去陪著他,陪他一起活著,陪他同生共死。我們是夫妻,必須應該這樣。」
蔣異浪質問海葵,「那我呢,你把我放在什麼位置上。你明知道我愛你,明知道我一直在討好你,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你把我當成了什麼?你為什麼不能為我考慮考慮!你為什麼不能回應我!我說過,海容能做的,我都能做。我會做的比他更好,我沒有必須隱藏的身世,我不會因為如此而欺騙你,我願意與你共享所有榮耀,願意陪你一直到老。你為什麼不能把心放到我身上。海葵,你太殘忍了,你對我,太殘忍了。」
海葵越發愧疚,「我,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可我真的沒有辦法喜歡你。我在我沒有察覺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海容。我不是個長情的人,但海容陪伴了我生命中大半的時間,即使我情感涼薄,我也不會忘記他。我和你認識的時間太短,我離開你不會想念,不會產生痛苦。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蔣異浪頹然,「我知道。我最錯的一件事情就是,當初沒有帶你一起走。如果當初我帶你一起走,你依賴的對象就會是我,就會愛我。」
「過去的事情不要提了,都是天意。」海葵把一切賴給老天爺。
蔣異浪深看海葵一眼,轉身要走。
海葵叫住蔣異浪,「我要去找海容了,現在就走。你不用擔心我會幫助海容,我發誓,我不會幫他對付你。我從找到海容的那一刻開始,除非他身邊有人對付他,否則我不會使用功夫。我會作為一個普通的妻子,陪在海容身邊。」
蔣異浪僵硬站在原地。
他沒有回頭,艱難的抬起手,朝海葵擺了擺,便邁開腳步,落荒而逃般匆匆離開。
海葵看著蔣異浪的背影,心裡湧上內疚。但她即使對蔣異浪內疚,也不能留下來。她必須去找海容,弄清楚真相。她必須要這麼做。
回屋后,海葵草草收拾了幾件衣服,在蔣異浪辦公室門外與蔣異浪道別後,就快速離開了。
蔣異浪在海葵走後,命令士兵去通知車站,為海葵開通便利,讓海葵能順利出行。他給白雲天與馮和發了電報,讓他們注意著海葵的行蹤。一旦發現海葵,一定要保證好海葵的安全。如果海葵跟在了海容身邊,一定要留住海容的性命。
讓海容活著,海葵才會活著。
海葵以最快的速度來到車站,買了車票,上了火車。
日夜不停,花費了三天兩夜的時候,海葵到達了倭國首府郊外。她拒絕了白雲天和馮和派來請她過去的士兵,決定等天黑以後,爬上城牆,進入倭國首府。
打發走士兵,海葵卧進了一條深溝裡頭,遙遙觀望著堡壘般堅固高聳的城牆。她琢磨著該從什麼地方上去,用什麼辦法爬上去,該怎麼躲避開上面那些密布洞口后士兵的監視。
很久沒有這麼緊張的長途跋涉,海葵身體有些吃不消,關節肌肉酸痛著。她用力按揉著肌肉和關節,讓身體能夠趕緊恢復過來,以免妨礙到她晚上的行動。
她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竄到城牆底下,並且不能讓窗口后的士兵發現。一旦她被發現,就會招來天羅地網般無法躲開的子彈襲擊,她的性命就會丟失在這郊外的荒野上。
海葵計劃著竄跑的路線。
計劃一個多小時,她也沒找到跑到城牆下而不被發現的路線。從地面上過去,無論走哪個方向,無論怎樣曲折,無論跑的多塊,都會被發現。
想要不被發現,只能拋棄地面這條路。
從天上飛過去,也不可實現。因為城牆上也密布著專門監視天空的小窗口,後面都有士兵在警惕監視著天空的情況。
從地下挖過去,那更不可能。
這片地下雖然是荒地,但在靠近城牆五十米的範圍內,荒地的泥土早就換成了碎石頭。挖過去的時候,只會令碎石坍塌下來,令城牆上士兵發現。
海葵拍死一隻蚊子,盯著手心上四分五裂的蚊子看了一會兒,羨慕的很。
她現在非常想變成一隻蚊子。
變成了蚊子,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倭國首府。不需要刻意避開任何人,她可以直接飛到海容在的地方,找到海容。
將手心上的蚊子,用泥土擦掉。
她轉過身,飛快離開了深溝。來到附近有水源的地方,海葵跳進水裡面,讓自己渾身上下濕透。
在水裡打了個滾兒,海葵從水裡跳上了岸,然後挖起河邊粘濕的泥土,朝身上抹。她從頭開始抹,用粘濕的泥土蓋住頭髮的顏色,把臉上衣服上乃至腳邊腳底,都抹上厚實的粘濕泥土。
她挖了幾把泥土放進口袋裡頭,轉身回到了溝里。
撈起溝底的干沙子,海葵閉上眼睛,將沙子從頭頂朝下灑,讓沙子粘著在粘濕的泥土上。直到所有粘濕的泥土上都附著滿土黃色沙粒,海葵才停下了動作。
她現在的模樣,就如同一個泥土塑的人形,趴到地上后,老遠看,根本分不出是人還是沙子。等到了晚上,月亮被烏雲擋住,地面缺乏陰影的時候,她朝外跑,絕對不會被發現。
海葵暗暗祈禱著,希望今晚的月亮不要出來,即使出來,也要有烏雲伴隨著。只要月亮能躲進烏雲里十分鐘,她就能到達城牆下頭。
上半夜,月亮明亮。
下半夜,一點多,天邊起了烏雲,飛速蔓延到半空,將月亮擋到了背後。天地間一片昏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海葵趁著這一瞬間的昏暗,快速朝著城牆下面跑。等到城牆上士兵們開啟照明燈將光線鋪撒到城牆外的時候,海葵已經到了城牆下頭。
她在城牆上摸索了幾下,摸著城牆上磚石之間的縫隙,並在心裡計算著上頭磚石間縫隙的距離。計算完之後,海葵扔掉腳上的鞋子,如同壁虎一般,爬上了城牆,快速爬到了密布的城牆窗口下面。
右手手指緊緊抓住磚石縫隙,海葵側過身體,靠著腳趾頭和右手的配合,艱難從窗口間狹窄的距離爬過,攀登到了城牆頂端石頭欄杆之下。
海葵貼緊城牆,豎著耳朵傾聽著上面的動靜,靜心等待著士兵們換班站崗的那一刻。
等了近一個小時,海葵才等到了士兵們換班。
趁著換班互相交接,海葵在兩方隊伍互相背對的那一刻,翻身上了城牆頂內,並以最快的速度,翻身到了另一面城牆壁上趴貼。
謹慎觀察了一遍下面的情況,海葵快速朝下攀爬,來到地面。
雙腳接觸到地面之後,海葵理解蹲下身體,打了兩個滾兒,離開青磚鋪就的地面,落到黃沙地上。在黃沙地上,她的身形能夠很好的隱藏。
她剛剛趴到黃沙地上,就有一隊士兵巡邏到了青磚那邊。
那隊水兵距離海葵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稍稍變換隊形,就會踩到海葵身上,發現海葵的存在。
在士兵們變換隊形要走過來的那瞬間,海葵急轉身快速打滾,滾到士兵們猜不到的安全位置,繼續爬躺在地上,偽裝成黃沙泥土。
這隊士兵們離開后,海葵快速起身,悄無聲息跟到那隊士兵的身後。
在轉入拐角另一條街的時候,海葵拉開鮫絲,無聲無息的勒斷最後面那名士兵的脖子。為了防止血液濺出,海葵按住士兵的腦袋和身體,將其艱難拖抗到一戶開著門的人家院子裡頭。院子裡頭沒有人,海葵按著士兵的腦袋,在血液未濺出的情況下,脫下士兵的衣服,穿到自個兒身上。
她快速搓掉臉上的泥土,將頭上的泥土也抖掉,然後蓋上倭國士兵的帽子,將自己偽裝成倭國士兵。
把死去倭國士兵的屍體塞進旁邊草房子里,海葵快速跑了出去,跟上了那支隊伍的最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