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第186章 覬覦1
海葵見識過很多怪物,有生活在海里的,有生活在山中的,也有潛伏在泥土深處的。可她從沒有見過,與門融合在一切都怪物。
陰陽師大門上那兩個門飾一樣的怪物臉,彷彿鋼鐵鑄就,但卻是活的,鋼鐵色的眼珠子能靈活轉動,嘴巴也可能張張合合,甚至那鋼鐵色的舌頭,也如同活物的舌頭似的,會靈活的動作。
海葵用力擦了擦眼睛,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夢裡頭。
如果不是夢,她怎麼可能看到門飾如同活物一樣動作。
如同進入了鬼怪誌異書中一般,不僅門飾能夠像活物一樣的動作,連門也可以自動開合,彷彿有肉眼看不見的東西在操控著門閂,又彷彿有無心的力量在操控著包括門在內的一切。
門靜悄悄的打開了,露出了門內青草蔥蔥的小院。
門上鑲嵌著的獸頭,無聊的打著哈欠,生出舌頭舔了舔銹色尖牙,發出奇怪的嗡嗡聲。它們用眼神示意海葵和海容進去,目光中有幾分不耐煩,彷彿在嫌棄海葵和海容打擾了它們的清靜。
海葵和海容進入了小院,踏上小院中僅有的窄徑上。
狹窄的小路,鋪滿了遍布斑駁青藍色紋路的白石,僅能容許兩人並排走在上面。稍微朝旁邊移動半步,就會踩到草地上,踩扁那些青蔥挺立的碧色小草。
院子里沒有風,可小草們卻都在搖擺著。它們搖擺的方向並不規律,有的朝左,有的朝右,有的朝前,有的朝後,時常會有幾株草撞道一起,就猶如碰了頭的鬥雞一般,互相朝著對方用力抽打著。
草是活的,是有意識的,所以才能有這樣人性化的動作。
海葵與海容心中驚異至極,但卻默契的都沒有出聲說話,而是沿著狹窄的小路朝著屋子走。
陰陽師住的屋子,和海葵海容租住的房子幾乎一樣。這邊的房子,都是這種風格,像是由某個建築房子的師傅統一建築出來的,幾乎沒有什麼太大差異。
正屋大門緊閉,海葵和海容停到門前,並沒有立刻拖鞋到門前走廊上。
他們不明白陰陽師的意思。
陰陽師既然讓大門開了,那肯定是同意了讓他們進來。可他們現在進來了,正屋門卻緊閉,以一副拒絕的姿態,將他們拒之門外。
海容禮貌出聲,對屋內陰陽師說明來意。
屋內悄然無聲,沒有人回應海容的話。
海容將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然後安靜等待著裡面陰陽師的回復。
裡面傳來了陰陽師安培月的聲音。
他讓海葵和海容進來。
隨著陰陽師安培月聲音的落下,正屋大門開了,一股奇異的香灰味從屋裡飛瀉出來,衝到了海葵和海容面前。香灰味道同寺廟道觀里香灰的味道不同,像是用香燒烤蛾子翅膀的味道,還隱隱夾帶著一絲脂粉氣。
安培月坐在正午正中間,臉並沒有朝著大門前,而是朝著側面的牆壁。他虔誠而專註的看著空蕩蕩的牆壁,卻彷彿在牆壁上看到了信奉的神明似的。
安培月年近一百歲,但樣子卻看不出來有一百歲,看起來頂多五六十歲。他身材瘦小,但面龐卻圓潤,小眼睛塌鼻子大嘴巴,典型的倭國男人長相。
他沒有眉毛,眼眶上面原本該長眉毛的地方,光禿禿一片,沒有毛根的痕迹,天生不毛之地。
安培月的眼神很清明,眼仁為棕色,眼白極白,白到發藍,如同嬰兒的眼睛。
海葵看著安培月,心裡有種奇異的違和感。
她並沒有太在意這種違和感。
這地方古怪,充滿違和感,並不異常,因為這是陰陽師的房子,自然便該怪異,便該充斥著魑魅魍魎等鬼魂靈怪。
不需要海葵和海容出聲,安培月便知道了他們的來意,知道他們在山上遇到了鬼打牆,知道他們家中鬧了小鬼,知道他們著急趕走鬼。
安培月說他們之間有緣分,答應幫助他們,讓他們先回去,等夜半十二點,他會過去找海葵和海容,並幫助海葵和海容解決那個纏著他們的小鬼。
海葵和海容再三向安培月道謝,帶著對安培月的感激,離開了安培月住的地方。
回程途中,海葵道:「倭國這邊,不論是鬼還是陰陽師,個子都特別矮。我在廟門口掃見的那個鬼,又瘦又矮,今天剪刀的陰陽師,也又瘦又矮。」
海容道:「這只是個別現象,並不是所有的陰陽師都這麼瘦小。有些陰陽師,比白雲天還要好看。」
「真的?」海葵不信。
海容道:「自然是真的。我小時候,曾親眼見過一位,我當時以為看到了神仙。他原本是被我父親請來為倭國祈福求雨了,可在求雨前夕,我父親看上了他的眉毛,想強迫他。後來,陰陽師便離開了,沒有為倭國祈雨。知道我離開倭國,倭國還是沒有下雨。」
海葵問道:「那名陰陽師就那麼走了?沒有打你父親一頓?」
海容搖搖頭,嘴角帶著一絲微笑,「陰陽師大多儀態高潔,不可能粗魯動手。他們想要懲罰一個人,只需要下些咒語就好。」
海葵一拍腿,「我懂了,他讓倭國乾旱了好幾年,作為對你父親的懲罰。」
海容道:「是,應該是這樣。」
海葵和海容回到家之後,吃吃喝喝逗逗樂子,安靜等待夜晚的到來。
天黑之後,海葵和海容按照安培月之前的指示,將門窗大開。他們兩人猶如紙紮的人偶,雙手放在膝蓋上,端坐在榻榻米上,面朝著門前院子。
天越來越黑,月亮沒有如同往常那樣升到天上,天地間烏黑一片。
院子里也烏黑,所有物件都像是鋪了層濃黑色的紗衣,根本看不清它們原本的顏色。
無風,無聲,寂靜。
海葵想說話,想借著說話的聲音壯壯膽子。但安培月叮囑過,千萬不可以發出任何聲音,不管見到任何景象,都不準動不準發出任何聲音,以免令鬼知曉他們的目的。
他們必須這樣一直坐著,不動,不說話,直到十二點安培月到來后,才可能動作出聲。
海葵心中惴惴不安,后脖子發涼,彷彿有鬼在朝著她后脖子吹冷風。剛開始,那冷風十分細微,並不真實,似乎只是她的錯覺。可漸漸的,冷風強烈了起來,一口又一口,吹的她后脖子汗毛豎起,身上也涼怯的起了雞皮疙瘩。
她脖子後面確實趴著一隻小鬼。
小鬼真是昨晚上過來折騰的那一隻。
他正一口又一口的朝著海葵后脖子吹冷氣,並竊喜觀察著海葵瑟縮膽怯的反應。這樣來來回回吹冷氣,小鬼玩的不亦樂乎,儼然有一直玩下去的打算。
海葵心裡清楚,她脖子後頭有鬼吹冷氣。
冷氣是真實的,並非錯覺。
她甚至聽到了小鬼嘻嘻笑聲,彷彿在嘲笑她膽小。
海葵想動一下,先逃出去,想叫海容一聲,想趕走小鬼,想把小鬼揍一頓,然後令小鬼魂飛魄散。可她只是在心裡想,身體卻沒有絲毫動作,甚至連眼珠子的方向也沒有任何改變。
她按照安培月的吩咐,一直盯著院子,看著正前方烏黑的院牆。
海葵和海容看的專註,彷彿院牆上正在放著電影似的,令他們目不轉睛,即使有小鬼在身後騷擾他們,他們也無暇他顧,全身心的專註在院牆上。
小鬼玩著玩著,覺得無趣,轉了轉沒有眼白的烏黑眼珠子,準備換種方法來嚇唬海葵和海容。
他輕輕一跳,來到海葵和海容面前,直勾勾看著海葵,看上一會兒過後,又換成直勾勾看向海容。
小鬼一邊看著海葵和海容,一邊扭曲著自己的胳膊腿,甚至把耳朵鼻子扯下來,在海葵和海容面前晃動,嚇唬他們兩個,拿他們的恐懼蔓延取樂。
海葵剛開始很害怕,想閉上眼睛,甚至想讓自己暈過去。
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是看習慣了,亦或者明白小鬼只能隔空嚇唬他們並不能接觸到他們的身體,海葵漸漸的不害怕了。她的膽量,一點點恢復過來,不會像之前那樣剋制不住的瑟瑟發抖。
她想到海牛以前說過的話,人身上都有三把火,頭頂一把,兩邊肩膀各一把。這三把火,會讓鬼沒有辦法碰觸到人的身體。但如果人驚恐過度,在小鬼的騷擾下突然低頭或者突然掉頭,就會給小鬼機會滅掉人頭上或者肩膀上的火,狼小鬼能碰到人的身體。一旦小鬼能碰到人的身體,如果小鬼心存惡念,最輕也會讓人大病一場,重了則直接奪舍甚至令人當場死亡。
海容比海葵鎮定很多。
從一開始,他就不太害怕。
他因為有想要全力保護的人,所以在心裡命令自己堅強,命令自己不準害怕,命令自己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要保護好海葵和海葵肚子里的孩子。
有信念,自然膽量不會減退。
小鬼一直在不停的騷擾著海葵和海容,嚇唬著他們,想要讓他們害怕,想要在他們害怕的時候,滅掉他們腦袋上和兩肩膀上的火焰,然後弄死他們兩個。
小鬼一直沒有如願。
十二點到了,安培月人未進門,味道先進門。
香灰燒烤蛾子翅膀的味道,從門外鋪散了進來,熏的海葵呼吸一滯,差點兒打出噴嚏破了狀態。
小鬼察覺到陰陽師安培月的到來,驚慌閃身,想要逃離這裡。不等他離開,安培月就進了門,朝小鬼身上扔了個麻袋一樣的袋子。
袋子彷彿有生命,小鬼竄到哪裡,它就追到哪裡,直到把小鬼收緊了袋子裡頭,然後自動繫上,飛回安培月的手裡。
安培月收了小鬼,讓海葵和海容起來,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樣坐著。
海葵難以置信這麼簡單就收了小鬼,不明白既然這麼簡單輕易就可以收了小鬼,為什麼還要讓他們在榻榻米上擺那麼久的姿勢。
安培月解釋,這是為了迷惑小鬼,並且收小鬼需要合適的時間,必須在十二點才可以收了這個小鬼,因為這個小鬼死在了十二點。
解釋完的安培月,離開了海葵和海容住的地方。
關門回屋之後,海葵覺得不對勁,同海容說道:「這事兒有點兒蹊蹺。」
海容也覺得有些不對勁,覺得小鬼收的太容易了,超出了他想象之外。安培月說的迷惑小鬼,以及收服小鬼需要合適的時間,這也有些牽強,彷彿胡亂找出的借口似的。
海葵道:「我怎麼覺得,那小鬼好像認識安培月。」
小鬼見到安培月那一瞬間,表現出來的並非完全了的恐懼,而是有種見到熟悉的仇人般的表情,有恐懼有憤恨有無法逃脫的絕望。
海容也發現了海葵所說的這一點,發現小鬼可能認識安培月。
海葵猜測著,「安培月會不會就像是空寂一樣,為了掙錢,就弄小鬼兒當托兒?」
不等海容出聲,她連連搖頭,「不對不對,安培月並沒有向我們要錢,而且拒絕我們主動給他錢。既然他不要錢,那他想要的是什麼?」
海容仔細回憶著,回憶著從去山上摘蛇刺果到現在這期間發生的事情,他試圖找出之前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想來想去,海容並沒有想到什麼異常的地方,便出言安撫海葵,讓海葵不要再胡思亂想,不管安培月是否認識小鬼,安培月都沒有惡意,這就行了。
海葵不贊同海容現在和稀泥一樣息事寧人的態度,覺得安培月有貓膩,對他們有所圖謀。
她相信自個兒的直覺。
她去找安培月的時候,剛見到安培月,心裡就有種彆扭不對勁的感覺,但當時她忽略了那種感覺,覺得可能是自個兒不適應陰陽師住處見到的那些奇怪事物。
剛才安培月來抓小鬼的時候,她心裡那種彆扭的感覺更強烈了。
在安培月抓到小鬼,看向她的時候,她甚至產生毛骨悚然的感覺,明明面對的是瘦小的安培月,她卻覺得自己面對的是一頭要吃人的野獸,好似下一分鐘她就會被野獸撕開身體吃掉。
正因為這樣,所以她現在才這麼較真,想要弄清楚安培月究竟什麼目的,與那小鬼究竟是合作關係還是有什麼仇怨。
她擔心,小鬼是安培月派來的,目的是為了害他們。
海葵猜的沒錯,小鬼確實是安培月派來折騰他們的。
山上的鬼打牆,下山時候在廟門口看到的人形影子,以及半夜院子里小鬼來回跑動,站到榻榻米前嘆氣的鬼,都是安培月弄的。
安培月之所以弄這些,目的在於海葵肚子里的孩子。
他已經快到一百歲,快要離開人世。可他不想死,想要繼續活著,甚至想要長命百歲。他現在的身體,內部已經腐朽,無法再堅持讓他活下去。
為了能夠繼續活著,安培月只能選擇奪舍,奪取他人的身體,藉此長久活在人世。
想要奪舍,並非那麼簡單,尤其是活人對活人奪舍,必須要遵循苛刻的條件。
被奪舍的那個人,必須意識薄弱,沒有太強烈的存活意念。被奪舍的人,生辰八字要同奪舍之人相合,軀體也沒有殘疾,內臟鮮活。
最好的奪舍對象,就是胎兒。
母體內的胎兒,則以三個月為最佳。
這個時候胎兒在體內穩定下來,但並沒有太多的意識,不會在被奪舍的時候產生掙扎,有利於順利被奪舍,被取而代之。
安培月看上了海葵肚子里的胎兒,但海葵殺人無數,身上煞氣太重,如果他進入海葵的肚子,會因此命運叵測,以後的日子會步步艱難。
為了奪捨生下來之後,能避開報應,安培月選擇令小鬼來來回回折騰海葵,讓小鬼將體內的怨氣送到海葵的體內,中和海葵身上的煞氣。
小鬼的怨氣,並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送進普通人的身體裡頭,會令普通人得重病身亡。
即使海葵身上煞氣重,也熬不住怨氣入體,身體勢必會有所損傷。
安培月並不擔心海葵身體會有所損傷,在他進入海葵身體之後,會釋放身體內的罡氣,驅趕海葵身上殘存的怨氣,保證他在海葵肚子里的安全,讓自己順利從海葵體內生出來。
海葵和海容不知道安培月惦記上了他們的孩子,商量過後,認為安培月確實是貪圖他們的東西,但絕非錢能買到的東西。
他們認為,安培月貪圖的是海葵手腕上的鮫絲。
鮫絲根部深入海葵的血脈當中,已經與海葵的身體融合在一起,想有抽出來,便猶如抽海葵的筋一般,能去掉海葵大半條命。
海葵自然不會讓安培月拿到她手上的鮫絲,她同海容商量,提早離開這邊,趕緊回到民國,避開安培月。
他們只能選擇避開,因為安培月能驅使鬼怪,他們完全不是安培月的對手。如果安培月使用的是功夫,那麼無論什麼功夫,海葵都能應付,不至於避開逃跑。
安培月用的不是功夫,而是邪門的咒術。
海葵和海容對咒術一竅不通,不懂怎麼用,也不懂怎麼避開,所以只能選擇逃跑,不敢正面對戰安培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