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空屋槍戰
我一咬牙,腳下油門加起來,向著令空給我的地址飛馳而去。
快要開到地方的時候,兩邊的風景已經漸漸淡漠下來,沒有林立的高樓,只有破舊的廠房。漆黑的夜色侵蝕著昏黃路燈照著的雜草,如同用一種慘淡褪色的顏料隨意塗抹的劣質油畫,更給這條路鑲嵌了恐怖的布景。
我拐進一條斜斜的小路,這個叫做上海電視機第十三廠的地方,曾經是大卡車頻繁進出拉貨的地方,拿了訂單的人們擠破了頭地在門口張望著。但到了今天,這個廠已經與陰極射線管電視機一起,退出了歷史舞台。只留下一座廢棄的廠房,以及旁邊大片待拆遷的無人區。
廠門大開著,令人唏噓。
懷著忐忑的心情,我進了廠門。車子在泥土路上一陣劇烈顛簸,靠著牆緩緩停了下來。我取了手槍,這是今天凌晨和董昊父親告別時,田星陽交給我的。沒有槍號,無法追查。
令空是否就在某個角落躲著?這裡是否有著什麼陷阱,只等我去鑽?
黃頂鵬應該不在這裡。我記得明瑩和辛曉鑫住的特等病房窗外對面,有一座更高的高樓,在那個樓頂,正好能俯視整個病房。令空如此自信滿滿地要挾我,一定是安排黃頂鵬在那裡,端了那把隨時致命的m40a3,虎視眈眈地指著病房裡三隻待宰的羔羊。
我推開車門,靜待幾秒才下車,迅速閃身到牆角,見沒什麼動靜,先進到一幢廠房裡,完全漆黑的環境讓我幾乎全瞎。躲在柱子后略等了片刻,打開手機上的閃光燈,伸出手去晃了兩下。
如果令空拿著槍等我,見到光亮多半就會開槍。我晃過幾下手機之後,沒發現有危險,又沿著原路返回,退出廠房外,貼著牆邊輕步前進,在進入下一幢建築物之前,我聞到空氣中有淡淡的香味,似乎是一種肥皂或者沐浴液的味道。
狩獵三忌:光、聲、味。留下影子、發出聲音和散發味道,都會讓獵物發現你,從而失去主動權。所以獵人一般都站在獵物的下風向。令空從鐵牢里逃出來,身上肯定污臭無比。無論換了是誰,第一件事都是好好地洗一洗沖一衝。但是用了太多的沐浴液之後,味道也就變得格外濃烈。
令空多半就是在這個廠房裡。
我沒有急吼吼地衝進去,而是從旁邊繞過,舉頭上望,這廠房約摸有三層。除了前面的大門之外,在隱蔽的地方還有一個後門,想必是當初為了方便工人們上廁所而開的。這個門口沒有那種沐浴液的味道。估計令空並沒有發現這個門,既然如此,我就從這裡給他一個措手不及。
我躡手躡腳地走進去,盡量伏低身子,貼著牆走。這廠房裡黑洞洞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這時候如果打出燈光,把位置暴露給暗處的殺手,和自殺沒什麼區別。
好容易摸到轉角處,才發現旁邊是一個樓梯。我藏在樓梯角里,打開手機閃光燈向一樓迅速照了幾下,不見有動靜。
難道,令空在二樓?
無奈,只能向上摸去。此時我稍許放鬆了神經,怎知剛走了兩步,突然邁上台階的腳踝一緊,似是被繩索套住。我全身猛地一晃,被套住的腳已經被提了起來。
是陷阱!
我大驚失色之下,整個人已經像是被拎起來的小雞一樣,被提了起來。眼看背部就要離開地面,我再無他法,舉起槍朝著腳上的套索,開了兩槍。
幸好,有一槍打中了套索。繩子斷開,我重重地摔在樓梯上,脊柱被硌得生疼。要不是我反應得快,再被提得高一點,恐怕不用令空出手,我自己也摔殘了。落地之後,不遠處很快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
我心下瞭然,剛才抓住我的,是一個定滑輪套索。落地的是繩子另一端的重物。
哪裡還有時間猶豫,這槍聲已經暴露了我的行蹤,此時只能迅速從台階上順勢一滾,貼著旁邊的牆壁,舉槍朝上指著,生怕令空趁機偷襲。
整個廠房還是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黑暗、黑暗中的殺手和這如死一般的沉寂,讓我幾乎快要抓狂。
我見暫時沒有危險,掏出手機操作幾下,揣進兜里。
前面不知還有沒有陷阱,我已經極其小心地走著,謹防地上有什麼暗線。突然,我看到二樓窗戶透進些微光線里,一個黑影閃了一下。
我沒有慌,慢慢地伏低身子,向前摸著,越是這時候越不能亂了節奏,若緊追上去,踏上陷阱,那才是找死。
那黑影見我仍然悄無聲息,毫不為他的引誘而亂,似是有些著急,又閃了一下,但動作並不迅速。我正是在等這一刻。當即一槍打去,那黑影晃了一晃,倒在地上,約摸是打中了,卻沒有喊叫聲響起。
難道這只是個假誘餌?
我急忙伏在台階上,說時遲那時快,一聲槍響,我的頭髮一陣飛揚,這是子彈螺旋推進時帶起的氣流。幸好我俯身及時,否則現在已經是死人了。
我哪裡還客氣,又是一槍,朝對方開火時光亮閃耀的地方打去。卻聽得子彈打在牆上。
對方大聲道:「令空,令空,你沒事吧?」這不是令空的聲音,有些尖利,我從沒聽過。
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道:「沒事。啊……」後面的聲音,聽起來相當痛苦。
這正是令空的聲音。
我咬了咬牙。
說實話,從一次性電話里傳出來的,並不像令空的聲音。我之前還在懷疑那到底是不是令空本人。現在看來,令空一定是用了什麼變聲器,或者一次性電話的信號是強行入的,通話音質本就很差。
聽他剛才那聲痛苦的呻吟,莫非,剛剛被我打中的黑影,正是令空?
不過,對我開槍之後又詢問令空傷勢的,似乎是另一個人。這麼說,令空還帶了幫手,想圍殲我?多虧我剛才打中了令空,現在基本是平衡了。
忽然,一個輕輕的「叮」聲響起。
我大驚失色。
這是拉響手榴彈引信的聲音!打慣了cs的人都會記得這種近戰中讓敵人無處藏身的武器。我連忙手腳並用,向台階上爬去,甫出台階,向右滾了幾下,趴在牆角里。
果然是手榴彈!只聽得幾聲乒乒乓乓的金屬物滾落台階聲,從我剛才藏身處傳來,接著一聲巨響,震耳欲聾,手榴彈的破片四處飛濺,漫天花雨般地尋找著目標。手榴彈爆炸力並不是最致命的,這些破片才是真正的殺人物。如果我晚了幾秒鐘,現在想必已經成了黑炭般的馬蜂窩。
艹!對方連手榴彈都用上了,還有什麼招數?
只聽窗戶下,那個尖利的聲音響起道:「令空,你沒事吧?」
「去看看那傢伙怎麼樣了?」令空沙啞著嗓子道。
看來令空確實被我擊中,傷勢還不輕。
我趁著這機會,大叫道:「令空!你何必要兩敗俱傷?不如各退一步,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令空咬著牙怒哼一聲,沒有回答。
我一邊說話,一邊轉移著自己的位置,繼續道:「只要你讓胤老太拿出解藥救活董昊,你還是有一條生路的!」
「休想!我非……我他媽和你勢不兩立!」令空痛苦地喘息著道。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正貓著腰快步前進,向令空悄悄摸過去。
那個尖利的聲音突然喊道:「令空!令空!」
令空沒有回答。
我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難道,我就這麼一槍把他打死了?這也有點太容易了吧?莫非是這傢伙作惡多端,命中該絕於此?
忽然,令空的聲音又再響起,以更痛苦、更無力的聲調道:「罷了!讓他動手吧!艹……艹你媽……」
說罷,就再沒了動靜。
那個尖利的聲音也沒有再說話,我聽到他按下手機鍵盤發出的聲音。他是要遵從令空的遺言,給那守在岳陽醫院的黃頂鵬打電話,讓他動手殺明瑩幾個!
我怎能讓你得逞!此時我已經接近令空的所在的柱子後面,當下就地一滾,朝著柱子後面那一點手機屏幕亮光的附近,舉槍便射。
那人反應也是奇快,見狀急閃,繞著柱子和我躲起了迷藏。
我箭步躍上,一個矮身橫掃腿,向那人下盤攻去。那人飛退一步,向我舉槍,而此時,我的槍口也指著他。
借著一點手機的光,我看到這人竟帶著厚重頭套,不知其真面目到底是何人。
我冷冷地道:「把手機扔過來。」
那人冷笑一聲,沒有答我。我與他兩人就這麼對峙著,都在盤算如何幹掉對方保住自己。這種時刻,比的就是心理素質,看誰先在對方的槍口威逼下崩潰。
我繼續道:「你手上握著三條人命,加上你有四條,我只有一條命,你要開槍或者打電話,我都奉陪。」
那人沒有繼續按鍵,只輕輕向後退了一步,我一瞬不眨地死死盯著他,毫無退讓的意思。那人再退兩步,我大聲道:「你再退一步,我就開……」
話音未落,他手腕一甩,竟將手機向我丟了過來。
我沒有去接,而是第一時間向左閃身,他這麼做,就是為了趁我注意力集中到手機上時,先一步擊斃我。果然,我剛剛躲到柱子後面,一聲槍響,子彈打中柱子,又彈到牆壁上,火星四濺。
穩住了身形,我回身朝著地上亮著光的手機連開兩槍,把手機打得稀爛。正要起身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那人跑了!
我連忙探頭出去,摸出手機虛照兩下,確定那人跑下樓去了,拔腿便追,生怕他出了這地方,再給黃頂鵬下行刑令。
剛到樓梯口,那人竟然躲在樓梯轉角處,伸出槍來狙擊我。
兩顆子彈貼著我臉頰飛過,我幾乎能感覺到它們的滾燙。
我不再貿然去追,開槍還了兩下,卻摸出手機,給明瑩打電話。
「喂?我是林佑。你和趙辰現在是不是在病房裡?」
「是的。」
「曉鑫呢?」
「他好像去樓下買東西了。」
「嗯,聽我說,你的窗外面,對面樓上,可能有狙擊手,你讓趙辰到窗戶邊,突然趴下,然後把窗帘拉上。她一趴下,你就滾到床下去。」
「哦,我知道了。」明瑩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