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語道破
眾道士從未見過方適，見他陡然出口，都鼓噪起來，喊道：「你是何人，來我殿上喧嘩。」更有幾個性急的站了起來，作出要哄他出去的架勢。公孫勝見形勢不對，正要起身拉方適出殿，只聽羅真人大喝一聲：「眾弟子稍安勿躁，由他說罷。」原來羅真人聽到方適那聲喊，心中也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哈，想不到這小子竟然也混在這裡聽我**，他肩負使命非凡，倒正好試探一下他的見識。」
眾人見羅真人開口了，這才作罷，回到了各自的蒲團之上，只是眼睛都盯著方適，心中都是一般想法：「哪裡冒出個混小子，且要看看他要說些什麼。」
方適卻是全然不聞眾人目光，他輕咳一聲，朗聲說道：「這功德薄首位，誰都排不上。」他此話一出，大殿上便似炸開了鍋一般，眾道士交頭接耳，都是認為他胡言亂語，不知所云，只有公孫勝在那不言不語，臉上神色好似若有所思。
羅真人不理眾道喧嘩，開口向公孫勝問道：「一清，你覺得這位善主說得可否有理？」公孫勝恭敬地答道：「弟子愚昧，只覺這句大有學問，卻是無從著手，說不出個所以然。」羅真人哈哈一笑，道：「解鈴還須繫鈴人，小友，你且來說說看這空留功名薄首位的道理。」
方適撓撓頭，道：「我是這麼想的，既然我們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屠員外和王老漢都是有理由居這功名薄首位的，那不如換位思考，從老君的角度思考，如果我是老君，這兩人給我修廟，誰的功勞更大呢。」聽他如此一說，眾道士都面面相覷，臉上表情驚訝不已。他們日夜供奉三清神像，心中皆是虔誠無比，哪裡敢說出這自比老君的言語，就連自比的念頭也不曾生過。今日聽到方適滿口「換位思考」，「旁觀者角度」這等聞所未聞的新詞語，心中震撼可想而知。而對一個生長在二十一世紀人來說，這又再自然不過，方適更是不在話下，他在職場上滾摸這些日子，一向是把「如果有自己無法做出選擇的難題，那就從老闆的角度來揣摩答案」這句話奉為經典。
羅真人聽他這麼一說，饒有興趣問道：「哦，那麼你從老君的角度說說看，為什麼這功德簿的首位，誰都排不上呢？」
方適理了下思路，答道：「因為如果我是老君，我肯定會想，無論是這廟，還是泥像，都不過是臭皮囊罷了，皮囊終究是皮囊，就算是修得金光燦燦，那又如何？」原來，方適方才聽了羅真人的發問，也是難以做出判斷，便從老君的角度來想，他一想到，他們幫我修廟，替我重塑泥像，到底誰的功勞大呢？心中突然一動，聯想到自己的那個奇夢裡，當自己懇求泥菩薩寬恕自己未幫他重塑金身的罪時，那泥菩薩回答他道：「世人都愛這臭皮囊，怎知皮囊終究是皮囊，修得金光燦燦又是如何。」方適心道，菩薩既是如此想的，那老君想必也差不了多少，因而有感而發。他這幾日來對這個夢日思夜想，夢中細節已是倒背如流，因而一觸即發，非是如此，以他在道學上的悟性，便是打破腦袋也是說不出這番話的。
公孫勝聽到方適這番話，頓時猶如醍醐灌頂，心中暗叫慚愧：「我自幼隨師父修行，卻仍未悟到這層，方賢弟這話，真若當頭棒喝。」羅真人見他臉上神色忽喜忽慚，知道他已有所悟，故發聲說道：「一清，你現在可有什麼要說的？」
公孫勝拜在地上，答道：「徒兒明白了，無論是屠員外出金百兩，還是王老漢傾其所有，都只是修繕皮囊，對修真之人而言，都是過眼雲煙。」羅真人笑道：「不錯，只有誠心向善才是修繕內心。做得善事一件，抵得上黃金百兩，白銀千兩。故那日我便告訴鎮民，這功德簿非是按捐助多寡而排，而應以善心好事而論。一清，你方才問我，「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作何解，現在可明白了？」
公孫勝略一思索，豁然開朗，笑道：「徒兒明白了，人有煩惱，都是來源自這身皮囊，如果沒有這皮囊，又有何煩惱呢？」
羅真人答道：「正是，這廟宇泥像是臭皮囊，那功名利祿也是臭皮囊，而江湖義氣又何嘗不是呢？一清，你以前醉心江湖俗事，現在可脫下這身皮囊了？」公孫勝聽得大汗淋漓，伏在地上，他明白這是師父藉機點化自己，只是個中關係，自己雖然明白，但一時真要自己立刻遠離江湖恩仇，卻又下不了這個決心。如此過得半晌，他方才開口答道：「多謝師父，弟子謹遵師父教誨。」
羅真人聽他語氣仍有幾分不服，心中暗嘆：「唉，看來這天罡之數，一清還是躲不過去。」他回道：「謝我作甚，還是謝你的兄弟吧，是他一言點醒了你。」公孫勝聽羅真人稱方適為自己的兄弟，心中吃驚：「師父果然神通廣大，我與方兄弟結拜，他卻早已知道。」他誠心地向方適一揖：「多謝教誨，一清在此銘記了。」
方適連連擺手，口稱不敢，心道：「那夢果有蹊蹺，夢中菩薩一語竟然能讓公孫勝有此領悟。」
羅真人見方適一語點撥公孫勝，心中也是有些詫異，他原本只以為方適只是一個來自來世的凡人，今日一試，倒頗有見識。他哪知方適只是照搬夢中菩薩言語，對道學卻是一竅不通，他之後和公孫勝的談話，本也有心讓方適能有所悟，怎知對他而言，全如對牛彈琴，他根本一個字也沒有領悟。
羅真人有心褒獎方適，說道：「小友，你一語答出了我的問題，你要我如何獎你？」方適心道：「這羅真人乃得道高人，本領非凡，讓我好好想想，到底要向他討些什麼。書上的神仙一般都有一兩件操作簡單，但威力非凡的寶貝，例如太上老君的金剛琢，彌勒佛的乾坤袋，我又沒有什麼法術，不如討個寶貝防身。」他拿定主意，興奮地向羅真人問道：「你這兒，可有什麼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