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武松打虎（上）
武松見方適沒有回酒家過夜，次日再過景陽岡的打算，只得強打精神，與方適兩人趁天色還沒全部黑透，快步過岡。方適表面看似古井不波，實則心中早已忐忑不安，不同於武松還懷有一絲可能遇不到老虎的僥倖，他是心知肚明，今晚這隻大蟲是躲不了了，只是遇上時間早晚的問題。
兩人各懷心事，來到了岡上。不覺間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天上一輪皎月，照的山岡上慘白一片。武松此時酒勁已上來，身體發熱，他敞開衣襟，腳下步履也有些踉蹌，方適見此，連忙一把將他扶住。武松見方適面不改色，腳下穩健，他不知方適其實只喝了一碗，笑道：「這酒果然後勁十足，看來方兄弟酒量還是勝我一籌。」方適正待開口，卻聽耳邊傳來一陣怪風，呼呼有力，颳得岡上樹林沙沙作響。
兩人臉色俱是一變，方適心道：「終究還是來了。」他念頭剛起，只見前方樹林一晃，跳出一隻吊睛白額大蟲來，那大蟲比二仙上羅真人變出來的還兇猛幾分，一雙銅鈴般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兩人，武松一見那大蟲跳出，嚇出一聲冷汗，酒也醒了大半，他一提手中的哨棒，脫開方適的攙扶，將身體緊緊繃直。方適緊握手中的朴刀，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往武松身後藏了藏。
那大蟲猛地大吼一聲，只震得兩人雙耳隱隱作痛，武松心道：「此刻只有放手一搏了，須得先下手為強。」刻不容緩，他高舉哨棒，使了招「舉火燒天」便向那大蟲當頭砸去，怎想那大蟲好生靈活，見武松一棒直來，它一扭身便躲過，武松來勢洶洶，一時收手不住，一棒砸在地上，頓時砸出一個小坑來，但手中哨棒吃不住他如此神力，這一棒下去，從中斷為兩截。
武松還未做出反應，那大蟲又一下躥了上來，武松將手中半截哨棒當胸一擋，卻經不住那大蟲一抓，哨棒被一把拍落在地上。武松趁這分秒之間，連退數步，怎想他剛退，那大蟲又欺身上前，武松雙腿難敵大蟲四腳，那大蟲伸出兩隻利爪直往武松身上抓來，武松空著兩手已無物可擋，他急中生智，一招「懶驢打滾」，堪堪地躲過這一抓。他尚未鬆一口氣，那大蟲得勢不饒人，順勢又撲了過來。武松此刻躺在地上，起身閃躲已是定然不能，他咬了咬牙，伸出雙手，硬是將那大蟲兩隻利爪牢牢抓住。
一人一虎，人下虎上，便這樣呈僵持之勢。但那大蟲畢竟從上撲下，佔據優勢，而武松被他壓在下面，卻是叫苦不迭。且不說那大蟲百十斤的重量壓在他的雙手之上，就是眼前那張血盆大口，看了就讓人心顫。虎口離武松的顏面不過二三尺的距離，口中尖牙根根清晰可見，口中唾液甚至都已垂到武松臉上，而口中噴出的陣陣腥臭，只熏的武松頭昏眼花，眼見是支撐不住了。武松心中暗嘆：「唉，想我武松堂堂男兒，今日竟要喪身在這畜生的口中。」
就在他即將放棄之時，突然只覺身上一輕，那大蟲發出痛苦的一聲吼叫，從武松身上翻了下來。武松忙一個「鯉魚打挺」立了起來，只見那大蟲背後老大一道傷口，深可見骨，鮮血正從那傷口中噴涌而出。
原來方才武松和大蟲肉搏之時，方適在一旁看得觸目驚心，直嚇得股慄欲墜，手中朴刀顫顫發抖。直到看到武松被大蟲掀翻在地，與大蟲僵持不下時，方才緩過神來。他明白，此刻自己若再不出手，武松便要葬身在這大蟲口下了，而一旦武松玩完，自己轉眼也就是這大蟲的飯後甜點了。方適強打起勇氣，偷偷繞到了那大蟲背後，好在那大蟲雙爪被武松一雙大手牢牢鉗住，注意力也都集中在武松身上，全然沒有發現方適的行動。方適挺起朴刀，一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氣便向那大蟲的背後刺去。但是他畢竟從未使過朴刀，這一刀並未刺中大蟲的要害，讓它頓時了賬。但即使如此，也在大蟲背後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傷口，那大蟲吃痛，大吼一聲，從武松身上翻下，頓時解了武松的圍。
武松看清了形勢，趁那大蟲立足未穩之際，一個跨步上前，雙手牢牢將那虎頭按在地上，那大蟲拚死掙扎，但武松好不容易得此良機，又怎能輕易放過，他使出千鈞的神力，讓那虎頭絲毫不能動彈。那大蟲雙爪亂刨，直刨得地上出了兩個小土堆，卻仍無法掙脫。它畢竟身上帶傷，掙扎片刻，力氣漸漸地小了。武松藉機騰出一隻手來，提起鐵鎚般大小的拳頭，盡生平之力，雨點般地向虎頭砸去，起初那大蟲還兀自扭動掙扎，待到打了約莫五七十拳，那大蟲卻是癱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眼裡、口裡、鼻子里、耳朵里都流出血來。方適見了，喊道：「武二哥，住手，那大蟲已經死了。」
武松心中不放心，又砸了二三十拳，這才停手。他剛一停手，只覺渾身一陣酥麻，原來方才他全神貫注，一心只在這大蟲之上，彷彿渾身有使不完的勁。現在這大蟲一死，這才發覺人已虛脫，武松大汗淋漓，坐在地上，靠在死虎身上，只是大口喘氣，連站起來的氣力都沒有了。
方適也坐在地上，一顆心怦怦亂跳，雖然他並未與老虎做正面交鋒，但心中也是波瀾起伏，一時難平心緒。方適與武松兩人都是坐在地上，四目交替，見彼此都是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不由相視一笑，兩人同時經歷生死大劫，頓生患難與共的情誼。
兩人喘息未定，一顆心剛剛才從喉嚨口回到胸膛，突然林中又響起一聲虎嘯，這聲虎嘯在二人聽來好似晴天起霹靂，一顆心又悠悠地吊到了嗓子眼，兩人面面相覷，都是面如土色。方適心中一沉，暗道：「書中明明只說這景陽岡上只有一隻老虎，怎麼變成兩隻了？難道師父所說的變數應證在此？看來今日，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