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武松打虎（下）

方適正思量間，那林中猛地又躥出一隻大蟲，這隻大蟲與方才那隻相比，體形稍小，貌似是只母的，想必應是一對。方適苦笑一聲，正可謂一山難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現如今，剛打死公的，母的就來報仇了。

那母虎一眼便看到已癱作一團的公虎，它仰頭悲鳴一聲，一雙眼睛惡狠狠地仇視方、武二人。它鼻子甚是靈敏，已聞到方適手中朴刀上公虎的血腥味，立刻認定方適便是它的殺夫仇人，它喉中發出一陣陣低吼，滿口利牙露了出來，身體呈一弓形，眼見著就要向方適撲來。

方適見眼前情形，知道這母虎已將自己作為首要攻擊目標，心道：「罷了罷了，今日我命便要交代在這裡了。」而一旁的武松見形勢危急，有心立起再打，卻是渾身無力，掙扎了幾次，終是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那母虎終於按耐不住，將兩隻前爪往地上一按，便向方適飛撲而來。方適雖手握朴刀，卻是全然不通刀法，不敢和那大蟲正面對抗，他見母虎來的急，忙朝左邊一閃，那虎爪擦著方適的肩膀而過，直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不待那虎再做反應，撒開雙腿便跑了起來。

方適見身前不遠處便是一片茂密的樹林，心道：「若在平地之上，沒有遮蔽，我定然跑不過這四條腿的畜生。但是在樹林之中，樹木茂密，我卻比他靈活，大可跟它來個躲貓貓，或許還能周旋片刻。」他本是心中絕望，突然間有這麼一線生機，求生本能頓起，腳下加勁，嗖的一下，便躥進了樹林。那大蟲怎肯輕易放棄，見方適進了林子，大吼一聲，也跟著沖了進去。武松在一旁看得心焦，只聞林內一陣雜亂的聲音傳來，驚起一片早已安歇的鳥群，嘩啦啦地飛起一片。他在林外扯開嗓子喊道：「方兄弟，方兄弟。」卻是不見任何迴音，只把武松急得連連捶地。

其實此刻在樹林之中，武松的喊聲，方適是句句入耳，卻苦於那大蟲咄咄相逼，他根本連回答一聲的機會也沒有。那大蟲在林間也是好生兇猛，好幾次那虎爪離方適身體就不過咫尺之遙，每每方適都是使出吃奶的力氣躲閃，再加上一絲僥倖才勉強躲過。他心中苦惱，自己這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一旦自己氣力耗竭，便難逃這大蟲的口腹。但縱使如此，能多挨上一刻也是好的。如此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方適已是雙腿重如灌鉛，他手扶著樹木，大口喘著粗氣，逐漸喪失了信心，準備眼睛一閉，聽天由命了。就在此刻，方適耳邊突然傳來武松的大叫：「方兄弟，方兄弟，快來我這邊！」

方適聽了陡然一振，心中一喜，暗道：「難道武二哥已經恢復體力了？那可太好了，我這下得救了。」他忙望向武松，這不望還好，一望之下，心中頓時又涼了半截，原來武松仍舊斜靠在死虎身上，面色慘白，未見絲毫起色。

但方適已顧不得這許多，既然武松喚他過去，其中必有計較。他強撐起一口氣來，乘母虎一個鬆懈，猛地從樹林中跳出，拚命往武松處跑去。武松坐在山岡之上一片開闊地正中，從樹林到他處沒有任何物體可以藉助遮掩，故方適一跳出樹林，便撒開腿沒命地跑，他知道一旦那母虎也從林中跳出追趕，須臾之間便能趕上自己。

武松見方適從林中跳出，周身上下尚未帶傷，心中一寬，喊道：「方兄弟，快將你手中朴刀擲給我，你休管其他，快朝我這邊來。」危急之下，已不容方適細辨，他忙照著武松所說，將自己手中的朴刀向他擲去，就在他朴刀脫手一瞬間，他耳邊也傳來了母虎從林中跳出的聲響。聽這聲響，方適一顆心也提了上來，心中暗暗數數，他知道依自己和那母虎的速度，自己只有三秒鐘的機會，一旦數到三，那母虎便會追上自己。

「一！」當方適數到一時，武松伸手穩穩地接住方適擲過去的朴刀；「二！」當方適數到二時，他剛剛跑到武松身邊，與他擦肩而過；「三！」當方適心中那三字剛一念出，只聞腦後一陣風起，那母虎已經撲至，眼看著便要將方適壓在身下，方適嚇得頭也不敢回，雙手抱頭，埋頭前竄。

說時遲那時快，武松就地一滾，恰好擋在方適身後，好個武二郎，只見他人坐在地上，將朴刀刀背靠著肩窩，刀尖向上一捅。時間掐算的剛剛好，武松這邊朴刀剛一伸，那邊大蟲已撲到，正好從武松頭上一躍而過，只聞「噗」的一聲，那朴刀從大蟲的胸口刺入，順著那大蟲一撲之勢，給它來了個開腸破肚。這大蟲一撲之勢非同小可，武松只覺一股大力將手上的朴刀直直地往前帶，好在他天生神力，硬是將一柄朴刀牢牢握住，不動分毫，饒是如此，也震得他虎口開裂，鮮血滿掌。那大蟲怎提防的住武松還有這手，它肚子乃周身最為柔軟的地方，被一朴刀從胸口直剖至小腹，痛至心扉，翻身摔在地上。它在地上連連翻滾，虎嘯聲聲，痛苦不堪。路邊碗口大的小樹，給那大蟲翻身一撞，竟然連折數棵，隨著大蟲不停翻滾，那肚腸、鮮血也從這一尺來長傷口中流了出來，流了一地。

方適聽見大蟲慘叫，又等了片刻不見大蟲撲到，這才回過頭來，只見滿地血污，大蟲在這血污之中來回翻滾，景象說不出的恐怖血腥。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那大蟲終於不再翻滾，側身躺在地上，沒了聲息。武松唯恐那大蟲還沒死透，他對方適說道：「方兄弟，我站立不起，你拿這朴刀去往它要害上捅上幾刀。」方適點頭稱是，雙手接過朴刀，顫巍巍地來到了那母虎身旁，見母虎躺在血泊之中，不見動靜。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便朝那大蟲身上亂刀砍去。他心中既有劫後餘生的興奮，又有驚魂未定的心悸，兩股感情摻雜在一起，只覺頭腦一片空白，雙手機械般地反覆砍剁，一口氣連砍了百餘刀，只將那大蟲剁得好似肉泥一般。這才將朴刀一扔，一抹臉上濺上的虎血，長舒一口氣，癱坐在地上。

武松見了，仰頭哈哈笑道：「快哉快哉，好一場廝殺！方兄弟，今日你我並肩殺虎，他日定將在江湖上傳為佳話。」忽然他感覺不對，怎麼耳邊如此安靜，方才方適那粗粗的喘氣聲，怎麼一下子憑空消失了？武松一低頭，只見四周空曠無比，哪還有方適的影子，只有那柄沾滿大蟲鮮血的朴刀，插在地上，兀自隨風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