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分道揚鑣
三人沉默了半分鐘,冼峰緩緩道:「越境這個問題,可能並不算太難。」
羅立勝眉頭一揚:「哦?」
「我估計,這支蘇軍連隊就是這一帶中蘇邊境的邊防軍,現在正好差不多被咱們解決掉了,他們的留守人員必然有限,過境的壓力會小許多。只要我們行動夠快,就能在蘇聯人反應過來之前,悄悄越過烏蘇里江!」
「嗯,有一定道理……等小李和小鄭回來,我們就準備行動!」
武進拍了拍米-66:「直升機怎麼辦?」
「這東西不能留著。我們沒有多少航空汽油,飛不了多遠,動靜又大,太容易暴露目標。更重要的是,這玩藝太超前了,絕不能落在任何人的手上,不然的話,你就等著看世界大亂吧。」
武進點點頭:「前面有個湖,好像比較深,把它沉到湖底去,蘇聯人想不到會有這種東西,注意到的可能性不大。」
「嗯,過會兒把必需的物資搬下來,就讓小張把它弄進去。」
「可以考慮安裝觸髮式爆炸裝置,真要被人發現了下水去打撈,就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冼峰朝直升機里呶呶嘴,壓低了聲音:「直升機好處理,但是上面那幾個人怎麼辦?」
這的確是個麻煩的問題!羅立勝眉頭緊鎖:「他們遲早會知道事情的真相,這事兒想捂也捂不住,六個人,三個國家……小冼,既然你先提出來,大概有個腹案,說說看。」
冼峰做了個往下砍的手勢,語帶殺氣:「簡單,都不是咱們自己人,一個不留!」
「好主意!就一個問題:由誰下手?」
「這更簡單,正好一人一個,丁少尉旁邊待著就成。」
「好啊,那個美國女的歸誰?你?我?還是小武?」
武進頭搖得跟潑浪鼓似的:「我不殺女人,別找我!」
冼峰想了想:「不行就抓鬮,輪著誰就是誰!」
羅立勝沒好氣地道:「說得簡單!你想讓大傢伙一輩子背著這筆債,是吧?」
冼峰嘆了口氣:「確實不容易下手,可總得有個章程……你是頭,你拿主意吧!」
「小武,你呢?你怎麼看?」
「我啊,我琢磨著,咱們也不必趕盡殺絕。」
「什麼意思?說細點!」
「你們說,如果放了他們,他們回了國,會不會大張旗鼓地宣揚自己來自未來?」
兩人同時搖頭:「不會,傻子才那麼干!更可能被人當神經病抓起來。」
「那就是了,他們肯定會低調再低調,最多慢慢試探本國政府,所以不必要考驗我們是不是夠冷血……那兩個德國鬼子肯定會想辦法回德國,他們要是幫上希特勒那個小鬍子,可不是什麼好事,歐美國家和老毛子不定要倒大霉。不過呢,德國人跟日本人不是一條心,對打鬼子的現實威脅不大,放過他們也無妨……而且,如果把美國鬼子也放了,正好可以牽制德國人,讓他們互相頭疼去吧,抗美援朝這事兒暫時還煩不上……至於那兩個小日本,」武進殺氣騰騰地一揮手:「從開始就和咱們不對付,典型的軍國主義分子!我的意見就一個字:殺!不殺禍害就大了去了!」
相對於冼峰一刀切的解決方案,武進這個辦法更合理、也容易讓人接受些。羅立勝最後拍了板:「好,就按小武說的辦!等小李和小鄭回來,大夥再碰個頭商量一下,然後就動手!另外,德國人和美國人要分批分頭放走,不給他們解決另一方的機會,免得一家獨大。」
殺神冼峰想了想:「我覺得可以讓德國佬自生自滅、讓美國人和我們一起走。不管怎麼說,太平洋戰爭的時候他們和咱們中國是一邊的,保護好這兩個美國人,以後說不定有意想不到的幫助。」
「嗯,可以考慮,如果麻煩不太大的話。」
沒過多久,李葆紅和鄭常松滿頭大汗地回來了。兩人各背著三四條槍,看著就是莫辛-納甘,鄭常松到底強悍,身上綁滿了子彈袋,還扎著好幾條掛滿子彈包的皮帶。
到了跟前,李葆紅擦了把汗:「就兩個活口,都解決了,應該沒跑掉的。」
羅立勝鬆了口氣:「好,有件事得跟你倆商量商量。」他把怎麼處理直升機上那六個外軍軍官的事情一說,鄭常松沒有異議,堅決執行命令。李葆紅想了想:「防人之心不可無。雖然他們不是一條心,可在這事兒上,他們不是笨蛋,也可能猜測到了些什麼,很難講,說不定他們也在商量怎麼對付我們……我們先問問張志先和丁玲,那幾個老外有沒有什麼特別反應……」
說到這裡,五個人下意識地轉過頭,看了看機首的位置。那裡,原本坐著張志先的駕駛員座上,已經空無一人,而他旁邊的丁玲,也是蹤影不見。
「不好!」一種不祥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五人互相打了個眼色,讓開了正對艙門的位置,一邊兩個,從側面封住了艙門。羅立勝站在一邊門側,剛要有所行動,艙口「唰」地拉開了。
武進看得分明,機艙里的情形立刻讓他變了臉色。德國人霍恩上士和三谷治郎手持九毫米手機,分別頂在丁玲和張志先的後腦勺上。朗格上尉和板垣清則人手一枝CB65TZ突擊步槍,目光森冷地盯著艙外。兩個美國人,史密斯少校和羅絲中尉到是兩手空空如也,既無人質也無槍械,看來李葆紅的判斷正確,這六個人內部並不齊心,德國佬和日本人走得更近一些。
羅立勝看到了武進的臉色,沒有貿然探頭,稍稍退了幾步,這才看清了艙內的狀況,不禁皺起了眉頭,喝問道:「你們想幹什麼?」
史密斯少校無奈地聳了聳肩,羅絲中尉操著蹩腳的中文道:「羅中校,我們大概猜到了發生了些什麼特殊的事情。他們因為怕受到你們中國人的傷害,所以劫持了張和丁兩位。史密斯少校和我對你們沒有惡意,您也看到了,但是我們也沒法干涉其他人的行動。」
估計美國佬也是知道二戰時期中美兩國是盟友,所以有峙無恐,不管怎麼說,他們的行為算得上是中規中矩了,羅立勝點點頭表示理解:「謝謝兩位!」
目光轉向另外四人:「那麼,你們又是什麼意思?」
朗格上尉高喊了幾句德語,羅立勝聽不懂,槍口下的丁玲很是鎮定,解釋道:「他的意思是說,在中國國民政府中,德國派駐有軍事顧問,連蔣總統的兒子也曾留學德國學習軍事,所以德中兩國實際上並不處於敵對的狀態。但是情況特殊,他們不得已劫持了我,只要我們保證同意讓他們自行離去,他們就會放了我。」
武進不以為然,蔣緯國留學德國,那還是一九三六年以後的事,現在還早吶,看來他們還沒搞清楚現在是哪年哪月。
德國佬還算紳士,羅立勝笑了笑:「告訴他們,可以!不過他們相信我們的保證嗎?」
丁玲將他的話用德語翻譯了一遍,朗格神情嚴肅,重重地點了點頭,說了句什麼。「他說他完全相信羅中校的為人,羅中校是位真正的軍人,不會言而無信的。」
「感謝他的誇獎!告訴他,他們可以走了,不過得留下我們的武器。」
丁玲與朗格交流了兩句,朗格輕鬆地笑了,不過神色一正,又說了句什麼。
「朗格上尉認為,讓他們赤手空拳地離去,是一種不人道的做法,他希望能將他們持有的武器贈送給他們。」
羅立勝想了想,以現在的技術,CB65TZ突擊步槍並不容易仿製,一百年可不是白領先的,至於206九毫米手槍,那的確是近戰利器,也不難仿製,可你們德國兵總不可能人手一把手槍就上戰場吧,跟老毛子的**莎對上,那是整個一個死字。「可以,但是只能帶走一百發子彈。」好人做到底,也不差這點子彈了,反正自己六個人也背不完。
朗格聽丁玲說完,滿意地笑了,示意霍恩上士把槍口挪開。兩人帶著丁玲下了直升機,顯然他們知道中國人和日本人不對付,便做個順水人情,免得這個漂亮女翻譯再落到日本人手裡。
丁玲只是臉色略有些蒼白,向羅立勝敬了個禮:「羅隊長,他們是突然動手的……」
「我知道,沒關係,這不是你的錯。你去那邊休息休息,這裡危險。」
朗格上尉走過來,向羅立勝伸出手,羅立勝自然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看,只是簡單握了一握,也不管他能不能聽懂:「一路走好。」
朗格知道中國人心情不爽,也不多說什麼:「Danke,AufWiederhen(謝謝,再見)!」
簡單的會話羅立勝還是聽得懂的:「AufWiederhen!」低頭咕噥了一句:「鬼才要和你再見!」
兩名德**官朝其他人揮了揮手,迅速消失在樹林中。一九二六年四月,蘇德簽訂《互不侵犯和中立條約》,而在此之前,兩國已經進行了長期的軍事合作,關係相當密切,這兩個德國人的生命還是有很大保障的。
史密斯少校和羅絲中尉看了看兩名日本軍官,又看了看虎視眈眈的中國人,哪還不知道雙方一觸即發,他們可不想無端被卷進去,趕緊步德國人的後塵,也從直升機上下來了。板垣清猶豫了一下,想阻止他們的行動,卻為時已晚。二戰時期,美國和日本是對頭,二戰後又是關係緊密的盟友,這讓他的判斷出現了遲疑。
這兩個美國佬到是知情識趣得很,羅立勝給他們指了指方向,示意道:「你們去丁少尉那兒,別亂跑,我們會保護你們的,直到你們安全為止。」
羅絲中尉笑著點頭,跟史密斯少校低聲交待了一句,史密斯揚聲叫道:「Thankyou,LieutenantColonelLuo(羅中校,謝謝)!」
「Youarewele,myfriend(不客氣).」
然後,羅立勝將目光轉回到那兩個日本自衛隊軍官的身上,語氣森冷:「現在,該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了。」
有人質在手,板垣清並沒有露出一絲膽怯,反而帶著笑容:「羅中校,我對於不得不劫持張中士感到非常抱歉,這是我們為了自保而被迫採取的手段。我想,羅中校在發現我們所處的特殊環境之後,未必沒有對我們動過什麼念頭吧?」
羅立勝沒說話,盯著他看了足足有一分鐘之久,最後也笑了起來:「板垣中尉,你真的很聰明、很有自知之明。我承認,我們的確打算送兩位去見你們的天照大神去。」
「是嗎,看來我們搶先一步了,而且,很遺憾,我是個無神論者,我寧可我的牌位在靖國神社享受世代的香火和膜拜。」
這四個字在所有愛國的中國人心裡,都是一根難以拔掉的毒刺,宛如陰魂不散的惡魔,時時刻刻縈繞在國人的心頭。
隊員們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鄭常松嗔目咬牙,正待喝罵,有人卻搶了他的先。武進猛地抬起槍口,瞄準了板垣清的腦袋,厲聲叱喝:「小鬼子!老子滿足你,早死早投胎,下輩子你做死豬吧!」
板垣清是吃過武進的苦頭的,很明白論格鬥,這是個他戰勝不了的高手,論槍法,他沒有見識過,但是那黑洞洞的槍口瞄準過來,他立刻感覺到眉心一陣發寒!死亡的氣息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身體僵直,手足冰冷,脊背上驟然冒出的冷汗將衣服浸得透濕。
李葆紅的語氣陰森森的:「蠻牛,爆頭還便宜他了……知道小鬼子最怕什麼嗎?嘿嘿,他們最怕被砍頭!沒了腦袋,他們的魂魄就回不了日本,還進什麼鬼社!」
聞得此言,冼峰從腰間抽出一把三棱軍刺,在手裡轉了兩圈----他是偵察兵,玩這個比誰都熟----刀上的寒光映在他臉上,那笑容落在板垣清的眼裡,分外猙獰。「這活我愛干,讓我來!老子還沒割過小鬼子的腦袋呢!」
板桓清和三谷治郎聽得后脖頸直發涼,三谷治郎用力頂了頂槍口,色厲內荏地喊道:「別忘了,你們還有人在我們手裡!難道你們不想他活了?」
一直沒開口的張志先突然冷笑起來:「小鬼子,別做夢了!老子一條命換你們兩條狗命,值了!」猛然提高了聲音:「小李子、蠻牛,幹掉這兩個鬼子!」
板垣和三谷駭了一跳,本能地往張志先身後一縮,嚴防被人一槍爆頭。張志先輕蔑地一笑:「無膽匪類!」
羅立勝冷冷道:「板垣、三谷,我給你們一個機會。願不願意接受、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哦?公平的機會?」
「是的,我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放了我們的人,然後我們讓你們走,半天之後我們開始追殺;二,你們可以帶著人質出發一小時,然後必須釋放人質,我們再開始追擊。是死是活,全憑你們的本事!」
「如果我們都不選呢?」
「魚死網破!如果張志先命不好,我們會用你們的人頭來祭奠他!」
板垣清看了看三谷治郎,眼睛里露出探詢的意思,三谷點點頭,板垣如釋重負:「好!我相信羅中校的為人!」
「那麼兩位的選擇是什麼?」
「我們選擇第一種!」
這個答案有些出乎羅立勝的意料:這倆鬼子居然這麼有信心自己不會反悔?「哦?很好,放人吧,你們手裡的武器可以帶走。」
「呵呵,羅中校真是考慮得太周到了!」三谷治郎挪開槍口,「張中士,對不起了,讓你受到驚嚇了。」
張志先轉了轉脖子,走出兩步,回過頭,臉上帶著譏諷的笑容:「就憑你們這兩根蔥,就想嚇到我?別做夢了,老子才不鳥你們!」
武進他們四個虎視眈眈地將槍口對著兩個日本人,冼峰頗不甘心地道:「羅隊,真的就這麼放過他們?」
「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們是堂堂正正的中**人,說話自然要算話的……讓他們走!」
板垣清和三谷治郎小心翼翼地從幾雙可以殺人的眼光中穿過,三谷治郎突然停下腳步:「羅中校,冒昧地問一句:諸位是要回到中國嗎?」
羅立勝不置可否:「我們還沒有確定,往南也是不錯的選擇。」
「那麼祝諸位一路順風!告辭!」兩名日本人故作姿態地微鞠了一躬,急急消失在北面的叢林中。
「這兩個小鬼子問我們往哪走是什麼意思?為啥要告訴他們?」鄭常松很不明白。
武進「切」了一聲:「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他們是想探探口風,如果我們回國的態度堅定,他們就絕不會直接向南走,一來可以避開我們,我們要回國,就不會捨近求遠往北去;二來我們人多目標大,容易被蘇聯人盯上。」
羅立勝神秘一笑:「說得不錯,可是只說對了一半。」
「一半?什麼意思?」
鄭常松更迷糊了,冼峰還在遺憾沒殺掉那兩個日本軍官,李葆紅似乎想到了什麼,正在苦苦思索,張志先則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反正自己不是狗頭軍師,誰愛想誰就想去吧。
「提醒你一下:反過來想想。」
反過來?武進腦子轉了兩圈,恍然大悟了:「這倆小鬼子,再加上那兩個德國人,等於是分散了蘇聯人的注意力,而且,他們也吃不準咱們是不是真的會直接向南!老羅,我說得對不對?」
羅立勝哈哈大笑:「對!太有才、太有前途了!哼哼,不就兩個小鬼子,還能掀出多少浪來不成!同志們,收拾東西,準備出發!」
一行人等迅速行動起來,兩支Kar75C狙擊步槍,四枝CB65TZ突擊步槍,十把206九毫米手槍,外加一大堆子彈,這還是考慮到鬼子的三八大蓋用的也是6.5毫米槍彈、可能便於補充的結果。鄭常松很想把他那挺A27通用機槍扛著,可是5.66毫米的口徑,彈藥補充是個大問題,中正式和漢陽造可都是7.92毫米口徑的。最後,鄭常松戀戀不捨地把心愛的A27留在了直升機里。就在這過程中,他又看中了米-66裝備的二十毫米機炮,同樣由於彈藥無法補充,拆下一門機炮的念頭便胎死腹中了,到是其他幾個被唬得不輕:這傢伙真是個人型突擊兵器!
此外,蘇軍的莫辛-納甘步槍也是人手一枝,至少近期內這種在現代老掉牙的步槍隨處可見,彈藥也容易尋找。蘇聯人屍體上還完好的RGD-1914/30式手榴彈也搜括了不少。戰場上不分男女,所以丁玲也分到了一把手槍和兩枚手榴彈。至於兩名美國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只能給他們各自一把九毫米手槍,但是對不起,彈匣就只有一個了。
再準備好足夠一周使用的高熱量壓縮食品和一些礦泉水,剩下的東西,全都留在了直升機里,同時布下了觸髮式的引爆裝置。現在要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由張志先將直升機降落到湖中心去,然後激活引爆裝置,便是出發南行之時。
九月九日,北平。
早在八月,國民政府原第一任駐德公使、新任駐日公使蔣作賓便自滬上出發,赴東京就任,但是他沒有走慣常的上海-漢城-東京的海路,而是取道天津港,來到了北平。作為中央政府的代表,他將會晤國民革命軍副總司令張學良,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日本對滿蒙問題有急進態勢」。
而張副總司令的態度一如既往:「此未對日作戰之時」,「亟宜力避衝突,以公理周旋」,而且「中央現在以平定內亂為第一,東北同志宜加體會」,至於中村事件,完全可能通過外交途徑解決。殊不知,這純屬一廂情願罷了。日本人已經在磨刀霍霍了,只等時機一到,便要舉起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