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下) 招兵買馬(下)
俞棒子是一支只有七八條人槍的小綹子的頭領,屬於和王四眼一類的人物,平日里作惡不在少數。在聽說了常勝隊的雷霆手段之後,他就慌了神。連王四眼都不是常勝隊的對手,以他這點人馬,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二道崗的地界上,和他處境相同的小綹子不在少數----這兵荒馬亂、人吃人的年月,哪有多少土匪會行俠仗義,只搶錢財糧鹽而不殺傷人命,就已經很不錯了,像劉得勝好漢隊那樣的,基本上屬於稀有動物。
這些小綹子多則十來人,少則不過五、六條人槍,現在全都陷入了惶惶然的境地。這常勝隊分明是在對二道崗的隊伍下狠手,把人往死里整,哪裡像平時土匪們打仗經常不死人的?幾支大隊伍都被人給滅了,不知道下一個會輪到哪個倒霉蛋。
於是,不甘心束手待斃的土匪們開始了大串連,既然一支綹子人手太少,單獨對付常勝隊只有挨打的份兒,那麼大伙兒就聯起手來,趁著對手還在休整,先下手為強。平日里很有些新仇舊恨的土匪們這會兒也顧不上算帳了,他們比某些人更知道當有外敵入侵時,要一致對外的道理。
只有少數幾支隊伍沒有被包括在這支土匪聯軍之內----主要是大多數綹子共同認定的、和好漢隊比較像而有被常勝隊合併可能的,其中就包括金明山和姚憲義的隊伍。
匪軍們鬧哄哄地商議之後,決定在十八號這天夜裡,偷襲停留在王四眼營地的常勝隊,爭取將對手一舉殲滅。而被金明山無意中瞥見的俞棒子,就是離常勝隊靠得最近的綹子。他一早就帶著全部人馬趕往指定地點集合,只是他並不知道被人無意中發現了行蹤的古怪。
中午。柳條湖。
幾位在此橫跨鐵路的中國農民被在此警戒的關東軍抓住。日軍聲稱他們違反了鐵路戒嚴令,作為懲罰,他們得修上半天的鐵路。面對荷槍實彈的日軍、寒光閃閃的刺刀,老實巴交的農民們立刻屈服了。但讓農民們感到分外奇怪的是,日軍還強迫他們換上了半舊的東北軍軍裝。就在他們低頭幹活的時候,日軍偷拍下了他們的照片-----這就是「中國東北軍破壞南滿鐵路」的「鐵證」。
日頭偏西的時候,在離常勝隊臨時營地三四十里的一個山凹里,已經聚集起了百十號各色土匪。
這些土匪屬於十來支不同的隊伍,平時打交道不在少數,關係不錯的,見面都是稱兄道弟,談些殺人放火、強姦擄掠的齷齪事情,不時發出怪聲怪氣的狂笑;有結下樑子的,見了難免橫眉豎目,大有一言不和,就拔槍相向的勁頭。
這讓十來位頭領十分頭疼,偏偏這些傢伙沒幾個是省油的燈,都是桀驁不馴的惹事精。自打聚到一起,頭領們就都在忙活著喝叱手下,以免捅出什麼亂子,幾乎沒得閑下來的時候。
最後,終於有一位被弄得不耐煩了,這要再折騰下去,一夜都沒想安穩,要是再來個火拚窩裡頭,還沒開打先死上幾個自己人,還不得被常勝隊的人笑掉大牙!
「媽了個巴子的!都給老子住嘴!」這位頭領拔出盒子炮,朝天放了一槍,驚起一群野雞。
土匪們都震了震,騷亂聲隨之一靜。「都還有完沒完?真他媽的是一群雜碎,都死到臨頭了,還斗個屁!不想乾的,自己把槍扔了,老老實實回家種田去,別礙著弟兄們辦正事兒!」
這位大夥基本都認識,姓樊,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外號樊歪脖,倒不是因為他有什麼殘疾,而是他在殺人的時候喜歡歪著脖子,十分兇狠。他這一罵,土匪都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惹毛了這傢伙可沒啥好果子吃,還是聽聽他要說些啥子玩藝。
樊歪脖對自己一槍震住全場人馬很滿意,其他的頭領們卻臉黑得像鍋底-----風頭全被他搶了去,讓自己在手下的兄弟們面前很沒有面子。
「好!這才像個話,才像干大事的樣兒!」樊歪脖頓了一頓,「各位弟兄,他媽的常勝隊跟咱們過不去的事我就不多說了……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常勝隊居然想殺就殺,簡直太不把咱們放在眼裡了!我操他姥姥的!」
下面一片附和,罵聲不斷,各種污言穢語全都潑向常勝隊。
樊歪脖扯著嗓門,接著道:「今天夜裡,咱們各路英雄好漢就要去聯手端了他們……」
「對,滅了他們!」
「什麼鳥常勝隊,讓他們見識見識兄弟們的槍法!」
土匪們又是一陣乾嚎,一個個摩拳擦掌擼袖子,儼然常勝隊已經在劫難逃。這也不怪他們,這裡足有一百多號人,三倍於常勝隊,雖說狹路相逢勇者勝,可土匪們打仗向來是人多力量大。
「到時候,聽我的號令,三聲槍響,兄弟們就一起沖他姥姥的,大洋見者有份,男的全部殺掉,女的留下做壓寨夫人!」其他頭領們的臉色黑得發紫,怎麼這樊歪脖是打蛇隨棍上,就自說自話的自封為盟主了?
最後幾句刺激了土匪們的貪婪,紛紛狂笑起來,有人打趣道:「樊老大,您老已經有幾個壓寨夫人了,這回就別跟咱們這些光棍一條的弟兄搶了吧?」
土匪們一陣起鬨,樊歪脖哈哈大笑:「那可不成,誰先搶到歸誰,各憑本事!」
「好,一言為定!兄弟們,今天拿下常勝隊,咱們就能發上一筆啦!」土匪們勁頭十足,眼前彷彿有一堆堆銀燦燦的大洋正在向他們招手。
樊歪脖一歪脖子,獰笑道:「不過,老子醜話說在前頭,誰要是只顧搶錢搶女人、打仗往後縮,老子頭一個崩了他!」
俞棒子加了一句:「誰要是背後打黑槍,老子也饒不了他!」風頭可不能被樊歪脖一個人搶去了,怎麼也得說幾句。
「俞掌柜的說得對!這一次咱們二道崗的隊伍是一致對外,有仇的都給老子掖著,先拿下常勝隊再說!事情完了之後,以後再碰上,有仇的報仇,有怨的抱怨,老子們管不了!」
土匪們深以為是,大敵當前,先對付了常勝隊再說。
樊歪脖滿意地一揮槍:「好!弟兄們都休息休息,吃飽了東西,等天一黑,咱們就行動!」
下午。
奉天。
東北軍參謀長榮臻向日本駐奉天的領事森岡正式承認了中村震太郎被殺的事實。隨後,日本領事館舉行了高級館員會議,研究應該提出的要求。其間,藤田俊房領事強烈要求以佔領奉天作為將來的保障,森島守人領事則主張在洮南立即開設日本領事館,最後,會議決定:「在不能迅速取得東三省同意的情況下,只有在武警護送之下,由我單方讓領事上任……(如果藤村領事)赴任之際,東三省方面以武力阻撓,並且由對方主動挑起武裝衝突,那麼我方請求軍方出動亦屬名正言順。」
參謀本部而來的建川美次少將會見了他的同學板垣征四郎:「板垣君,年輕軍官是不在為中村震太郎大尉事件而感到興奮呢?」
板垣矢口否認:「還請建川君放心,絕對不會有那種事的。」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今天我感到旅途勞累,有什麼事就明天再說吧。」
兩人隨後一同在傍晚十九時回到了奉天,花谷正到車站迎接,然後送建川前往菊文飯館下榻。
奉天太原北街。日軍獨立守備隊駐地。
中國人自然是進不了日軍營區的,不過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這裡挖土的動靜還是讓周圍的人們起了好奇之心。為了掩飾,日軍對外宣稱是要構築游泳池,以改善生活和衛生健康狀況,人們也就寧可信其有了,不過,每晚十二點到凌晨三點挖掘時的嘈雜,讓周圍的人們普遍睡眠不佳-----幹嗎非得深更半夜挖呢?
實際上,日軍所說的所謂「游泳池」,是一個1.3米深、7米寬的炮座坑,上面搭建了一座十來平米、高達七米的鐵皮房子,裡面安放的,是兩門240毫米重型榴彈炮-----這是原來存放在東京兵工廠里的,四五月間拆卸后從神戶運至大連碼頭的地下室,然後再裝入貨車。在運往奉天的過程中,將炮身以木箱遮蓋,偽裝成高官的靈柩,並且偽稱炮架和架框為石碑的基石和洗澡桶,以掩世人耳目。
至於這兩門重炮的目標,正是奉天城和東北軍的北大營,在炮身上預先刻好了刻度,一旦發射,炮彈將直達目標。
同時,其他日本炮兵部隊開始進入指定陣地。
戰爭魔鬼的一隻腳已經踏上了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