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夜簫

第三章 月夜簫

自藏嬌閣出來之後,落葸沒地方可去,邊獨自的走著,越過京都繁華迷醉的夜市,不知不覺便到了南昭北邊的山野水邊,夜晚的山野寂靜而清冷,有四起的蟲鳴,廣闊的夜幕綴滿了星辰,散入水面,微風而過,便輕盪起美麗的波紋。「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她想起西域的水邊也如此的好看,她時常是持了紫玉簫與師父一同來水邊陪他練那套江中倒月平分秋色式,其實就是一腳凌空,一腳踏浮在水面,師父說是修生養性的大方,她心裡奇怪的很,便道:

「師傅,這江中倒月平分秋色式也並不是如其名那樣詩情畫意的造型啊,幹麼不叫金雞獨立式?」

「呵呵,落葸啊,這招式的名字都是由創造它的人賦予它深刻的含義,也體現了創造者的身份,你說那打狗棒為什麼叫打狗棒而不叫如意金箍棒?那是因為創造而運用它的人是乞丐而不是猴子。」師父站立在水面悠然的說道,臉上洋溢著敬仰之情。

「那師父,創造這招江中倒月平分秋色式的人一定是一個很詩情畫意的人。」

「不僅如此,這名字還體現了他獨到和高深的文學造詣,真是絕世雙,他是為師平生見過的最玉樹凌風,瀟洒倜儻之人。」師父笑著說。

「那這位高人是誰啊?」

「你師父我……」

「……」

「落葸?你怎麼不說話了?落葸?」

「師父,我…我還是吹一曲。」

想到往事落葸開始有點想念師父了,不知道他老人家過的怎麼樣,是不是還是如此自戀,沒有我給他解悶他會不會聊。不過幸好還有玉珏師兄。還有她的爹爹,能原諒她的任性嗎?早在西域時便聽到師父與玉珏的談話知道回南昭皇帝是要親自給她指婚的,她剛到十六歲,就要急著返回家,當初不也是替這皇帝去的西域嗎?他老人家還真是會感謝我,都迫不及待的想我嫁給他那些兒子了。這便是逃走的原因之二,只要躲到皇帝開宴之日,爹爹應該會暗中上報,皇帝一心軟便不再提及此事了,畢竟是代他去的西域整整十年,也不好怪罪的。希望王府的人先不要找到她,否則她的出走要挾就失去意義了。可再後來她就知道這樣的想法是如何的天真和知了,差點讓整個王府因為她的逃走而獲罪。

落葸嘆口氣,拿出腰間那支紫玉簫撫摸著,輕輕放到唇邊,一支曲子悠揚而出,絲絲細膩柔軟,如撫摸上好的錦緞。再行著又聞柔弱中漸有力道,有鵬飛之勢,曠野之遠,時而低轉幽回,時而高昂激進,如怨如暮,如泣如訴,餘音裊裊,不絕如縷。

她身後不遠處的樹林間,劉慕臨風而立,他與福安從藏嬌閣回岷山卻聽見這飄遠的蕭聲不由得自行尋了來,他一直對音律頗有研究,十六年來,卻未曾聽過如此揚抑有致情感畢盡的蕭聲,他很好奇,這吹簫之人的來歷,更好奇,他的才華。可好奇歸好奇,他不想向前邁出一步,因為他明白真正的欣賞,是你永遠不要去介入,打破原有的安寧和平靜,如此萬物就會在自然地軌道上運行,沒有任何交集也避免了許多愁苦。他怔怔的立著,心裡聽得簫聲中的悲涼不覺輕嘆一聲。

「誰?」風聲入耳,落葸覺察到身後有人,轉頭卻只見得樹林中立著一個黑影,水與月的陰影處,那人也依舊看不見她,又轉過身來坐在水邊。

「星月為鳶方力,願道一曲甚悲涼。」劉慕淡淡的說道,眼神也隨著月色散落在水前的那一方黑影處。

「居然還有人聽得懂我的悲傷。」落葸慘淡的一笑,心裡很不是滋味,一個陌生的人卻好像熟悉她的心事,力,悲涼。她不認得他,他也不認得她,他只認得她的蕭聲。

「我在南昭從未聽過如此精湛的簫曲,不知是哪位前輩所授?」劉慕道。

「是我師父。我很想他老人家。」落葸眉一低有些失落,她心中的思念翻湧而起,在這夜裡瀰漫得尋不到邊際。沉默了很久劉慕才緩緩地說道:

「我也有過這樣的思念,可是再也法對她說了。曾經娘親對我說過,論我在哪裡,只要抬起頭就能看見她,可是每一次我都是看見邊際的天空,寥落的星辰。」福安尋劉慕來正好趕到樹林,聽到這些話吃驚的一下跪在劉慕面前,劉慕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作了個靜聲的手勢讓他起來站在樹后,福安心裡直打鼓,這些話是主子不曾對任何人說過,是他心中真正的苦楚,他不知道主子今日如何會告訴一個陌生的小生。

「這就是人生的落寞了,榮耀背後總是刻有一道孤獨的。」落葸回答道,心裡不知是何滋味。

「命運本就規定了它運行的軌道,我們只是沿著它走而已。」劉慕自嘲道。

「你說人是不是都得活在自己的命運里,而命運就是冥冥中早已註定了?沒有辦法改變?但努力去爭取了,或者結果很不好,但是不是這是值得的,是不是會被人原諒?」落葸落寞的說道,她是太過孤軍奮戰了,太想有找人傾訴的心情,而積蓄了很久的情感終於在這一刻爆發。

「也許,可以的。但命運的改變也需要權利」劉慕忍不住安慰道,他的心裡濕濕的,他不也是如此嗎?擺脫不了命運,只有去追尋權利。

「你想要嗎?」落葸問道。

「想。」劉慕乾脆的答道,福安已經嚇的跪下,一個勁的給劉慕磕頭,他知道主子心思一直縝密,可這次連他都知道這話不能說,在他來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而這一直背對他們的小生究竟是誰?若是大殿下的人或是將來被這小生識破劉慕的身份的話福安不敢想後果。

「可是權利是沒那麼容易得到的,你我與皇家並關聯。」落葸道,其實她心裡便是如此之想的,她與皇家不想有關聯。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只是不相識是最好不過的了,咱們後會期。」劉慕語氣里恢復了平靜甚至透著一絲冷漠,轉身便走出了樹林。消失在了暗夜中,落葸始終沒有回頭,他說的對,不相識是最好不過的了。卻感覺傳來一陣力道,一塊玉佩打在她的腳邊,她猶豫的撿起來對著月光看,是一塊普通的紫晶玉,刀工細密,玉的外環處有自然形成特殊的紋路,她笑笑,收了起來。

一路上劉慕走的極其緩慢,福安跟在他身後不敢出聲,只是偶爾撩眼劉慕的背影。

「以後,不會了。」他淡淡的說道,像是在對福安說,更像是對自己說,每個人都有瞬間動容的時候,而自此以後他依舊是那個冷如冰霜的二殿下。

落葸回到藏嬌閣,夜深時竟然也沒有絲毫的睡意,她自袖中拿出玉佩瞧了瞧,心情慢慢沉靜下來。音律自然抒發的是自己的心事,而天下能夠讀懂別人心事的人,是不是就是所謂與自己心有靈犀的人呢?為何說是後會期?卻要以玉留念?是否世間之事都是如此的矛盾呢?

「咚咚…」一陣輕柔的敲門聲將落葸漂浮的思緒拉了回來。落葸將玉壓在枕下便應聲道:

「誰?」

「小女子柳如煙。」門外傳來溫情的聲音,聽得落葸頭皮直發涼。

「姑娘請進。」那個花魁,落葸心裡疑惑,半夜三更她來做什麼?不愧是姓柳,腰擺得就如風中的柳,頗有風姿。

「姑娘深夜造訪,所謂何事?」落葸問道。

「如煙的冒昧打擾是為了一顆好奇之心。」她將手絹在指尖繞繞道。

「敢問姑娘的好奇從何說起?」落葸暗自疑問,表面卻是一臉的沉靜,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藏嬌閣本是煙花勝地,又是才子佳人以詩詞,音律相會。而公子也不見叫姑娘唱曲,公子對音律深有研究,又精通於詩詞聯對,卻不顯露,想必是看不起那花魁酒了。」

「那姑娘是生氣我沒討那杯花魁酒了?」落葸輕抬眉目,淡淡的說道。

「如煙不敢,只是顏公子討了去喝,還將如煙說了一遭。」柳如煙神色暗傷,想必是受了委屈。落葸對於當時顯擺的行為後悔不已,惹了個顏瞿不說,這下可好還惹了個柳如煙。

「姑娘,在下實在不是有意如此,只是當時情況緊急,不得不先行一步,還望姑娘海涵。」落葸對她拱拱手。

「公子對的對子,顏將軍已告訴如煙了,還有對如煙音律的點評。」柳如煙說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想是拒絕了顏瞿的好意,又不理會顏瞿的挽留,就給這柳如煙撒氣來了。說不準還添油加醋的說了好多。落葸賠禮也不是,這下可好,惹得美人淚。

「如煙此來,是望公子成全的。」柳如煙細聲的說道。

「怎麼說?」落葸問道。

「我希望公子教如煙詩詞與曲賦。」柳如煙說得極其誠懇。

「姑娘本就擅長詩詞曲賦,為何要我教?」落葸問道。

「我…是為了…」柳如煙面色一瞬間羞紅,落葸看她的樣子,心中甚是疑惑。柳如煙見她猶豫便急忙蹲身行了一:

「公子您就答應如煙了。」

「姑娘快起來。」落葸去扶她,她卻將身一扭道:

「公子若不答應,如煙就不起來。」

落葸心頭那個蒙阿,她都是個半斤八兩,怎麼教阿。況且日久天長的,她不可能總在這,最最重要的是她不能露了身份,要是與這個如煙你來我往的,未嘗是好事。如今只能先應著,再想對策。她點點頭對柳如煙道:

「在下答應就是了,你起來,天色已晚,姑娘請先回。」

柳如煙一聽一下破涕為笑道:

「如煙多謝公子了。」柳如煙又再三道謝後方才掩上門出去。落葸深嘆一口氣,她從未感覺如此疲憊過,倒頭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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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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