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匆匆回高郵
總督衙門的后衙,因為是官家的,地方不算特別敞亮,住著二房上上下下連著僕婦百來口人。二夫人原本還說隔些日子打通了隔壁的屋子,任上這些年也好住下這一大家子人。
都說漕運的官兒難做,但是陳家又與別人不同。再是任期短,都沒想到不過是上任三個月就會出事兒!說句不好聽的,這些帶來的家事都還沒安頓好,陳熊被帶上了京城,現在是不能再住在總督后衙里,這些東西自然要帶回高郵去。
等回了府,陳培消失許久,半日理出個行李來,去廳里向母親請辭,說是要趕去京里。
二夫人此時已經緩過勁來,正拉著陳圭的手勸著他去歇息。陳培闖進門來,張口就說要去京里。二夫人氣不打一處來,順手拿起剛泡的那一盅木犀筍子茶就想扔過去,看了他額上剛結疤的傷口,手顫了幾下,還是下不了狠心。這孽子,再是不爭氣,也是自己肚子里掉下的一塊肉啊。
只是想到同樣是兒子,為什麼大房生個獨子,這樣爭氣,她微微側目去看精神不佳,還強撐著在一旁不語。這果真是十三的半大少年么,再回看自家的孽子,自打十六歲上中了個秀才,竟再也不摸書本,什麼不學,偏學那下賤的商戶,利用家裡關係,這些年很是倒騰了些錢財,卻弄成現在文不成武不就的樣子。想到此次是這孽子惹得禍害,二夫人就覺得悔得慌,當初為著陳培倒貨的事,發了老大火,還說不認這辱沒祖宗的孽子,是自己,偏愛著這獨兒,為他說了無數好話若干責罵。現在想來,二夫人與其說是怪孽子,不如說的怪自家。
陳培見著母親想扔茶盅的動作,想起老父扔在自己額上的那方鎮紙,在心裡還是堅持要趕去京城的。他只是不愛這酸儒般苦讀入仕,對著低買高賣,趁低入市這些,彷彿天生開了心竅,不用人教,做得純熟。只是這次累了父親,自然還是要他去京里疏通的好。劉內相出了名貪財,不信萬萬的銀山推到他面前,還讓他抬不了手。
陳培這樣想著,覺得進京未必沒有把握保的父親全身而退,越加堅持起自己的想法來。二夫人再是婦宅人家,畢竟年齡見證世事變遷,直覺這次的事情就不單是生意上同人爭搶惹出的禍事。自然堅持己見。
陳圭被這樣都堅持己見的母子,鬧得腦袋越發的昏沉。他倒是想調解一番,奈何身體不附和意志。早就疲憊得想倒地而睡,這明朝南人喝的木犀筍子茶,味道清淡,沒有什麼提神的作用。
他實在不想見這大兄在早熟的明代,二十多歲依然不諳世事,終於將茶盅不重不輕地往桌上一放。細瓷的茶盅與實木的桌面相接觸,成功製造出陳圭想要的效果聲響來。
見得兩人視線都落過來,陳圭清清嗓子,想將嘴裡那股甜棗的歪膩味道衝散:「叔父的意思是要闔府先回高郵去的好。」
「叔父」和「闔府」自然是話中的重點,陳培再是張狂,這等時刻也做不出忤逆生父的事情來。二夫人不用說,一提就勾起她的眼淚。
陳圭得以順利擺脫,被個小丫頭領著去偏院休息。
待到沐浴再上完腿傷的葯,躺在紅鸞帳子里,陳圭竟然還有同樣是穿越,攤到自己身上怎麼就沒有消停過的想法。
至於陳培母子,陳圭早就沒去考慮他們有沒有繼續僵持。他重情意,又不是說是爛好人。就算前身的感情,也是要分個遠近親疏的。
陳圭腦中閃過這一念頭,少時就沉沉睡去了。
這一覺,直睡得隔日日上三竿,才被廊下嘰嘰喳喳地畫眉鳥兒吵醒。
丫鬟聽見屋內有響動,在門外試著叫了聲「二少爺」,聽得陳圭小聲的回應,才推開門進屋來。
送來的新衣,是陳圭偏愛的青色,只是府里一時哪裡尋得到合適的尺寸,去成衣鋪里新尋來的,料子畢竟沒有陳府慣做的好。陳府這樣的人家,養著針線房的家人不止個把,每一季裁新衣,還要請府城裡有名的裁縫來家,單做一個像陳圭這樣的半大主子,花去的手藝錢就得以千計算,這才是有真正有底氣的人家慣做的事。
那丫鬟,被分派到給二少爺拿新衣進來,本來心裡好忐忑不安,哪知道二少爺壓根沒在意,接過成衣鋪子買的衣服,一聲沒吭就穿上身去。
陳圭哪裡知道小丫頭的這些想法。心裡想的都是今日二房要打包行李,估計是有的忙呢。他既已答應了二叔要掌家,少不得要多學多看。喝過清粥小點,小陳哥兒興起了要偷師人家歸納東西的想法,去給二嬸請了安,免得不到又要寬慰兩句,拖起還不利索的雙腿,在總督后衙滿院子溜達。
急有什麼用,總是要先會高郵商量對策才是正理。
陳圭發現自己,只要跳離前身影響,又會變得理智起來。廊下畫眉兒叫得正好,萬事總是會有解決的法子的。
二房的東西果然多,足足收了有兩天,才將各種箱籠都裝好。好些東西,大件不方面帶走,盡數賣把了舊貨鋪子。就是這樣,也是裝了滿滿兩大船。
處理東西時,二嬸一副恨不得將那些妾室通房一起處理掉的意思,讓這些嬌滴滴的美人們,歸高郵時,擠在一隻船上,出奇的沒有捻酸吃醋。
行了水路,遇著順風,總算是在日升日落只會,遙遙見著高郵港口來。
高郵這些天傳著陳家要敗了的事情,有黑庄甚至暗裡開了盤口,賭氣陳家這次是不是真的要敗了,惹得地痞們紛紛跟風下注。當然也有念著陳家常年遇著荒年不順施粥散糧的好兒的人,見不過這樣落井下石,偏要反著買的。
此時見得遠遠駛來的兩艘大船,桅杆上飄著兩個大大的陳字,惹得高郵碼頭的人都悄悄議論起來。
陳家真要倒了?
陳圭站在甲板上吹著湖風一言不發。
越是接近高郵他越覺得高壓,千里單騎現在想來彷彿是個笑話。他心裡憂慮的是,總是要想個法子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