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江滔滔任我游(修)
王焯輕聲自語道:「山蔭道上桂花初,王謝風流滿晉書……既然來到了大晉,這會稽有空還是要去一去的。」
風吹得耳邊嗚嗚直響,董顏坐在船幫子上,脈脈看著迎風而立的王焯,她伸手將被風拂起的凌亂鬢絲往耳後輕輕一勾,婉然道:「夫君,你剛剛說什麼呢?」
王焯想了想,轉過身來,故弄玄虛道:「我在想啊,到了京口以後,要趕快把一件重要的事提上日程了。」
董顏道:「夫君是要買座小院吧?」
「這小妮子快成我肚子里的蛔蟲了。」王焯心中暗喜,他坐了回去,輕輕攬住了她的纖腰,憐愛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江風吹過董顏嫩膩如蜜的玉顏,鬢髮微揚,似波浮動。今日,她整個人已顯得精神了許多,膚色白嫩透紅,雙眼明亮有神,舟車勞頓的疲憊神色彷彿一掃而空。
王焯見她氣色不錯,安心了許多,就繼續說道:「是啊,為夫我準備的錢也該足夠了,我們到了京口要買個小宅子,接著嘛,當然就……嗯嗯。」
董顏瞧著王焯遞過來的眼神,有些會意,眼睛稍稍一眯,柔聲道:「夫君,那我們接著……什麼呢?」
趁著小葉和玉兒正在遠眺沒注意這邊,王焯摟著董顏飛快偷了個嘴兒,悄聲道:「接著就該想想……怎麼對我的好顏兒行家法了嗎。」
「呀!」
他舊事重提,自討苦吃,又享受了一陣羞嗔的小拳頭伺候。
「呀——!」同樣興奮的一陣嬌呼,這次是從船頭來的。
王焯端正了些表情,不耐煩的面朝船頭喊道:「小葉,怎麼了啊,嚷那麼大聲幹什麼?!」
小葉手指向前頭,歡呼雀躍的道:「王大哥快看哪,水裡飛起來一條大魚!」
王焯驚道:「飛魚?」
董顏略一張望,也發現了目標,指著遠處江面驚喜道:「夫君,快看快看,又竄起來了!」
聽到「撲通」一聲水響,忙扭頭看去,只見三丈遠的江面上濺起了一注大水花,淺灰藍色的「大魚」正從水面上竄回到水中。略作目測,流線型的魚身竟有七八尺長,快要沒入水中的背鰭大致呈三角,還在擺動的白色尾部猶如兩葉新月,通體皮膚細膩光滑,沒有魚鱗光澤。
僅看了一眼,那大魚便再次鑽入水中,四濺的水花也落下。
王焯不以為然道:「這有什麼好稀奇的,不就是江豚嘛!」
董顏杏眼圓瞪:「咦,夫君你怎會認得這會跳飛的大魚?」
王焯這才警覺自已又一時疏忽了。這江豚他在一千六百年後的照片上見過幾眼,可自夢回千年來到大晉后,他一直住在北方,怎麼可能見過長江才有的江豚。
他對董顏信口胡謅道:「哦,以前有個叫孫武仲的人繪了幅江豚的畫給我,還有一首詩呢——黑者江豚,白者白鬐;狀異名殊,同宅大水;淵有群魚,掠以肥已……」
「嘻嘻……」董顏聽著聽著,竊笑起來。
王焯覷了她一眼,板著臉道:「顏兒你笑什麼?」
董顏笑得小臉微紅,雙手搭著王焯的右肩,弓起的身子也興奮的微微顫抖。她抬起頭勉強憋住笑意道:「夫君,你那首詩不是說什麼,哦,『黑者江豚』的嘛,不過剛剛那條魚可不是黑色的,那是藍白的呀!我看那,這並不是什麼江豚,說不定倒是『白者白鬐』呢。」
王焯頓覺大窘。
「哈哈哈……」玉兒聞言,也忍不住坐在船幫子上捧腹大笑,笑得淚光閃閃。而船頭的小葉還在愣愣發獃,不明所以。
王焯怒氣沖沖的湊到董顏耳邊,輕聲威嚇道:「臭丫頭,竟然讓夫君我出糗,你現在是罪加一等,以後……嘿,要執行二級家法了!」
說罷,兩人又是一頓溫馨的小打小鬧。
老船夫一邊拉著帆繩,一邊對王焯道:「郎君啊,我看這確實也不像是江豚。老頭子我這輩子來江上也許多趟了,現在眼力也不差,剛剛這竄水的江魚啊,我覺著該是白豬豚了。」
「白豬豚?」王焯琢磨著那句『白者白鬐』,眉毛一挑,頓悟道:「喔,原來是白鰭豚!」
像是接到了王焯的召喚,那頭藍背白腹的白鰭豚再次魚躍而起,在江面上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隨後斜穿入水,急速向西穿游而去,彷彿在和南岸附近那些船隻比速度。
幾人正扭頭向西看去,想再觀賞一次白鰭豚飛躍的奇景,忽然聽到江上一聲吼——
「喝!好個小畜生,逃得真快!」
幾人聞聲看去,只見原先白鰭豚游過的江面上霎時竄出一個人頭來,還有兩隻手臂在撲騰。
那人雙手一振,從江水中瞬間越起了半個身子,是個身強體壯的男子。那男子在水中仰面而游,用得還是標準的仰泳姿勢,他放鬆了一會兒喘了幾口大氣,一側臉瞧見了附近王焯的船,又一個翻身鯉魚入水。幾人遲遲不見他再浮上來,也不知他要潛水游到哪兒去。
王焯奇道:「這個人好水性啊,跟浪里白條張順都有的一拼!」
四人正在尋找江上那人的蹤影,突然船猛烈一個搖晃,驚得船上的兩匹馬都嘶了聲,差點從船上起身騰躍而出,而站在船頭的小葉也「呀」喊一聲,腳步不穩一屁股摔倒在船板上,險些跌入水中。
王焯左瞧右看,很快發現自己身側的船幫子上搭著一隻大手,想必剛剛漁船一晃正是這隻手所致。
然後另一隻手也伸了出來,那人從水中露出頭來,扒在了船外側,使整條船朝左側稍稍一斜。王焯一看探水而出的那傢伙,正是剛才潛水游大江的男子。
那人朝著江面吐了一口水,抬頭對王焯笑道:「哈哈,兄台,沒嚇著你吧!」
王焯苦笑道:「我的馬倒是快被你嚇得跳進水裡了。」
那人朗聲一笑,他雙手一用力,從船側利落的幾下攀爬就翻身上了船。他這一爬船晃得更厲害,不過王焯等人有了準備,倒能及時平衡住身體。
那男子潛水久了眼睛泛紅,浸濕的黑髮披散在肩上,光著膀子,下身灰褲濕漉漉的,全身的肌肉倒是挺結實,屬於精壯但不肥碩的體型,是典型的游泳健將的身材。
董顏等三女見那男子光著膀子,都不好意思的側開臉去。
那人俯下身來,抖了抖褲子上的水,把濕頭髮往後一挽,隨後毫無顧忌的往船幫子上和王焯並肩而坐,朗聲自言自語似的道:「在江里一游就是痛快啊!只可惜,沒能抓住那小傢伙!」
王焯道:「你還要抓那白鰭豚嗎?」
「也就是在水下剛好撞上了個落單的,一時興起罷了,呵呵,還請別見怪!對了兄台,你這是要到南岸京口去吧?」
王焯打量了他一下,遲疑片刻道:「對,我正要往京口上岸。」
那男子大喜,道:「還請麻煩兄台也載我一程,多謝多謝!」
王焯暗暗叫苦,難道我不願意的話還把你踢下水去不成?他乾笑下說道:「行,至於這船費我也就不收你了!」
兩人相視大笑。
那男子笑罷,細細打量了一下船上的兩匹馬,陡然眉毛一皺,有些疑惑的問王焯道:「在下何無忌,現居京口,敢問兄台貴姓,郡望何處?」
何無忌?這名字怎麼聽著有點耳熟啊。
王焯想了想,道:「原來是無忌兄弟。在下王炎明,現在……居無定所。」
「嗯?」何無忌滿臉狐疑,又瞧了瞧那一灰一白兩匹馬,再細細打量一眼王焯。似是無意,他將身子往外一挪,稍微和王焯拉開了些距離。
兩人一時無言,只有漁船依然堅定不移的駛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