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改名袁珊寶
杜月笙一邊說,一邊拉著元寶山出去。二人出門左拐,一直走到第三個鋪子下面,果然上面寫著「大張恆果品店」。杜月笙點一點頭,抬腿就往裡走。
杜月笙剛要舉步往裡,裡面一陣風似的跑出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那胖子上身光膀子穿著一件馬甲,敞開著懷。臉上還有不少汗珠,嘴裡吧唧吧唧的嚼著什麼,手中掐著一個剜了爛疤的蘋果。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月笙和元寶山,張嘴又是咔嚓一聲,咬下一大口蘋果,嘴裡含混不清的道:「你們兩個要買東西?」
杜月笙心說,這家鋪子裡面的人跟鴻源盛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過杜月笙卻又隱隱覺得,這家人似乎比鴻源盛那邊的人更讓自己感興趣。杜月笙嘿嘿一笑,伸手招呼那胖子走近自己,然後杜月笙貼近他的耳朵忽然扯著嗓子吼道:「人才請進哪——」。
那胖子冷不防被杜月笙嚇了一跳,一塊蘋果還沒來得及嚼爛就咽了下去,卡在喉嚨里,下又下不去,上也上不來。偏偏還有些蘋果渣嗆到了氣管里,一時間,憋得他兩眼外凸,兩腮潮紅,粗喘如牛。
杜月笙似笑非笑的看著那胖子,那胖子終於重重的咳嗽一聲,還了魂兒。胖子一邊喘氣一邊開口:「好傢夥,差點兒讓我背過氣去,您這玩笑開得也太大了。」,杜月笙嘻嘻一笑:「把你們掌柜的找來吧,給你們介紹一高人。」。
接著他伸手一指元寶山:「看見沒?這可是劉海生劉大掌柜極力保薦的人,劉掌柜一見我這哥們就激動的說不出話來了,非要留下他。我哥們呢,還就鐵了心的要來你們這邊干,你們這下撿大便宜了!」
胖子疑惑的看著元寶山,元寶山一臉的窘迫,雙手使勁兒的擰著自己的褂子角。胖子轉臉問杜月笙:「這位小哥,你是誰?」,杜月笙一拍胸脯:「我是劉掌柜親生的徒弟,哦不,劉掌柜新收的徒弟。這不嘛,我師傅非要我親自送我這哥們過來。他是忙著,要不然哪,他就親自的送我這哥們來了。」
劉海生的名頭顯然在胖子心中分量很重,他一聽說杜月笙是劉海生的徒弟,立刻重視起來。扭過身來就直奔裡面去找掌柜的了。不一會兒胖子出來招呼:「兩位,跟我來吧。」。杜月笙和元寶山跟著胖子進去,剛一進去,杜月笙就看到那高高的櫃檯後面站著一個精瘦的老頭正叼著水煙袋吞雲吐霧。
杜月笙伸手從懷裡摸出一根雪茄遞給那掌柜:「大掌柜,您受累了。」,那掌柜的一見雪茄,立刻滿臉堆笑,臉上的皺紋層層堆砌,宛如一朵盛開的菊花:「這麼貴重的東西,老夫可不敢輕領啊。」。杜月笙大咧咧的道:「這算什麼?有道是煙酒不分家,這東西就是大伙兒一塊抽才有意思呢。」
那掌柜的立刻笑的更燦爛了,他小心地將那根雪茄收到櫃檯下面,開口笑道:「老朽何三望,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杜月笙連忙擺手道:「原來是何大掌柜,失敬失敬。您是前輩,我是後生,以後可千萬別再稱我為老弟了。我是鴻源盛劉掌柜的徒弟,我叫杜月笙,您以後叫我月笙就行了。」
何三望滿意的點一點頭,呲出一口黃板牙:「月笙老弟拜在劉掌柜門下,當真是高徒遇名師啊。我聽孫胖子說怎麼著?你給我介紹一新夥計?」杜月笙將元寶山扯過來:「何大掌柜,就是他。這是我的鐵哥們,人老實,幹活踏實。一心就想跟著您干,您看看,留下吧?」,說著伸手將劉海生寫的便條遞了過去。
何三望對元寶山道:「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士?」,元寶山頓時更加緊張了,他張嘴回答:「我,我是浦東的,我,我叫袁珊寶!」杜月笙被他嗆得咳嗽起來,他心說元寶山這小子,真夠折騰人的,怎麼連自己的名字都報錯了?!
不怪元寶山報錯了名字,怪只怪劉海生給他改名字。元寶山的名字叫了十幾年,他怎麼會自己叫錯呢?只因為劉海生給他改了名,他心中念念不忘自己的新名字。被這何大掌柜一問,情急之下就把自己的名字說錯了。
何三望正在看劉海生給他的便條,皺起眉頭問:「上面怎麼寫的是袁寶柵?你到底是叫袁寶柵還是叫袁珊寶?」元寶山剛要張口認錯,杜月笙忽然搶道:「他叫袁珊寶,袁寶柵這個名字,是我師父匆忙之中聽錯了。」杜月笙心中明白,如果讓何三望知道元寶山竟能將自己的名字說錯,說不定會大大的鄙視他,從而將他拒之門外。還不如亂賴一番,說成是劉海生聽錯了。反正又沒身份證,叫什麼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何三望點一點頭:「咱們這裡沒那麼多規矩,你是夥計,也能學徒,都是一回事兒。你剛來,第一個月是一塊錢的工錢,從第二個月開始,每月五塊錢,也夠你開銷的了。你去跟著孫胖子,哦,孫平,你去跟著孫平吧。他在這兒幹了三年了,是個老人兒,他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吧。」
杜月笙疑惑的道:「不是給銀子么?」,何三望笑道:「銀子?銀子是哪一年的事兒了?現在用龍元。」,杜月笙心說,龍元是什麼?估計是跟銀元差不多的東西,反正是錢就好,管他是銀子還是龍元呢。
杜月笙一戳元寶山的肋骨,元寶山慌忙道謝。何三望點一點頭:「去找孫胖子吧,先從最基本的開始干。」接著扭頭對杜月笙道:「月笙,回去跟你師父說一聲兒,就說我謝謝他了。」,杜月笙答應一聲,何三望又壓低聲音:「跟著老劉學徒辛苦,你要是想來這邊,我隨時歡迎。」
杜月笙是真想答應何三望,但是想起跟康有為的約定,只能苦笑一聲。杜月笙拜別何三望,扯著元寶山走到一邊,低聲道:「你以後就不是元寶山了,你叫袁珊寶!知道了吧?你叫袁珊寶!以後自己在這邊機靈著點,嘿,要是那個胖子敢欺負你,你就跟我說,你月笙哥包管揍出他的屎來!抽空也跟人家學學寫字兒,可不能做一輩子文盲。對了,陳世昌的事兒你可不能亂說,要不會惹麻煩的。」
元寶山,哦不,袁珊寶鄭重的答應了。杜月笙嘿嘿一笑:「你發了工錢就在外面租個——」,一句話沒說完,忽然杜月笙雙眼一亮,嘻嘻一笑:「這才分別了幾個小時啊?這麼快就又想了?迫不及待的回來看我?」
袁珊寶順著杜月笙的目光扭頭一看,來人可不正是陳君容么?陳君容抿嘴一笑:「你小小年紀油嘴滑舌,可真不是個好東西。誰愛來看你?只不過我是不得不來罷了。」,杜月笙心中一動:「你壓根就沒離開對不對?你跟著陳老大轉了個圈子,然後又跑到我後面跟蹤我了是不是?」
陳君容一甩馬尾辮:「算你小子聰明,你姐姐我在法蘭西可是跟高人學過跟蹤的,沒發現吧?」,杜月笙生嘻嘻一笑,右手不自覺的一伸,就要去摸陳君容的臉。陳君容向後一躲,臉上一寒:「你小子豬油蒙了心,居然敢對我不敬?!」
杜月笙心中一驚,暗罵自己,這伸手摸臉,是他以前在學校養成的毛病。剛才這麼不自覺的又犯了毛病了,陳君容表面上和氣,但她終究陳世昌的妹妹,自己萬一惹毛了她,可是個大麻煩。
杜月笙臉上一肅,顧左右而言他:「你跟著我幹什麼?怕我跑了么?陳老大手底下有的是人,為什麼要讓自己的親妹妹來跟著我?我在陳老大心中該沒有這麼重的分量吧?」,陳君容哼了一聲:「是我想跟著大哥做事,大哥說要我先做一件事證明自己的能力。我覺得你這個人還挺有意思,跟那些死魚臉的傢伙不一樣,所以才把你這茬兒攬下來了。」
杜月笙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我真是躺著中槍啊,本來我和陳老大一個銅子兒的關係也沒有,偏偏他就盯上我了。」,陳君容嘿嘿一笑:「這是你的造化啊,小月笙,我哥在這條街上的人可不止一個,偏偏你就這麼好福氣,攤上我了。怎麼樣?帶姐姐去你的店裡看看吧。」,杜月笙頓時泄氣道:「我的店?您這是抬舉我呢還是損我呢?這他媽什麼時候成了我的店了?」
話雖這麼說,杜月笙還是擺一擺手,跟袁珊寶告別,帶著陳君容慢慢走向鴻源盛。陳君容俯低身子對杜月笙悄聲道:「以後若想和我聯繫,就在鴻源盛前面的街中心踩碎一隻蘋果,只要我看到了,自然會和你聯繫。」杜月笙點一點頭,心說等瓷器這檔子事兒辦完了,老子一定天天踩水果。
鴻源盛跟大張恆總共也就隔著兩間鋪面,兩人說了這麼一句話就到了。杜月笙抬眼一看,劉海生正站在店裡左瞧右看。他看到杜月笙領著一個穿的不倫不類的女子來到,臉上神色一肅:「月笙,這位小姐是?」
杜月笙早想好了應對之詞:「師傅,這位陳小姐想採購點果品。正好,咱們鴻源盛童叟無欺,價錢公道,我這不就帶陳小姐來咱們店裡了么。」,劉海生聞言立刻對陳君容微笑道:「不知小姐想買些什麼果品?小店的各地土產山貨,時令水果,還算是應有盡有。」
陳君容咯咯一笑:「老掌柜的,我就是想買幾個萊陽梨自己吃。」,劉海生一指遠處的一個櫃檯:「萊陽梨在那邊,老朽陪您過去。」。陳君容又是一笑:「可不敢當,您是大掌柜,我這麼一星半點的,不勞您大駕。」。劉海生搖頭道:「生意無分大小,來者都是客人。」
杜月笙心說,沒想到劉海生這老傢伙居然還會這一手兒。冠冕堂皇的說什麼生意無分大小,其實不就是見了美女睜不開眼了么?他哪裡想到,在劉海生眼中,陳君容穿的如此扎眼怪異,劉海生心中可對她沒有絲毫的好感。
劉海生扭頭對杜月笙道:「進店前七天,稱為安心期,你要好好安安你的心。」。杜月笙疑惑的道:「怎麼安心?」劉海生伸手從櫃檯底下掏出一塊白抹布遞給杜月笙:「去打盆水,把整個鋪子從裡到外的擦一遍。」,杜月笙心中大罵,但是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接了抹布去打水。
陳君容一邊漫不經心的翻弄手上的萊陽梨,一邊看著杜月笙滿頭大汗的打掃衛生。杜月笙越賣力,陳君容看的就越有趣。忽然陳君容咯咯的笑出聲來,杜月笙再也忍耐不住,騰地一聲站起身來,指著陳君容對劉海生道:「師傅,你走眼了!陳小姐這生意可不是什麼小生意。她剛才親口對我說,她要買一千斤蘋果,八百斤萊陽梨,外加三百斤糖炒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