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3.第663章 搜捕
又是一個夜,月兒圓了,像是十五,也可能十六,大油餅一般明晃晃地貼在夜幕上,看得人嘴饞;四下里都是淡淡月光,似明實暗,草葉不搖,偶爾蛙叫,一個村落在前方,有田,有人煙。
在地圖上,落葉村以東是東落村,東落再往東好些距離,有個地方叫香磨。胡義猜,香磨就是這裡,這裡屬於梅縣東北部地區,因李有德這個屏障,九連這是頭一回來這邊,此刻正在月下的小路旁休息。
一個人影出了村,順著小路匆匆來,草叢裡的戰士們沒反應,因為來人是九連指導員老秦。
胡義站起來狠狠伸了個懶腰,走上月下小路,面對走來的老秦:「問到了?」
「我愣是沒能敲開一戶的門!」秦優的語氣明顯帶有頹喪。
「既然你秦司令都沒辦法,那咱們……打道回府?」
「我說你……真當這是開玩笑的事嗎?你信不信我……」
「呃……我錯了。」
「我是沒轍了,你上陣吧。」
月色下,能看得出胡義的帽檐下閃過一絲笑,而後突然揚聲:「田三七。陳沖。」
路下草里猛站起兩個身影:「有。」
「帶你們的人,把這村子給我圍了!」然後朝另一邊揮手:「其餘人跟我進村!」
一陣草葉亂晃,小路兩旁的野地里轉眼站起來近百號軍人身影,轉眼分成三部分,一部向左一部向右,另一部順路直接往村裡開進。
一段時間后,寧靜的小村裡突然傳出各種喧嘩,火把通明腳步紛亂,維持會長身後跟著端槍灰色軍人,哭喪著老臉站在村子當中的曬穀場上拚命敲鑼,並扯著公鴨嗓一遍遍叫:「都出來都出來!各屋各戶趕緊出來集合啦!都麻利點啊……」
沒睡醒的也好驚慌失措的也罷,扶老扯小趕緊出門往村子當中跑,一聽會長這種叫喚法,那肯定是皇軍來了,拖家帶口匆匆忙忙到了曬穀場上自覺擠成一團,這才發現,四周那些擎火把的軍裝都是灰色的,不是皇軍,也不是治安軍,頭回見,不過還是沒人敢說話,連孩子都沒有敢哭的,甭管這是何方神聖,槍就是槍!
別說村民發矇,那拎著鑼的會長也發矇,憑空闖進這麼一夥兒兵,不由分說逼著他集合村民,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長官是哪個,看看集合得差不多了,縮著脖子左右瞅瞅,瞧見附近有一位最高大的,跟天蓬元帥下凡似得,有官相,便自作聰明伸著脖子朝那位道:「您看,是不是說說情況?表一下來意?」
「說說情況?」那熊看看火把烈烈之中的一群驚恐老少,咔吧兩眼:「是該說說。」於是兩大步出現在火把下,狠狠咳了一聲,不小心把痰都咳出來了,直接吐在腳旁也不顧,抬起蛤蟆眼一擰熊眉;「都不用怕!啊。召集大家出來,不為別的,我們要在村裡搜八路!」
好么,又是這套詞,村民們聽得心裡直顫悠,還好意思說不用怕?怕的就是你這個啊!
「啊?」會長沒想到,莫非這也是跟皇軍一路的?趕緊垂背問:「那貴軍是……」
「你管我是誰?邊呆著!」那熊不搭理會長搭茬,又向群眾:「說說吧,那倒霉鬼到底窩藏在誰家?有知情的沒有?嗯?」
此時,又走進場一個軍人,大步流星徑直來到那熊身後,狠狠一腳把熊踹了個跟頭並恨道:「給我滾一邊去!」
被踹的那一瞬間,那熊已經知道了踹他的人是誰,雖說力道不輕,可踹得還是不到位,根本沒能把他踹趴下,明顯是經驗不足的老秦!於是重新站直拍拍屁股回過頭:「既然把人都叫出來了,不得交代一下嗎?你來了正好。你說。你說。我滾還不行。」
看著火把光線中那一張張驚恐表情,把秦優臊得臉通紅,說啥?啥都說不出來!他沒想到胡義這混蛋真就用這種最直接的辦法,帶著戰士挨門挨戶的滿村裡搜查呢!
「感情……您是長官?」會長又準備朝新來這位完全沒官相的作揖。
秦優連忙抬手:「我不是。告訴大家別擔心,這裡沒長官。」然後趕緊掉頭離開光線範圍。
從此,曬穀場正面的位置空了,沒人再出現說明,村民們更懵。
……
村裡某個路口附近,吳石頭手擎火把呆立,旁邊的磨盤上盤腿坐著丫頭,懷裡橫放著她的四四卡賓槍,另一邊站著發著牢騷的唐大狗。
「為啥不讓我去參加搜查?這地方還用放哨嗎?」
「誰說這是放哨了?」小紅纓很不愉快地一撇嘴:「我還想轉悠呢!老秦非讓我看著你!煩人!」
「看著我?特么看我幹啥?」
「你說呢?怕你手欠唄!」
「……」
路口上忽然出現沉重腳步聲,一個人影轉過路口,小紅纓當即一斜缺德眉:「站住!」
路過的人站住了,他是羅富貴同志,同樣很不愉快地看著磨盤上的小紅纓:「有病還是瞎?」
「少扯沒用的。我問你,你剛才是不是進了那邊大院了?那都搜過了你又進去幹啥?朝我發什麼呆?是狐狸讓我注意你,你以為我願意?老實交代,是不是又抓雞了!」
「怎麼可能?你看我這哪有?」
「大狗,你搜他,興許他拗斷了雞脖子塞包里了!」
「哎?哎哎?姥姥個大狗你敢……」
不一會兒,路口肅靜了,那磨盤邊上圍了一動不動的大小四位,包括舉著火把的吳石頭也站在磨盤邊上盯著磨盤上傻傻看,磨盤上有一隻破殼才幾天的小小雛雞,毛茸茸地泛著絨黃,驚恐地頻歪喙,傻傻注視著每一雙注視著它的呆賊眼。
……
最直接的方法當然最見效,果然從村裡搜出傷員一位。馬良二話不說當場把傷員的繃帶拆了,槍傷!
胡義隨即下達命令,九連收隊,通知村民解散,不提這傷員是從哪家搜出來的,直接往村外抬,離開村子二里才停。
「你到底什麼人?」
「我不是說過了,我是秋風游擊大隊的。你們……是獨立團的?」
「秋風游擊大隊。」胡義將手裡火把遞給旁邊的馬良,在擔架旁蹲下來,盯著傷員腿上沒有被重新包紮的血色傷口,毫無感情色彩地點點頭:「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秋風游擊大隊的。」
「你知道?」
「我只給你一次機會。你們的人現在在哪?」
傷員黯然:「十里盪。也許……還在……」
突然一陣極度劇痛,令傷員反射性地猛坐起來,痛苦得那張病臉完全扭曲,因為胡義的拳頭狠狠捶在他的傷口上。
「為——什——么!」這三個字真的是被傷員咬牙切齒說出的,語氣中不僅發泄著憤怒同時也釋放著痛苦。
「看來……我還得給你第二次機會。」胡義蜷動著剛剛沾了淤血的手指,重新攥成拳。傷員從他的細微動作里看到了殺機,於是垂下頭,沉默了好幾秒,忽然說:「我不會再回答任何問題。」
第二次極度劇痛如期而來,導致全身猛烈一顫!傷口又一次被狠狠擊中,力度大過上一拳更多,儘管這傷員倔強地不想出聲,仍然控制不住喉嚨開合。
「夠了!」隨著一聲大喝,火把光線下出現了老秦,一臉義憤填膺看著麻木無表情的胡義,喘了好幾口大氣,終於又道:「給他個痛快行不行?」
「謝謝。」傷員仍然不抬頭,低聲出口。
然而,胡義無動於衷:「現在,是第三次機會。」
然而,傷員繼續垂著頭不抬,低聲自語:「我只後悔……沒和他們在一起……」
然而,胡義沒再打出第三拳……
不是胡義下不去手,而是他忽然意識到,這傷員……似乎是個真的……有一種失去后的悲傷,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