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4.第664章 活死人
秋風游擊大隊不屬梅縣,成立並活動於梅縣東臨的另一縣,是敵後武裝,營級;近期,漢奸告密導致有人叛變,叛徒出賣又導致鬼子突然大舉搜剿,秋風游擊大隊損失慘重,其中一部逃入梅縣東北境內。
梅縣偵緝隊的釣魚行動,借的就是這秋風游擊大隊的番號,而九連所抓的傷員,居然真是秋風游擊大隊的一員,他因偵查任務負傷,沒能再歸隊,只知道隊伍的最後撤退方向是十里盪。
九連要不要去十里盪?這是擺在胡義面前的問題;可以排除對傷員的質疑,如果這傷員真是梅縣偵緝隊釣魚計劃的一部分,那也不應該把設伏地點擺在更加遙遠的香磨以東,距離梅縣縣城越近才越合理。
看得出秦優一次次欲言又止,他是希望九連能幫助落難友軍一把,可他又努力不在軍事問題上干涉胡義,儘管目前他對胡義這混蛋連長已經窩了一肚子火,還是能忍,真不是一般的修養。
看著老秦在附近轉圈兒猛抽他的爛煙頭,靠坐在樹下賞月的胡義反而先問他:「老秦,你說……咱們該不該去十里盪看看。」
秦優趕緊把手裡煙頭撇了:「我覺得吧……可十里盪離這不近,過去也是天大亮了;再說……這個地界咱是頭回來,人生地不熟,一馬平川的起伏又不大,真有點事是不是不好撤出?」
真不愧是老秦,胡義不禁笑:「好吧,那咱們就去看看。一馬平川確實不利行動,好在人煙稀少離城遠,相機而動,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秦優不說話也不動,那張莊稼臉雖然有些模糊,可胡義似乎覺得……他正在月下含情脈脈,不禁打了個寒顫:「老秦,你這是看我呢嗎?」
「胡義,本來我以為你不可救藥了,現在看來你還是有點希望的。」
今夜的月亮不高,反而又大又圓,不是白晃晃,反而金燦燦冒油光,暗藍蒼穹之下,四面八方都是黑暗地平線,顯得頭上的夜空穹頂像是鬼子的鋼盔籠罩一樣。
九連繼續出發了,一個又一個戰士身影悠閑地銜接起來,蹚著草葉上的反射月光,向東。
其中走著個最高大的戰士,跟在他後面那位似乎戴歪了帽子,還在朝前嘀咕:「騾子,我真沒想到,你特么比我還畜牲!」
「滾你姥姥!我又沒說現在就吃了它!」
再後邊一位戰士身影明顯小,撅著馬尾辮導致帽子都沒戴,也朝前小聲嘀咕:「騾子,我替你養它好不好?」
胡義單肩掛著中正步槍,右手垂拽著步槍背帶,最後看了這格外美麗的月亮一眼,覺得今晚的月亮不像她往常那樣白皙,怎麼看都不冷。扭頭看看隊末,已經動了,於是他走成最後一個身影。
……
所謂十里盪,其實是個大沼澤地,方圓十餘里,水生植被又高又茂密,風吹過時,綠色蕩漾如浪,由此得名。
這個上午,十里盪周圍仍然有煙火,不是硝煙,而是篝火尚未熄滅。
十里盪是茂密的,十里盪周圍植被卻不高,灌木稀少,地形雖有起伏落差不大。馬良整整爬了五百米,才改為草間貓腰跑,急匆匆翻過最後一道緩坡,九連全在坡後頭休息。
「我只觀察了西邊這一段,十里盪外圍應該是每隔幾百米設點,每個點大約一個排偽軍,還有幾個鬼子,雙向巡邏。」
「每隔幾百米一個點?」胡義聽了馬良彙報直皺眉,這種包圍法相當於四處透風,游擊隊為什麼不突圍?傷員太多?可繼續窩在十里盪早晚不得全餓死?
見胡義遲遲不說話,秦優問:「難在哪?」
胡義望著坡上的半高草:「不是難的問題……而是太容易了!」
「太容易了?」
馬良也點頭:「確實不難。咱們只要攻擊最近的這個點,然後把戰鬥持續到兩面增援來敵形成包圍態勢之前撤出,就算臨時解圍了。槍聲一響,十里盪裡邊的游擊隊不會不明白。對於咱們來說,剩下的問題就是擺脫,擺脫應該也不難,雖然敵人兵力不詳,但主力全是偽軍,鬼子應該是兵力不足所以拆分在偽軍各排了,東邊縣城來的這些鬼子明顯沒有梅縣鬼子那樣的厚兵力。」
跟著胡義苟且這麼久,秦優的警惕性也有大幅提升:「那……這會不會是個陷阱?難道那傷員叛變了?」
馬良搖頭:「不像。陷阱也不該是這個布置法。不合理。」
「這至少證明游擊隊確實在那裡。」胡義終於說了話:「不過,我也不打算派人冒險嘗試聯絡。既然來了,能辦到的事就要辦,計劃就按馬良你剛剛說的來。」
不久之後,九連結束了休息,大件行李一律卸下在這坡后,戰前輕裝。
田三七的願望終於實現了,他被賦予主攻任務,目標是距離九連最近的敵人駐紮點;馬良的任務是帶一排向偏左前出一段隱蔽設立陣地,用火力遮斷左面敵人增援路線;陳沖偏右,任務與馬良同,負責掩護二排右翼;三排做預備隊打醬油,將跟隨在二排側后。戰鬥由二排發起,秦優跟隨三排當兵,胡義進入陳沖排臨時擔任助理排副。
胡義給了田三七充分的自由度,進攻手段完全自主,他直接去了陳沖那邊,對二排的戰鬥準備根本不過問,這是想找胡義談二排戰鬥準備情況的田三七沒料到的,他看了胡義的背影很久。
有些東西,一輩子也變不了,來自二連的田三七,骨子裡仍然是二連的脾氣,求攻!求快!
有些事情,改變得很快,在田三七糾結地對二連動過拳頭之後,他終於被他的二排戰士們承認了。能打鬼子的人多得是,在九連這不值錢;能跟九連一起扯淡作死的人可不多,這才是九連喜歡的風格。
「二排全體,上刺刀!我不管你們的刺刀是不是銹在鞘里!」
喀拉喀拉一片金屬卡響,九連二排掛刺刀了,一個個戰士忽然覺得這感覺很好。
「翻過坡后,橫向拉開匍匐。我不會下衝鋒命令,什麼時候被敵人發現了,什麼時候站起來衝鋒!敵人的槍響就是衝鋒命令!所以,如果不想害死全排,就不要在遠處被敵人發現!」
有戰士道:「那要是爬到敵人眼皮子底下還沒被發現咋辦?」
一陣輕笑。
田三七並不惱,認真道:「如果你爬到了敵人眼皮底下,說明我已經爬進敵人駐地了!把手榴彈放在最方便拽的位置,做第一波火力,讓敵人過年。現在出發!」
稀里嘩啦一陣分散,一個個灰色戰士背影,軍帽上套著草葉偽裝貓著腰立即開始翻坡,像是一隻只躬背豎毛的狼。
……
儘管這是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可惜偽軍的哨位基本都是往十里盪方向瞪眼,渾然不知危機迫近;某片草叢后,胡義端著小紅纓那借來的望遠鏡,鏡頭中的二排已經爬進了距敵五十米線,居然還在往前爬!
隱蔽在附近的陳沖也在悄悄朝左觀察,看得一腦門汗,不禁低聲出口:「他還不開打?」
「二排的戰鬥已經結束了!」胡義這樣回答陳沖,繼續在望遠鏡里看著,他知道,如果敵人還是不能發現,二排將一直爬到手榴彈爆炸範圍的波及線,那幾乎就是臉對臉了!田三七……還真是得了高一刀真傳。那一個排偽軍外加幾個鬼子,雖然人數比二排更多,現在其實都已經死了,只是晃動在望遠鏡里的一具具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