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明悟
雙方拉鋸,看似互不相讓。然而沈流彥有意放水,會議結束時便定下基調。新來的職業經理人負責一個沈氏最近簽下的單子,算作試聘。
對於這樣的成果,沈家振已極滿意,當即就叫過沈瑞澤來沈氏露面。年輕人西裝革履,笑容開朗,心向沈流彥的高層哪怕心有疑慮,也在總裁的平和態度下給出好臉。
再往後,沈家振私下調查一番。被交到沈瑞澤手中的客戶公司中有某品牌與沈氏合作多年,也算知根知底。
他安心不少,在書房中對幼子循循善誘,傳授多年經驗。
沈瑞澤正是春風得意。原本聽到父親傳來的好消息時還覺詫異,對沈流彥竟甘心將權利交出深覺難以置信。但數日下來,他結合自己聽到的風聲判斷,沈氏在自貿區項目上棋差一招,損失的遠遠不止是該項目能帶來的利益。
如今的江城,滿城企業心向容氏,各色場合中對容越的討好手段層出不窮……聽到這裡,沈瑞澤不屑撇嘴,心情到底是複雜起來。
他早已將沈氏看作囊中之物,心底便有對沈流彥的恨其不爭。冷靜些了,又暗暗欣喜。
沈流彥做的越不好,對他越有利。
再夾雜上對討好容越的人的鄙夷。
午夜夢回之時,忍不住幻想,被諂媚所對的人成了自己……
手中單子進展順利,很快到了對方交貨的時間。沈瑞澤帶人前去檢查產品質量,所有抽查樣本過關,皆大歡喜。
只是在最後簽收的時候,有人踏著高跟鞋騰騰騰跑來,對著對方負責人耳語幾句。那負責人神色變換,最後定格在為難。
沈瑞澤眸光一閃,在心底組織字句,意欲出言打探。思索片刻后,開口催促對方快點令人搬貨。
負責人咬牙,將沈瑞澤拉到一邊,講過一遍事情經過。
原來同樣的貨物在別的企業也有訂單,畢竟各家自有核心技術,只把部分部件外包。該企業要貨量大於沈氏,又早於沈氏下單,同樣今天交貨。可檢查產品質量時出了岔子,抽查樣本接二連三的不符要求。
沈瑞澤暗嘆自己好運,也猜出負責人會對自己說些什麼。他琢磨著如何拒絕,果真,對方開口就是請求用沈氏的這批貨頂替對方質量不符的樣本段位……
負責人眼裡閃爍著無法得罪該企業的意思,沈瑞澤心念一動,問:「難道是容氏?」
負責人-大概是沒想到眼前年輕人的直白,躊躇了下,點頭。
誰不知道沈氏和容氏是相互對立,原本還期圖含混過去……擠在兩座大山之間自然不舒服,不過上面的人定然是各方權衡過才做出這樣的打算。
負責人暗暗分析一番。沈氏總裁在業界是出了名的手段和軟,而容氏,誰不知道自貿區的項目是座能長久挖下去的金山?兩相比較,做出這樣的選擇也不顯奇怪。
沈瑞澤自然也想到這點,面上還不顯惱火,心下卻已怒極。
他沉下面色,正要開口理論。然而負責人已迅速說出自家公司的補償條件……
交貨時間延遲一周,貨物便以七點五折的成本價送到沈氏。對方甚至透露出隱約的意思,只要沈氏新聘的職業經理人願意幫忙,可以在新定合約上只寫九折。
沈瑞澤一頓,快速盤算起各方利益。
父親曾給他看過這批貨的後續處理計劃,的確是需要再次加工才能最後成件出售,而最終日期距今還有一些時候。
只要抓緊趕工,上市日期便不受妨礙。還能降低成本,在不損傷沈氏利益的情況下使售價低於市場。
至於自己,也能拿到不少回扣。
他面上透出審視,雖已決心答應,卻猶一遍遍地詢問細節。直到負責人汗流不止,方才勉強應下。
回沈氏的路上,沈瑞澤先電話告知父親自己的決定。然而沈家振只聽過開頭,便嘆息:「他們交不上容氏的貨,容氏說不準就會解約……沒了大頭客戶,咱們再去壓價,不是更輕而易舉?瑞澤,你還是太年輕,拐不過彎來。」
沈瑞澤被潑了一盆冷水,終於從方才的喜悅中回神。他張了張口,想辯解,一時又想不出話來。
沈家振不忍打擊兒子,又沉吟道:「不過按你說的,雖然不是長遠打算,還算能贏上一時……我現在就擔心沈流彥會藉此為難你。」
沈瑞澤心下又是一涼。
對長子直呼姓名,對幼子卻還是一聲親切的「瑞澤」。沈家振習以為常,沈瑞澤則是藉此尋找安慰。
兩人一番合計,不如以退為進,就此爭取這批貨的後續項目。等一切辦好后,拿成品的市場佔有率說話。
有了計策,沈瑞澤在面對沈流彥時也底氣十足。只是原本還期待對方看不出父親提到的長遠計劃,卻開口就被打臉。
沈流彥面上還是那副溫柔的笑臉,不過說出的話聽在沈瑞澤耳中句句都在含沙射影。聽起來像是夸人,往深處想一番就是嘲諷他毫無工作經驗真不知道那兩年助理職業經理人的經歷是否只是掛牌。
這次他倒是沒冤枉沈流彥。
沈流彥此刻心情並不好,一段時間沒有聯繫的容越剛才致電,婉轉的問他什麼時候將車還回去。
其中意味,自然是說好的下次怎麼到現在還沒兌現。
是以在面對沈瑞澤的時候,他也就沒了打太極的心思。幾句話把人打發出去,沈流彥鬆了松領帶,現在還不夠,對於剛畢業的人來說「目光短淺」的評價不好,但還不至於人人挫傷。
後面等待沈瑞澤的,才是重頭戲。
至於讓供給容氏的貨物樣本接二連三出錯,實際操作起來也簡單。
一個小小的程序就能決定抽到的樣本編號,而一批貨里本也容許百分之零點幾的失誤。二者結合,加上供貨公司上層的勢利,一切自然發生。
哪怕這次沈瑞澤不入套,依然有大把陷阱等他去踩。
讓沈流彥頭疼的還是容越。
他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也從來都坦誠面對自己和容越親昵時的情動。容越臉好身材好,做情人是再優異不過的選擇。
雖然原本的人生計劃被打亂,現狀卻也十分不錯。
……那還有什麼煩心的?
沈流彥捫心自問,很快恍然。
是了,他慣於安排好所有的事,容越就是那個意料之外。而無法掌控的感覺,帶來的就是心下煩亂。
除此之外,這段關係起於容越對他莫名而來的興趣。可容越於他,是個太過危險的情人人選。
而危機感,來自棋逢對手時的警覺。
兩人之間沒有感情,只存在*。既然如此,很多事情都不會留有餘地。也許在他某句不經意的話里,對方就能提取到重要信息,從而對沈氏不利。
當然,對容越來說也一樣。
除此之外,還有身份和地位加成。
也許正是因為挑戰性,容越對他的熱度才始終沒有消散的意思。
想通此節,沈流彥倒是心平氣和起來。之前借口沈瑞澤到來,他掛了電話。此刻回撥過去,容越的語氣依然好整以暇。
好像是獵人在面對瞄準鏡中的獵物那樣篤定。
沈流彥將自己和容越帶入那個畫面,一時失笑。容越問他笑什麼,他打岔過去,問了句:「我待會兒去接你?」
容越好像是訝異,再開口時言辭間已帶上幾分曖昧不明。沈流彥還是尋常的語氣,最後約好時間,又補充道:「雖說要還車,可容總的車被我停在家裡……也許會晚些到,見諒。」
話中的停頓被容越自發的加了註腳,他笑了下,語調緩慢嗓音低沉:「我還沒去過沈總家。」
彷彿在逗弄自家豢養的寵物貓,一字一句都是情調。
沈流彥想,容越的確自信。回想之前幾次見面,從起初的生疏客氣到越來越熟悉,一切都在循序漸進……容越大概是沒有真正追求過一個人,只拿以往的經驗判斷,說不定想著從前的小情兒至多是欲拒還迎,還延長了這份追求的時間。
可惜的是,他遇上的人與他一樣,只講*,不談感情。
在一面看不見的牆后,沈流彥的表情仍是尋常的溫和斯文,語氣卻帶出些許慵懶,像是某種回應:「容總上次十分有心,我看在眼裡,也想請容總吃頓便飯,」頓了頓,聲音輕飄飄的,「咱們想到一塊兒去了。」
這樣的話聽在容越耳中,近乎撒嬌。
容越心下可惜。不在自己的地盤,第一次總少些趣味,難道還要等再下次見面才好?
他早已迫不及待,將手機那一頭的人壓在自家的落地窗上。說不定還會在某種運動的間隙問上一句:「沈總,你看今晚的月色……」
或許,他該叫「流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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