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各懷心事

沒等多久，碼頭上就跑來一隊穿著黃背心號衣的太平軍，與其它士兵不同的是，這一隊人的號衣都是黑色鑲邊，人人背著洋槍，腰跨大刀，也不知道是哪個大人調來的部隊。

正在碼頭上列隊的唐正才見到來人，立刻小跑著上前欠身見禮，神態見極是恭敬。

「趙正明兄弟是在這邊嗎？」當先一人擺了擺手，神色間倒似看不起這位水師丞相。

「是，是，」唐正才趕緊直起身朝趙正明的座船上叫了起來，「趙兄弟？趙兄弟，快下來吧，張大人來接兄弟啦。」

船簾一挑，趙正明深吸一口氣，走了出來，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個張大人，此人到是眉清目秀，與周圍粗壯的農民兵不同，倒像是個讀書人。

張大人見他下船，緊走幾步抱拳施禮，態度卻是極為親熱：「趙兄弟不遠萬里來天朝獻寶，萬歲極是高興，特命在下來碼頭相迎，趙兄弟心向聖教，在下也是極為感佩的。」

趙正明趕緊還禮：「張大人如何稱呼？天國龍興，但凡有赤子之心的，自然心中嚮往，在下雖在海外，總是不失了漢家男兒本色，此番來投，往後還要煩張大人多多照顧了。」

張大人見他客氣，也是高興，拉住了趙正明的手道：「在下是北殿承宣張子朋，如今天京城防由北王六千歲總攬，在下便得了這個差使，聽說兄弟的寶物不是凡物，萬歲必定要大大封賞，這往後，在下說不定還要請兄弟多多照顧呢，哈哈哈……」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客套話誰還不會說么。

「來人！」張子朋向身後擺了擺手，立刻便有人抬上一頂小轎來。

「趙兄弟，萬歲和幾位千歲等在天王殿呢，咱們這便速去吧？」

「有勞了，」趙正明轉身又對唐正才拱了拱手便上了軟轎，反觀張子朋，自始至終都對唐正才視若無物，實在是倨傲的很。

初體驗啊，初體驗，原來坐轎子就是這個樣子，趙正明實在不覺得轎子有什麼好的，轎箱空間狹小，還總是晃來晃去，真不懂為什麼古人喜觀這個交通工具。

一路上趙正明掀開轎簾仔細觀察著這座日後充滿了爭議的城市。有人說太平軍攻陷天京後進行了大屠殺和強制團營，造成了慘烈的傷亡，也有人說太平軍是和平入城，百姓簞食壺漿迎王師，到底哪一個才是歷史的真實，趙正明不知道，但從他的眼中來看，天京城內的建築保留的還不錯，基本上很難看到戰火的痕迹，就是路上行人不多，與這座千古名城的地位有些不相稱。

轎子在大街小巷裡轉了許久終於是停了下來，張子朋掀起轎簾笑道：「趙兄弟可是辛苦了，這便請下轎吧，整理衣冠，咱們可到了天王府了。」

天王府，趙正明打量著眼前的這座建築，心中很難想象這麼一座不算大的門樓就是洪教主的家，從門口的布局和裝飾來看，與其說是王府，還不如說是清朝的某個衙門，這與他在安慶見到的巡撫衙門基本上沒什麼不同，想來是剛剛攻下天京不久，洪教主還來不及大興土木吧。

趙正明猜的不錯，此時的天王府那不過是搶了兩江總督陸建瀛的辦公室臨時應景罷了，真正要要擴建，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正想著，忽聽一聲炮響，張子朋連忙拉了拉趙正明的衣角，低聲道：「咱們這就進去吧，趙兄弟，今兒巧了，幾位千歲都在，你可要小心應對才是。」

趙正明見張子朋很是照顧，當下點頭跟著他身後進了天王府。

天王殿到是有些宮殿的規模，但也許是因為站滿了人，也並不顯特別的大，正中間的寶座上坐著一位穿著戲袍般的服色，頭戴黃金冠的黃瘦男子，想來就是天王洪教主，而在他的左右兩側也坐著三個人，一人面沉似水，閉著眼睛，神色間透著冷漠，一人白白胖胖，正笑嘻嘻的看著下面的眾人，還有一人氣定神閑，留著一撇小鬍子，很有精神的樣子，用不著介紹，趙正明心中也能猜出個**分來。

「還不給幾位千歲行禮？」張子朋低聲提醒了一句，立刻便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大聲道，「小卑職北殿承宣張子朋奉北王六千歲令，將趙正明帶到。」

這種環境，這種氣氛，趙正明只是略一猶豫，也立刻走到張子朋身邊跪下，雖然心中把眼前這些王爺們罵了個遍，嘴裡卻大聲道：「在下歐遊末學趙正明，見過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願吾王仙福永享，壽與天齊，文成武德，澤被蒼生，千秋萬載，一統河山！」

「哈哈哈……好，好，好，好一個仙福永享，壽與天齊，文成武德，澤被蒼生，千秋萬載，一統河山，」這句精屁的台詞顯然也打動了洪教主的心，他笑著對身側那個眯著眼睛的黃瘦王爺道，「清胞，趙先生自海外法蘭西國遠來，此等忠心著實可感，聽說他這一路上頗不順利，還險些落入清妖手中，總算是天父佑護。」

楊秀清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洪秀全也不以為異，卻聽那白胖的韋昌輝笑道：「那是王兄聖教感召，天父天兄大庇忠良，如今天下歸心，王兄一統河山必不會太久，趙先生這番話，那正是說出了弟等的心聲。」

殿內左右眾人一齊高聲賀道：「願吾王仙福永享，壽與天齊，文成武德，澤被蒼生，千秋萬載，一統河山！」

「罷了，罷了，」洪秀全笑著擺了擺手，又對趙正明道，「先生起來說話，聽聞先生身懷異寶？」

趙正明早就不耐煩了，立刻跳了起來，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小的Mp3（無奈啊，手機沒電了）道：「萬歲，在下祖上廣西玉林，自先父起，便移居海外法蘭西國，年前在下遊學於英吉利國，一日天晚，投宿于山陰一教堂內，時值半夜，忽見窗外風雨大作，電閃雷鳴，夜空之中黃光流動，竟似有兩位金盔金甲的神人，在下那時頗為驚駭，遊學多年，從未遇到此等奇事，正待出門查看，卻見一道閃電自半空墜落，暴然之間，便聞巨響而過，門前一棵古樹自中而裂，聲勢駭人，在下那時卻是嚇的險些暈了。」

「此正是天父天兄作法於天啊，」洪秀全皺著眉頭神色極是認真，「當年本王大病之中，也正是見到了天父天兄化為金甲神人，這才點醒了本王的天父幼子的身份，天國大業，實是從彼時始啊。」

「萬歲果然是人中之龍，一語中的，那兩位金甲神人千真萬確正是天父天兄，」趙正明又道，「第二日，在下出了教堂去看那古樹，卻見那古樹枝葉俱已焦黑，唯在爆烈處留此一物。」

說完，將MP3交給下來的女官，見那女官送到了洪秀全手中，這才繼續道，「那時在下不曉得這物為何，只是覺得新奇罷了，不料一年之後，海外忽傳天王於神州舉義旗而起，以天父天兄太平天國為社稷之基，傳聖教於腥膻之地，救黎庶於妖魔之中，那時方才明白，原來此物，正是天王一統天下的明證，也是天父天兄令世人曉得我主萬歲乃是真神降世的鐵證，因此，小人變賣家產，不遠萬里從海外歸國報效真主。」

洪秀全翻看了半天那火柴盒大小的MP3，不動聲色的給楊秀清、韋昌輝、石達開傳看了一翻，又問：「此物果然新奇，本王在天上時也曾見過，只是父王管教甚嚴，卻不曾把玩過。」

趙正明一愣，心中暗罵真他媽的是大忽悠啊。

「是，想來是萬歲降世救民，操勞過甚，已然不記得了，請萬歲賜下此物，在下操演與萬歲觀瞧。」

石達開忽然笑了起來，將MP3遞過身邊的女官：「趙先生，原來你也曉得神器的操演之法啊。」

趙正明心中一動，笑道：「在下愚笨的很，實是一日把玩時偶然巧合，」說著，接過Mp3，輕輕按下了播放鍵，立刻便聽到了一段粗聲粗氣的聲音，好像是誰被捏著脖子在說話，聲音雖然很大，但語調奇怪，一時竟也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儘管如此，殿內眾人卻一齊將眼神轉向了正坐在大殿之上的洪秀全，洪秀全也是一愣，他不記得操作的辦法，卻不會連天上的神音神語都聽不懂吧，那可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嗎？

趙正明自然不會讓洪秀全為難，立刻跪倒在地，雙手高高舉起正在不斷重複同一句話的MP3，大聲道：「天命洪王，國祚永續，四方同胞，翼佐社稷，萬歲，這正是天命啊！」

這就好比是周杰倫的歌，聽他唱哼哼嘰嘰的不知道在唱什麼，可對著歌詞看看，好像也卻實是唱的那麼幾句，趙正明這麼一說，眾人仔細聽起來，還真就是這幾句話，大殿里立刻便轟動了，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洪秀全也是興高采烈的，讓女官趕緊拿過MP3讓他仔細聽聽，一邊聽，一邊還得意洋洋的轉給楊秀清等人，看樣子還真是信之不疑了。

可趙正明偷眼看去，高高在上的幾位王爺之中，恐怕也只有洪教主一個人才是的的確確的信之不疑，楊秀清點了點頭並不說話，韋昌輝是激動的要死，但笑聲中卻透著諂媚，至於翼王石達開，那明亮的眸子之中，分明劃過了一道飛揚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