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當斷則斷
在安排住宿上,張學良頗費了一番心思,他知道湯玉書並不是心甘情願來承德的,又遭遇進城時的變故,此刻恐怕正提心弔膽著,為了安定湯玉書的心,他特意讓衛士把緊挨著卧室的房間騰出來給湯玉書住,說道:「你就住我隔壁,保你安全,晚上可以高枕無憂睡大覺了。」
湯玉書見張學良安排得如此周到,心中十分感激,忙道:「讓總司令費心了。」
張學良淡淡道:「你是我的部下,我不護著你護著誰,走了一路你也累了吧,先去休息吧。」
湯玉書站著身子沒動,猶豫了一下道:「總司令,我想見大哥一面。」
張學良露出無奈的神情道:「我也不瞞你,我來承德兩天了,還沒見到湯伯父。」
湯玉書倒吸一口冷氣:「我大哥會不會已經被害了吧?」
張學良斷然道:「他們不敢!我雖沒有見到人,但派譚海去探望過湯大伯,人精神著呢。」
湯玉書這才放下心,眼睛轉了一下,臉上露出了悲憤的神情來,啞著嗓子說:「總司令,老帥在世的時候,咱東北軍可從沒有被人這樣欺負過。」
張學良不動聲色道:「你是說我的不是嗎?」
「卑職不敢。」
湯玉書也豁出去了,咬牙道:「但卑職能看得出來,您似乎對我大哥的事情不怎麼上心,還請您看在我大哥和老帥是結拜兄弟的情面上,幫他一把。」
張學良冷著臉:「你哪隻眼看出我不上心了,我如果不上心,會只帶著幾個衛士來熱河,李伯陽敢抓湯玉麟,就不敢抓我了嗎?」
湯玉書梗著脖子道:「他李伯陽不過是被閻錫山阻在熱河的客軍,咱東北軍三十萬大軍只需跺跺腳,就能嚇得他尿褲子,又何必和他談什麼判。」
張學良頓時沉下來,呵斥道:「你懂什麼,李伯陽是好惹的嗎,他在熱河有兩萬大軍,這些部隊都是從滿洲里下來的精銳,和老毛子打仗都不虛,戰鬥力如何想必你也領教過了,你自己想一想,真打起來有多少勝算,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私底下吃了多少的空餉,外面現在都叫你們雙槍兵,一桿步槍,一桿煙槍,要是你能拍著胸口說,戰場上能打贏,我今天二話不說就回瀋陽去,你只管放心的打,老蔣那裡我來頂著。」
湯玉書憋紅著臉不敢應承,他這個副師長自然清楚第三十六師的底細,自打入主熱河以來,部隊久無戰事,將領們吃空餉是家常便飯,一門心思的做起了煙土生意,誰也沒心思練兵,部隊早不是以前的那支虎軍了,這些天和模範旅不是沒打過仗,一點便宜沒賺到,要不然他才不會來承德談判。
張學良見他不吱聲了,語重心長道:「既然不打,就好好坐下來談,現在是國民政府,不是老北洋那陣了,一切事情都要講規矩。我張學良不是涼薄的人,我父親生前常對我說,沒有湯二虎就沒有小六子,我不忘是湯大伯從敵人重圍中把我娘倆救出來的。同樣,我與李伯陽也有私誼,李伯陽幫咱東北打贏了中東路這場仗,我張學良揚眉吐氣了,承他這個情,你們就不該在熱河為難他,讓人說我張學良過河拆橋,戳我的脊梁骨,後來發生了這個事,讓我左右為難啊。」
湯玉書悻悻然道:「總司令,我大哥也是聽信了小人的話,這樁事上我們確實做的冒失了,可不管怎麼樣,李伯陽也不該下黑手啊。」
張學良盯著他說:「我聽人講,湯四叔和閻錫山往來密切,有沒有這回事。」
湯玉書矢口否認道:「這是沒影子的事,咱和閻錫山是老對頭,怎麼會私下有聯繫。」
「沒有?」
張學良冷笑一聲道:「到這個時候了還不說老實話,九月初閻錫山派人來承德,給湯大伯送了十萬大洋,現在送禮的人就在瀋陽,要不要我把人叫到承德,和你當面對質。」
湯玉書暗暗吃驚,閻錫山派人送錢的事情,知道的人一把手數的過來,全都是大哥的親信,張學良又是從哪裡得知的,難不成其中有人是張學良的暗探,這不禁讓他不寒而慄起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熱河省的一些隱秘都泄露了出去,其中可不乏殺頭罪過的事。
湯玉書偷眼看了張學良一眼,只見他的臉色陰沉的快要滴出水來,眼中閃著不可捉摸的寒光,湯玉書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腦袋轉了幾圈,不敢想張學良得知了哪一件事,只得垂喪著頭說道:「就知道瞞不過總司令的法眼,我大哥的確收了閻錫山的十萬大洋,不過他是有苦衷的。」
張學良譏嘲道:「苦衷?」
「沒錯。」
湯玉書趕緊說道:「大哥也是為總司令您著想,東北四省雖然富庶,但也只是偏居一方,只有出關打一片天下才能繼承老帥的遺志。閻錫山親口答應,只要咱出關助他討蔣,就把察哈爾省和河北省讓給咱,到時候咱東北軍的聲勢又回到最鼎盛的時候,進可問鼎中原,退可坐擁六省,仍是民國數一數二的勢力,說不定到時候總司令您也鬧個國民政府的主席噹噹。」
張學良耐著心性聽他說完,只說了兩個字:「愚蠢!」
湯玉書一愣神,有些不服氣道:「請總司令賜教!」
張學良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你知道蔣介石收買韓復渠的價錢嗎,一出手就是現大洋兩百萬,咱東北軍幾十萬人馬,十萬大洋就把你們收買了,這不是愚蠢是什麼?」
湯玉書忍不住辯解了一句:「總司令,這不是錢多少的問題,蔣介石擺明了要削藩,只不過首當其衝的是馮閻罷了,一旦馮閻完蛋了,下一個輪到的人就是我們。」
「你說的沒錯!」
張學良忽然笑了,只是笑容里不帶一絲溫度:「可你忘了一條,我是東北軍總司令,打不打,跟誰打,怎麼打,由我說了算,其他人都不能參預。」
湯玉書知道這番話是在敲打自己,忙低眉順眼的聽著,連聲點頭道:「是,是,卑職省的了。」
正說著話,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譚海從外面快步走進來,立正道:「報告總司令,有急電!」
他說話時特意用眼掃了湯玉書一眼,湯玉書頗為知趣的告辭說:「總司令,我先退下了。」
張學良微微頜首,待湯玉書走後,譚海拿出電文遞給他,張學良一目十行的看完,嘴裡咦了一聲:「這個劉乃超倒有幾分能耐。」
譚海先前已經看過電文,皺眉說:「總司令,劉乃超假借您的名義兵變,擅殺同僚十餘人,此風斷不可長啊!」
張學良點頭,他在赤峰提拔劉乃超做副旅長,本是想在第78旅安插一個釘子,誰想劉乃超倒是大膽果斷,自己前腳走,他後腳就聯絡了講武堂出身的軍官成功的搞了一場兵變,竟把軍權奪在手中,真不知是徐國壽是酒囊飯袋,還是劉乃超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幹才,不過惜才的念頭只在心裡閃了一下,他作為總司令,絕不能容忍有人假借他的名義鬧兵變,而且此事一出,只會讓湯系將領認為他趁機奪取兵權,因此即便他心裡十分欣賞劉乃超,但也不得不為了大局犧牲他。
「劉翼飛走到哪裡了?」張學良問。
譚海回道:「十五分鐘前來報,前鋒已過了老君溝,再有兩個小時就能抵達赤峰。」
「好,傳我的命令,第四旅進城后立即解除第78旅的武裝,將劉乃超等兵變主謀立即逮捕。」張學良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他本欲直接下令處決,但轉念又有些不忍,遲疑了片刻道:「將人交由城外獨立第三旅,可對外宣稱劉乃超是受到獨立第三旅的收買,撇清與我的干係。」
「是!」
譚海打了個立正,向劉翼飛傳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