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京城大案
近日京中出了兩件大事。
監察司已經成立一段時間,但一直低調,旁的官員甚至不知道監察司到底在做什麼。
直到監察司公開審理兩件大案——
一為原禁衛統領李瑞明案,一為右相姜春瑞案。
兩人名字中雖皆有瑞字,但這個冬天於他們而言著實與所謂祥瑞絲毫沒有關係。
李瑞明案實則朝中大人皆有耳聞,只是他被關起來那麼久,事情漸漸平息之後,自然沒有多少人再去關注他,然而,關押李瑞明的地方,卻從未太平過。
「又逮到幾個?」謝文淵輕笑道。
眉目清朗的青年沉聲道:「這次有七個,拿著慎查司的腰牌進來的,被尤峰他們直接截住了。」
謝文淵微微眯了眯眼睛,「阿姐回來了,這裡的事……也該收尾了。」
京城入冬之後,氣溫驟降,凄風冷雨不說,怕是不日便要下雪。
監察司的統領是含章公主,這等場合,她卻避而不見,等到眾人瞧見上座坐的是仍帶著些許少年稚氣的謝文淵時,便知道此事大抵是由他全權審理了。
李瑞明被帶到殿上時,拒而不跪,到了這時候,他卻找回了身為蓅目族的骨氣,直挺挺地站著,卻被旁邊站著的尤峰巧勁彈出指間兩枚石子兒給打得膝蓋一麻,跪下來的時候差點兒仆倒在地,而且這一跪,竟是如何都爬不起來了。
謝文淵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反正這會兒他也不需要李瑞明認罪或者如何,將他放出來不過只是個展示的工具罷了,現如今他們手上人證物證俱全,哪裡還需要李瑞明的態度,他再硬氣再有骨氣,又與他有什麼關係。
「替我請胡大人。」
「是。」
當一身狼狽的胡大人被扔到堂中,眾人才悚然而驚,之前絲毫沒有聽到風聲!
不僅僅是胡大人,牽連其中的京城官員足足有十七人,在今日之前,竟是根本沒有半個人知道,可見監察司保密之嚴。
這一場審理沒有半點可質詢的餘地,人證物證俱全,包括與異族來往的書信,又或李瑞明曾與某位大人來往的見證人,甚至是某位大人的心腹謀士,都成了指證他們的關鍵點,最叫人驚異的是,有一個人牽涉其中,卻並未出現在此地。
「昭王狼子野心,勾結異族,試圖入主中原引狼入室,物證人證確鑿,監察司已經簽好文書,原想將他下獄等待裁決,誰知他已放開邊城,引異族入關!」謝文淵的口吻嚴肅起來,「監察司已派人前往邊城,此案暫擱,只判處李瑞明極刑,即日處決!」
等到判決令出,張榜公示於京城新建的公示欄內,不僅惹得百姓議論紛紛,更讓朝中大臣頗有不安之感。
「這朝中大事,何以要這般讓百姓知道?」
「張榜公示,會否丟了朝廷的臉面?」畢竟李瑞明可是在大晉那麼多年,甚至做到禁衛統領的位置卻無人發現他的身份,這在朝中大臣眼中,都是一件相當丟臉的事。
「不僅如此,你們可曾聽說,往後朝中大事,鉅細靡遺,皆要張貼公示呢!」
「這也太過了吧?朝中大事,豈是庶民可以窺探?」
「我也不知,聽聞內閣正就此事進行討論。」
「定要不通過才行……」
「唉,我只聽說,往後戶部連每年做多少預算,收了多少稅用了多少銀子,都要公示呢!」
「這不會吧?」
「商大人,這傳言未免太過誇張。」
「此事不妥,需得極力制止。」
「不僅如此,往後大小官員考核評跡,皆要公示呢!」
「這朝廷威嚴何在?」
「誰想出這等荒謬主意?成何體統!」
「唉,君不君臣不臣……民不民……」
說到這裡,諸位大臣卻沉默下來,他們必須承認,雖然他們仍然敬重聖上,但是這兩年皇權大大被削弱,自然不比當年那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誠了,嚴重一些,道一句「君不君臣不臣」倒也不錯。
可這到底蒙著一層內閣議政的遮羞布,誰也不願意揭開,畢竟聖上年紀太小,還不到親政的時候。
但這公示榜,卻給了他們新的刺激。
這年代的官員,多是文人,即便是武將,也多讀書,他們內心深處是有一股子驕傲的,那等庶民愚民,哪裡配知道朝廷大事?
「即便是有了公示榜,又有多少愚民認得字?」這時候,一個樣貌清秀的青年微微一笑,怡怡然道,「怕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立刻便有人認出這是謝家旁枝的謝文楚,去年的探花郎,如今的宣化郎,只是比起在那公示榜下方蓋從三品印的謝文淵,卻到底有了極大的差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還未等這事兒的討論度下去,就又曝出一件大事,惹得整個京城都暗潮湧動起來。
右相姜春瑞案!
姜春瑞在朝中名聲不算糟糕,早年有左相張致壓著,根本顯不出他來,后張致被稱作奸相,更對比出右相姜春瑞的好來,他在其中周轉斡旋,著實拉了不少朝臣的好感,雖不曾真正救誰於水火之中,但眾人也知他雖擔著右相之名,卻被張致壓得死死的,即便是想救,也是有心無力。
因此,在張致倒台之後,他這個右相終於有一展實力的機會,即便是仁王為了拉攏他,也是花費了不少心思的,偏很快就來了個謝玉——
他的好日子,也就只持續了那麼幾個月而已。
連姜春瑞自己也是不曾想到,謝玉的報復來得這般快。
沒錯,在接到監察司的書面文書,即刻被監察司的人撲上來帶走之時,他仍是這麼想的。
別人不知道,姜春瑞可是很清楚,監察司的統領含章公主根本就是謝玉的傀儡,更別說她的親生弟弟還擔著副統領一職。
既然是謝玉的報復,姜春瑞自問可是見過不少世面的人,那裡會這麼容易被嚇住,他淡定地跟著他們回了監察司,想著那事兒尾巴已經被掃得乾乾淨淨,實在沒什麼好擔心的,於是自問「坦坦蕩蕩」,並不怕這監察司之行。
「姜春瑞,元啟五十六年生人,元啟七十八年進士……定嘉三年封禮部尚書,定嘉十三年封右相,地位僅在張致之下。」
聽著謝文淵將他生平道來,姜春瑞面帶謙和的微笑,瞧著鎮定如常。
哪知接下來便畫風突變——
「元啟七十九年,拋棄原配鄭氏,娶前戶部侍郎之女,元啟八十三年,姜春瑞任廬銅縣令,收受賄賂共計一萬七千八百四十九兩銀,誤判劉家村裡正殺人案、蘆花山富戶張銘殺人案,楊寡-婦通姦案……前工部侍郎家族侵吞鄉民土地案等等共計一百八十餘起,並用賄金於家鄉封平縣購地八百餘畝,並修建祖宅宗祠。元啟八十九年春,賄前吏部尚書任山博,得以考評優,升做常屏知府……定嘉三年,賄左相張致,升禮部尚書,同年,收受賄賂三萬四千兩……」
謝文淵仍然不慌不忙慢條斯理地讀著,姜春瑞卻連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荒、荒謬……一派胡言……」他喃喃說著,卻緩緩坐倒在地。
任他如何想象,也不曾想到今日面對的會是這般情況。
怎麼會呢?有些事,唯有他一人知道。
藏在書房密格里的東西,即便是他的夫人,他最看重的兒子,他最寵溺的孫子,甚至是他的心腹都不知道。
那裡只有一些數字,即便是外人看到了,也不會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唯有他清楚,那些記錄的都是什麼。
他們怎麼會知道的……他們怎麼會知道?
這不可能!
姜春瑞難以相信,嘴唇卻開始顫抖起來,這怎麼會!
堂上謝文淵面容俊秀文質彬彬,穿著監察司副統領的官府仍然並不十分威嚴,然而在姜春瑞的眼中,卻漸漸化作猙獰可怖的模樣。
若非鬼神,怎會探得他心底深處的秘密?
恍惚之間,姜春瑞只覺得自己的頭腦嗡嗡作響,漸漸連上頭謝文淵在說什麼都聽不清了。
「姜春瑞,你可認罪?」
這七個字猶如雷霆,瞬間在堂上炸響,姜春瑞一個激靈,總算是清醒過來。
他畢竟是積年的老狐狸,雖被這場面嚇得冷汗津津,卻仍然沒有全然喪失理智。
「自然不認!」他大聲道,隨後老淚縱橫,「卻不知謝副統領從哪裡聽來的荒謬傳言,硬是要安在老夫身上,當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謝文淵卻微微一笑,並不以他的狡辯為意,反而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來呀,給我帶人證物證!」
莫說這些事都是真的,件件屬實絕非虛構,即便是假的——他也自有辦法給他弄個「人證物證俱全」。
姜春瑞還是不曾明白——
既然謝玉讓他來,就不會給他半分再從這裡踏出去的機會。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姜春瑞已經猜到了謝玉的底線,偏他還自以為可以用以往的規則洗清自己。
謝玉從來不是一個講規矩的人。
從很久很久以前,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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