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朝中亂(中)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朝中亂(中)

薛泌一整天都在這種忐忑不安,患得患失之中過去,幸好皇帝的心情不錯,沒有察覺,倒是張猛始終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下朝後,薛泌回到家中,茶飯無味,羅師爺看出他有心事,便旁敲側擊詢問。

「這事,左右都為難,前後都不好走!」薛泌嘆口氣,隨後又微微搖頭。

羅師爺很理解的嘆口氣:「是啊,朝廷這攤事,稍不留心,恐怕就是萬丈深淵,大人必須小心又小心。」

「你這不廢話嗎,」薛泌沒好氣的罵道:「能不能出點有用的主意,朝廷這攤子事,誰都知道,這新稅制是給朝廷收了不少銀子,可也得罪了不少人,朝中那些大臣,還有太學國子監的士子們,反對的不少,唉,這事,不好辦。」

羅師爺也沉重的點頭:「朝廷這事做得太急,現在很多人都在觀望,大人,你不能作出頭鳥,現在那些大士族門閥還沒表態,我估計他們還在觀望,大人若這個時候出頭,將來事情若有了變化,大人便成了眾矢之的。」

「誰說不是呢,」薛泌嘆口氣,這正是他為難的地方,新稅制對朝廷有利,所有人都知道這點:「在揚州便出了不少事,顧瑋彈劾了多少人,現在冀州,陳宣又彈劾了不少人,今天他又彈劾渤海郡郡守蘇東,還有兩個縣令。」

「陳宣做事一向剛猛,冀州又是本朝財富之地,朝廷派他去冀州推行新稅制,這冀州要亂了,朝廷諸公恐怕就坐蠟了。」羅師爺嘆息著說道,眼前的朝局一團亂,任誰都看不清。

薛泌喝了兩口,看著漸漸起來的月色,月色朦朧,如同在明亮皎潔的月亮上蓋了層面紗,如眼前的朝局,看不清。

看著羅師爺,薛泌不由想起柳寒,以往朝局紛亂時,總能及時得到柳寒的指點,那怕身在揚州,都能及時送來,可不知為什麼,這次卻沒有?

薛泌忍不住有些納悶,想了想起身:「算了,大不了,我躲著。」

羅師爺也隨著起身:「大人,朝局看不清,就暫時按兵不動。」

薛泌勉強笑了下:「那是自然,出頭鳥,看上去風光,可最先倒下的便是他們,這次就讓給張猛蓬柱他們了。」

「不過,秦王那邊要小心應付,他上的奏疏,您還是要幫著說話的。」羅師爺提醒道。

從府里出來,薛泌的馬車在城裡亂轉,還不到三更天,街上還沒宵禁,即便有宵禁,以薛泌現在的權勢,巡城的城衛軍對他也只能退避三舍。

可在城裡繞了兩圈,薛泌也不知道該上那,望著熱鬧的青樓酒肆,他忽然覺著這些很無聊。

「上柳府。」薛泌吩咐道。

此前,即便柳寒在帝都,薛泌也很少上柳府,更沒在這麼晚上柳府的事。

到了柳府,柳銅立刻通報老黃,柳寒不在家,家裡就由老黃做主,後院由天娜主掌。

「薛大人漏夜來訪,是有什麼急事?」老黃開口便直奔主題,神情間有幾分不滿,柳寒與薛泌的合作是秘密的,私下進行,薛泌這樣公然造訪柳府,很犯忌諱。

「怎麼,連茶都不請我喝一杯?」薛泌笑呵呵的,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

老黃微微一笑:「成,不知大人喜歡喝什麼茶?」

「霧山吧,這茶比較淡,」薛泌說著便走進屋裡,老黃只好跟著進去。

雙方在榻上相對而坐,老黃看著薛泌,薛泌也看著老黃,半響,輕輕嘆口氣:「黃先生,最近心裡亂糟糟的,所以,今日特地登門,想請先生為我解惑。」

「紓困解惑?那你來錯地方了,你該上道觀去,哪裡專管紓困解惑。」老黃神情冷靜,甚至有一絲嘲諷。

薛泌自嘲的苦笑下:「黃先生切莫戲弄在下,新稅制在三州推行,朝中大臣諫言洶洶,下面除了陳宣那二杆子頂著風雨向前沖,秦王要分期干,吳縝乾脆不理會,潘鏈似乎鐵了心要與皇帝作對,皇上想罷潘鏈又罷不了。」

薛泌說著直搖頭,老黃聽后卻沒有感到絲毫可笑,神情依舊那樣輕鬆:「就為這?」

「這還不亂,」薛泌苦笑下:「很多大臣,還有士林中人,說新稅制違反了祖制,那些士子也跟著起鬨,黃先生,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支持吧,那不就成了出頭鳥,可若反對,勢必惹怒皇上,唉,兩難啊!」

老黃靜靜的看著薛泌,心裡越發認同柳寒對這個人的評價,能將小人之事,說得光明正大,同時又坦率真誠得讓人難以拒絕。

「大人之所以有此困惑,原因在於,大人還不知道自己要什麼,」老黃決定按照柳寒的部署,先將薛泌推上去,至於其他,以後再說:「敢問大人的志向是什麼?」

「志向?」薛泌微怔,眉頭微皺,老黃點頭:「對,敢問大人的志向?」

「我那有什麼志向,我就想掌握尚書台,當幾天尚書令。」薛泌笑嘻嘻的答道。

老黃露出微微的笑意:「這個志向已經不小了,要再大點,那就是皇位了。」

薛泌連忙擺手:「此等想法,我可從來沒有過。」

「這我知道,否則,這個大門是斷不敢讓你進的。」老黃也同樣笑道。

薛泌愁眉苦臉的拱手:「還請先生指點迷津。」

「其實這沒什麼不好解釋的,」老黃說道,這時家丁送上茶水,又搬來小爐,將水壺放在上面燒。

老黃待家丁出去后,才有開口說:「其實沒什麼難的,要想執掌尚書台,你首先得在尚書台,現在尚書台的諸位大臣中,你和延平郡王資歷最淺,但也最年青。

延平郡王是宗室,你是外戚,皇上把你們調入尚書台,就是將你們視為自己人,是他準備改組尚書台的第一步。」

薛泌點點頭,這個問題,在他剛入尚書台時,柳寒便傳信給他,就是這樣分析的。

「現在,我們假設,皇上開始改組尚書台,有能力爭奪這個位置的,其實就你,延平郡王,和蓬柱,此外,還要注意一個人,那就是張猛,我估計下一個尚書令就在你們中間產生,大人,您不並不佔優勢。」

薛泌點點頭,忽然心裡又有些納悶,這與當前朝政有何關係?

老黃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著急解釋,而是喝了兩口茶,放下茶杯,慢條斯理的說:「知道目標,就可以作出選擇,我家掌柜的常說,這人生,其實就是選擇,選擇對了,可以一飛衝天;錯了,就沉淪地獄。」

薛泌點頭:「柳兄此言很有道理。」

「朝局現在看上去複雜,其實很簡單,」老黃平靜的說道:「新稅制的目的是什麼,增加朝廷財政收入,可天下財富就這麼多,朝廷多了,民間就少了,這多的部分從那來呢?

張猛定的這個新稅制呢,其實就是從門閥士族手中搶銀子,這個策略其實很多人都知道,大晉為什麼這麼窮,滿地都是流民。」

老黃說道這裡輕輕嘆口氣:「大晉八百年,有多少人想解決這個問題,前有邵陽,結果落得身死家滅,當今在當太子時,也曾想解決這個問題,結果,差點步昭陽後塵。

張猛曾經是太子幕府主要成員,結果,發配涼州十來年,一家子去,一個人回來。

張猛此人,唉,算得上個人物,歷無數挫折,現在形單影孤,一個人,依舊還堅持當初的信念。可惜」

老黃惋惜的搖頭,薛泌很是不解:「怎麼啦?」

「皇上決心堅定,張猛手段狠辣,新稅制看上去一切順利,可,張猛低估了士族的力量。」老黃面無表情的說道:「先帝曾經也想解決這個問題,可最後呢,最後失敗的還是邵陽,所以,大人現在不出頭,是對的。

但僅僅是不出頭,這在皇上面前就失分了,落下個不能擔當的印象,所以,這不出頭,就不對了。」

薛泌糊塗了,出頭不對,不出頭也不對,那該怎麼辦?

「大人正確的做法應該是,當皇上徵詢你的意見時,要支持新稅制,在尚書台時,就要支持潘鏈,讓他與皇上打擂台,他打得越凶,倒得越快。」

薛泌想了想,苦笑不已:「黃先生,這漱芳齋與尚書台就幾步路,皇上潘鏈,這就瞞得住?」

「這就得看你的機變了,」老黃點道:「話不能直接說,另外,你還可以多參加些聚會,什麼靈修啊,多去去,如果,在聚會中,有人說起新稅制,你要表明反對態度,並設法傳出去。」

薛泌想了想,覺著還是挺難辦的,這邊要支持皇帝,那邊要支持潘鏈,這可怎麼作!

老黃看著他,這事的確不好辦,可薛泌必須邁過這道坎,這是一場大風波,也是一場大洗牌,帝都,地方,士族士林,全都逃不掉,都會身不由己的卷進來。

可朝廷顯然小看了士族的反擊,當年昭陽郡王的聲勢多盛,可轉眼就灰飛煙滅。

這些都是老黃的親身經歷。

張猛推出的新稅制,說到底,就是昭陽之策,都是要解決士族門閥這顆毒瘤。

士族門閥,不但掌握了天下財富,還掌握了天下權力。

在大晉,士族子弟,一出生便有官職爵位,而平民子弟就沒有出頭的機會,若說還剩一條,那就是從軍,這個軍還不是郡國兵或城衛軍,而是九死一生的邊軍。

可這近十年,邊境上平安無事,邊軍的主要將領也漸漸被士族取代,方回段昌,功勛蓋世,可為何還有這麼多人彈劾他們,不就是因為,他們掌握了大晉三分之一的兵力,現在方回死了,就剩下段昌了,若不是新君繼位,段昌現在也麻煩不斷。

「明著反對新稅制,皇帝會厭惡你;明著支持新稅制,士族門閥會反對你,現在,沒有兩全之策,你只能當牆頭草,那邊風大,倒向那邊。」

老黃給薛泌定了,這也是唯一安全點的位置。

這場風波過後,很多人要倒下,很多家族要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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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蒼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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