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六回』人無
只是「屋裡的女人」,卻不是夫人。
……當著這樣多的人面,拓烈竟然這樣說。所以這就是他為什麼遲遲不與自己成親嗎。
妲安撫著肚子站在宴席中央,臉色煞白煞白的,若不是侍女在旁,只怕根本無力站得住。
那穆霜郡主的眼睛只在她身上輕描淡寫便略過,顯見得根本不把自己掛在心上。興許只是把她視作一個頭人屋裡侍睡的相好,根本不構成威脅。
她看著穆霜嫻慧姣好的臉容,身段也那般勻稱健美,興許還是個未經事兒的雛兒。只一想到拓烈也許將要與她……像從前灌溉自己一樣濃烈……妲安的心就跟刀剜了一般難受。
那昔日阿爸阿媽還在世時的光環,對比今時今地對他的謙順與依附,連個可以傾訴的人也沒有。她滿心裡便只剩下凄涼道不出,幾回都是愛了又恨,恨也抵不住還是愛。
賽馬結束后便是篝火酒宴,阿耶阿娘如今喝不得酒,蕪姜與蕭孑便陪著先回去了。
拓烈喝了不少,甩開隨從獨自在夜空下晃蕩。天空星辰閃爍,怎麼揣著酒葫蘆走著走著,又摸索到那天晚上的小河邊。「呵……嗯……」著了魔一般,耳畔又全是那屋中沙沙綿綿的嬌吟,他的眼睛就有點紅,驀地轉過身回去。
帳包里有些霧氣蒙蒙的,應是點了熏香。他寬衣解帶走進去,撩開床帳,看到床榻上仰卧著個光潔的女人,本能地就撲上去抓捻。怎生得鎖骨下的風景卻比妲安小,肌膚揉過去亦是一片更為光滑。
驀地定睛一看,卻是妲安近身的侍女。此刻片縷無著,正在自己身下巍巍發著抖,眸瞳里噙的都是怯懼。
他不由直起身軀,啞聲怒問:「誰叫你進來的?」
「郡、郡主,郡主叫我來服侍頭人……嗚嗚……」侍女淚汪汪地顫著聲兒。拓烈魁碩的身軀軋得她呼吸都上不來,一想起從前看到的他和妲安在榻上激烈的一幕幕,心裡就怕得不成樣。
「出去。」拓烈慍惱地把她從床上扯下來。鬆散的衣襟都懶得扣上,人就要大步往門外走。
妲安隨後闖進來,差點兒被他撞了個正著。
氣得他抓起一顆瓶子就砸在地上:「胡鬧,你以為你在做些什麼?」
那眼目彤彤,磁性的嗓音澀啞,聽得妲安心口怦怦直跳:「我沒有胡鬧。都是我不好,孕中不能服侍,讓拓烈哥哥房中空虛,今後就讓阿蠻來服侍你好了。阿蠻很順從,拓烈哥哥會喜歡她的。從前在阿爸的枕頭邊上,也一樣有很多服侍的女人。」
拓烈睇著她嬌艷的臉龐:「然後呢?給我塞很多的女人,你就能心滿意足不再算計人了?」
妲安被看穿心思,頓地有些緊張,傷心地抱住拓烈寬厚的身軀:「拓烈哥哥說得什麼話?白天看到那個郡主,只一想到你將要與她……那簡直比殺了我更要難受。阿爸阿媽死了,從此我一切可依仗的便只剩下你。我不要你娶別人,情願自己把身邊的侍女送來服侍,也不要被別的郡主所取代,不要我們的孩子受別的女人壓制……嗚嗚……拓烈哥哥……」
她的眼淚蹭在他的肩頭上,拓烈兀自挺拔著身軀一定不動。他現今和從前不一樣了,阿爸阿媽已死,一切可制約他的都已不復存在。她的心便暗湧出凄涼,知道他從來沒愛過自己。
烏爾族是織蘭河一帶眾部落覷覦的大族,誰人若能娶下那個二郡主,來日必當羽翼大豐。妲安知道拓烈有這個野心,他一直都有,在別雁坡的時候就是。否則他當時就不會捨棄蕪姜,而住進阿爸給自己安排好的婚房裡。他如果真的可以捨得下權勢,那麼以他的性子,他甚至可以為了蕪姜而殺死彼時還是項子肅的蕭孑。
拓烈想到白天的一幕,忽然捏住妲安的下巴:「你是不是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她阿耶被害那件事,與你有關?」
妲安愣了一怔,驀地便明白過來說的是蕪姜,連忙立刻搖著頭說沒有。
拓烈卻已經明白過來,壓在心頭許多天的疑慮,終於得到了答案。
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他便冷了心,兀自任由著她哭。看她跪匍在身旁,搖著他的膝蓋滿目凄凄,那孕中的肚子太滿,跪的時候團成一圈累贅的渾圓。從前多麼驕傲,那時還是尊貴的郡主,在人群中騎一匹阿克哈馬明艷又耀眼,私下裡對自己也百般嬌縱。後來阿爸阿媽死了,便日漸惴惴成這般模樣。
拓烈忽然想起屠寨逃生的那天晚上,族長夫婦死了,妲安匍在自己的懷裡慟哭斷腸;想起她一路上跟著自己吃了恁多的苦頭,便又無奈地動了惻隱之心。
哎,冤孽,要了便棄之不了的孽債,□□不該貪沾。
拓烈仰頭看著天花板,沉重地吁了口氣:「以後別去她跟前晃。做好你自己的本分,該是你的,我不會給別人。」
那嗓音冷冷的,聽得妲安肩膀驀地一顫。淚眼婆娑中抬起頭來:「拓烈哥哥可是說……說,不娶那個郡主了?」
拓烈齜牙不應。
她便不敢得寸進尺,看著昏黃光線下他偉壯的身軀,心中只覺得愛到要死了,沒有他便不知道怎麼活得成。那纖白的手指從他的膝蓋往上划著,漸漸勾解開他的腰帶,紅唇便嗯了下去。
暗夜的牆壁下打出她辛苦侍奉的影子,拓烈終於心軟,長臂一撈,猛地將她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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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小院里和風暖陽,蕭孑正在幫阿耶劈柴,蕪姜和阿娘在綰線,院子里一片靜謐,像時光又倒轉回從前。
拓烈在門外看著,看了老半天,忽而推開柵欄門走進去。
老兩口正在說笑,乍看見他異常肅沉的腳步,不由問他出了什麼事。
「我來替她向二老賠罪。」拓烈攥了攥拳,忽然單膝在院中一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