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日軍入瓮
「小田君,你的意思是我軍應該立即向五道溝進發?」荒木由一郎在聽到小田的話后反問。
「支隊長閣下,在這個不利於兵力展開作戰的峽谷地帶,我軍已經耽誤了一天的時間。儘管這個大石砬子是橫亘在我軍前進路上的障礙,但我發現攻下這個山頭我們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不如以少數兵力封鎖住他們下山的台階,大部隊迅速地開進五道溝清剿土匪。」
「唔,你說的有幾分道理,明天上午我們再進攻一次,中午後留下第一中隊圍困這個地方,其餘部隊迅速地開進五道溝。同時命令第三中隊加快行軍,與第一中隊會和以後再馬上增援大隊。給司令部發電報,就說我們已經圍困了土匪的一個盤踞地,明天將繼續向土匪的老巢清剿。」荒木由一郎此時已經下定了決心。
唐明漢乘著夜色,一人獨自向大石砬子方位摸去。他記得韓玉珍對他說的地方就離此地的不遠之處。藉助夜視鏡,唐明漢仔細地觀察四周,除了樹木以外,看不見一個人影,心裡想到這許一山他們還沒有發動夜襲。
砬子後山入口很不好找,轉悠了半天,才發現哪個特殊的標記。初夏之際,野草蒿蓬刺窼子足有半人高,小心地撥開兩株黃花松旁的雜草,終於看見了幾塊石頭壘起的台階在山崖邊。雖說是秘道,但卻是隨著山勢,勉強鑿開的一人通行羊腸小路,不到近處,根本不能看出是道路。緊了緊身上的武器裝具,唐明漢開始奮力上爬。
許一山按照唐明漢的命令在準備繼續夜間襲擾。拿上95的許一山此刻象暴發戶一般地將子彈裝滿背包,口裡還低聲地哼哼:「一槍在手,天下我有。老子今晚讓小鬼子們好好地嘗嘗許爺的厲害。」接著又大聲地吩咐隊員,「都分散開,黃二虎負責誘敵,把鬼子們引來,然後大夥一起開張。老竇,你們幾個也別惦記著抓俘虜,好抓活口就抓,不好抓就幹掉。大家都要放機靈點,別讓鬼子咬上咱們的屁股就行。前兩天晚上儘是小韓和老丁出風頭,今晚輪到我來了。」
就在唐明漢爬上大石砬子的時候,山腳下傳來了激烈的槍聲。槍聲驚醒了在砬子頂上負責監視敵人的觀察哨,正在探頭探腦地向下望的時候,就看見唐明漢從一塊石頭後面露出了頭。
「唐隊長?是你嗎?」監視哨上的士兵是一個在依蘭鎮參加四野的朝鮮族戰士,叫李世文,能說流利的漢語,一眼就認出了唐明漢。
「呃,是小李啊。你們的韓隊長在哪裡?快去通知他們,我先在這裡守著。」
聽見唐明漢上到砬子頂上的消息,不顧韓光前的勸告,連韓耀庭老爺子也從坑道里出來,呼啦啦一大幫人把唐明漢圍住,七嘴八舌地問候,打聽消息。
韓玉珍差點就流下了眼淚,扶著自己的老父親,趕緊地問五道溝的情況如何。
「五道溝的鄉親們都已經安置好了,老爺子和玉珍就放心吧。我這會上來就是接你們回四野營去的。這次日本人為了清剿我們,派出了一千三百多的兵力,而且還是關東軍精銳的第二師團,來者不善啊。小韓,這些日軍的戰術素養如何?戰鬥力怎麼樣?」
「確實比較難纏,兵力組織和火力發揚都比日軍的守備隊強,正面對抗很吃力。但是應付游擊戰術就顯得呆板和遲滯。」韓光前說道。
「據我們下午抓到的幾個日本兵口供,在敦化日軍還有一個中隊和大部分輜重。我已經和大許幾個商量好了,決心把這股日軍全部殲滅,不放一人回去。相比日軍,我們的兵力太少,分散防禦與優勢敵人打陣地戰在當前的態勢下沒有必要。為了引誘日軍全部來襲,因此大石砬子這個要點有必要放棄,將這一千三百多日軍都放進五道溝里去分割消滅。日軍只要一進五道溝,必然在四面遭受我軍的襲擾和攻擊,逼得他們分散兵力。到時候我們又可以相對集中,在局部形成優勢,然後一刀一刀地將日軍割碎。我們放棄大石砬子,就是要把自己分散的力量重聚起來,攥成一個拳頭,處處打在日軍的軟肋上。」唐明漢說。
聽到要放棄大石砬子,韓玉珍不由急了:「俺爹他絕不下砬子頂的,這裡是他老人家親手建起來的家,讓給日本人,我們不幹。」
韓耀庭靜靜地望著唐明漢,開口問道:「賢婿你只要回答我一個疑問,我就聽你的安排,否則我韓耀庭寧死也要和占我家園的鬼子,們拚死相抗。」
「岳父請講。」
「你對全部留下山下這幫癟犢子們的命,是不是有把握?如果讓他們毀了我的大石砬子和五道溝,然後耀武揚威地回去了,你心中可安?如果做不到,不如我現在就和鬼子們一決生死。」韓耀庭大義凜然地說道。
唐明漢心中突然地一酸,感動得眼裡泛起了水花。這是一個倔強的老人,和外國強盜做了三十多年的對頭,寧肯毀家也不願屈服於淫威之下。於是堅定地對韓耀庭說道:「岳父但請放心,我唐明漢和我們四野的全體官兵,決心不放一個日本兵回去,以前如此,現在如此,今後如此!有四野在,就有五道溝和大石砬子在,家毀了以後我們再建更新更好的。下山吧,請您老看著我們是怎樣狠揍這幫犢子們的。」
「好,一言為定。當年攻打教堂,我義和拳壇近千的弟兄倒在了鬼子們的槍口下面,今兒我就在五道溝里看著這些日本兵喪命。功成以後,我當白酒黃紙以慰英靈。走,聽安排下山。」
山下的槍聲此時時斷時續,有時激烈如爆豆,有時安靜如鬼域。許一山在日軍來犯之處,一直在五道溝組織安排鄉親撤退疏散的事宜,沒有在日軍的行軍途中襲擾,今夜逮著機會猛幹起來。唐明漢這次帶回來小口徑仿製子彈雖然經過丁壘的測試,效果略差,但是許一山高興地是可以放開手腳地拿著95開火。二三百米以內的連續火力和精度射擊是這個時代的任何槍械無法比擬的。
在夜裡被清水正雄安排警戒守衛的幾個士兵首先遭殃,在許一山的火力掃射下,先後被子彈打倒,引得其餘的日軍朝著許一山隱蔽的地方胡亂開槍。許一山邊打邊退,仗著自己有瞄準鏡的優勢,對凡是接近到自己二百米以內的日軍,均是給予短促的點射,然後立馬地換位置。突擊步槍在夜間的槍口焰明顯,許一山當然不願意日本兵沾上自己,於是打打停停,竄來竄去。竇國傑幾人也有樣學樣,仗著自己耳聰目明,匣子槍又有連續射擊的優勢,不斷地把子彈朝著有日軍人影的地方潑去。
半夜裡的槍聲一直在不緊不慢地響著。荒木由一郎的心情也是越來越迷惑。這伙膽大的土匪真的不知道和一千多精銳的關東軍對抗是什麼後果嗎?他們一定是依仗這在這個溝里的支那平民支持才有恃無恐吧?還是土肥原將軍說得對,要消滅這股土匪,必須把他們生存的根基通通地剷除才行。在這裡的老百姓都是土匪,明天,就是明天,進溝以後我要大開殺戒,連雞犬都不放過!
唐明漢他們隱蔽地從砬子後山秘道撤退以後,派人通知許一山收兵回五道溝,已經是後半夜的時分了。日軍被連續襲擾了三個晚上,荒木望著眼圈都是紅的清水正雄,也不得不按下派出部隊追擊的念頭,雙方都在等待著尋找與對方一戰的時機。
六月十四日清晨,日軍如頭天一樣,對大石砬子進行了五分鐘的炮擊。不是荒木不想多宣洩炮彈,實在是山炮的炮彈已經打完了,必須等待第三中隊輸送上來以後才能有重火力。
栗園這次依舊只派出一個班的士兵,然後端著望遠鏡仔細觀察砬子頂上的情況。心裡在不斷地祈禱,攻上去、攻上去。大概是天照大神感受到他的虔誠,幾個沖在最前面的士兵居然越過了死亡之線,接近了砬子頂部。栗園心中大喜,急忙地命令後續部隊跟進。
當荒木由一郎得知自己的部隊已經攻下大石砬子的時候,不由大喜過望,幾天以來煩悶的愁緒一掃而光。而面對小田參謀官提醒的對手是主動撤退的好心,不管不顧地堅持要給司令部發電報,吹噓自己的部隊經過浴血奮戰後擊破了土匪的第一個堅固據點。現在正準備深入匪區,將堅決執行奉天特務機關長官土肥原將軍的指示,徹底根除這股匪患云云。
五道溝是韓家經營了近三十年的地盤,對這裡的山山水水、溝壑穀梁,韓耀庭和韓玉珍像是熟悉自己的身體一樣,方位、距離、路徑等清清楚楚。從凌晨時分撤下大石砬子以後,唐明漢和韓光前帶著十來個傷員的六十人隊伍,在韓玉珍的指點之下,碾轉來到一個山坳,休息恢復。
「抓緊時間睡覺,明天還要有硬仗和惡仗要打。」唐明漢簡單地吩咐隊伍宿營后,來到了韓玉珍的身旁。兩個多月未見新婚的妻子,此時見面似有萬語千言。伸手想抓住韓玉珍的手,卻沒有想到妻子卻退縮躲避,低聲如蚊蚋:「別,大哥,爹和這麼多的弟兄在這裡呢。」關東女兒性情爽利,在新房中和唐明漢火熱如漆的韓玉珍,此時更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一樣地害羞,抹不開臉面。
「嘿嘿。」唐明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玉珍,辛苦你了。咱四野營這麼一大攤子事情,我和你張大哥都不在,大許幾個要抓緊時間訓練隊伍,這吃喝拉撒的事情都得你操心。我這次回來聽說你把營地和四道溝那邊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我很高興有你這麼一個能幹的老婆啊。」
「瞧大哥說的什麼呀,這四野營雖說是你和張大哥當家,但是我嫁過來了就主內。你們男人是干大事業的,我能幫上忙,就心滿意足了。不過我有一個小願望,就是想去奉天城裡去看看。長這麼大,一直在這東邊道上打轉,也去過吉林。還沒有去過比吉林大的長春和奉天,說好了啊,下回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到外面去見識見識。
「行啊,等打完了這場戰鬥,我就帶你去奉天逛逛,給你買最好看的衣服和首飾。「唐明漢知道,無論哪個時代,對於女人而言,服裝和首飾都是具有巨大殺傷力的武器。果然,韓玉珍在聽到唐明漢的許諾以後,眉開眼笑地。
荒木由一郎志得意滿地發出電報以後,吩咐小田去將戰死的士兵遺體火化,然後準備整隊進犯五道溝了。清點隊伍以後,發現自己支隊此時的兵力不包括第三中隊在內,只有不到八百人的兵員了,而且這八百人中還有近兩百人的傷員。也就是說,在不到四天的時間裡,被土匪襲擊和攻擊大石砬子的戰死士兵有一百五十人左右,戰鬥傷亡接近兩個中隊。發現這點以後,剛剛高興的心情又蒙上了陰霾。
「命令第三中隊加快行軍步伐,在和留守大石砬子的第一中隊第三小隊會和以後,留下一個輜重小隊駐守大石砬子,確保我軍道路的通暢;栗園三郎的第二中隊擔任前鋒搜索和攻擊,向五道溝前進!」荒木下達了他一生中即使後悔也無法挽回的命令。
劉輝武在十三日晚上足足地忙了一宿,才在崔太植、朴正銀、畢貴海和幾個戰士的協助下,完成了五道溝裡面炸藥埋設的工作。和上次伏擊野貫道一的第九中隊不同的是,除了溝口易於日軍集結的地域以外,重點在溝內的民房和大一點的開闊地布置了大量的地雷,並把埋設地點詳細地記錄在紙上,便於未爆后的清除。這些地雷有瓷壇、瓦罐裝葯的,裡面還摻雜了不少的鐵釘,採取壓發或絆發爆炸;有的就是炸藥包,用定向爆炸的方法,堆上大量的石子,都用來殺傷分散的步兵。出於對日軍佔據溝內的預想,還在幾處大一點的建築物,如韓家老宅裡面埋設了電發爆炸的集束的子母雷,子雷全部採用撞擊起爆的日式手榴彈。電線隱蔽地牽出了外面;甚至在溝屯的中心一座碾盤裡面裝了五公斤的黃色炸藥。做好了這一切,劉輝武才滿意地吹了聲口哨。「小鬼子,到時候嘗嘗劉爺的天女散花吧。嗯,不對,是雷神之錘才對。」
丁壘也在加緊地對幾個自己挑選的神槍手灌輸戰場意識。「文定坤、凌開泰,還有你們幾個都給我牢牢地記住了,戰場之上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仔細觀察。一旦你面對敵人時,絕對不能慌張,一槍一槍地瞄準打。這次你們幾個都是倆人一組地單獨作戰,發給你們的新槍是半自動的,一次裝十發子彈,兩人配合好裝彈夾的時間,不能停火間斷,相信自己的判斷,相信同伴的掩護;還有就是在敵人發現你們的狙擊位置以後,要馬上轉移陣地,防止日軍的火炮襲擊。你們不許衝擊日軍陣地,只能在外圍冷槍殺敵。希望你們能通過戰鬥積累經驗,成長為一個真正的狙擊手。」
黃秋生和常田富帶領的四道溝村民自衛隊在清早時分,也趕到了四野營和五道溝交接的地域。隊員們也都是和四野一樣的裝束,儘管訓練時間很短,這支四十來人的隊伍也比一般的綹子的組織紀律看來要好。趕了十幾里的山路,都在道旁吃著自己帶上的乾糧,沒有喧嘩和散漫的隨意行動。黃家二姐妹帶領的二十多人的四野營女子武裝隊也跟了上來,昨晚一晚上安置鄉親的事情很順利地完成,現在都由劉桂花帶著少兒武裝隊在維持著四野營的秩序。至此,整個四野營地和五道溝的軍民,全部做好了迎頭痛擊日軍的準備。
六月十四日下午三點左右,在大石砬子通向五道溝的山間小路上,出現了日軍先頭部隊的身影,栗園三郎的第二中隊,依照他們中隊長的命令,小心翼翼地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尖兵,分間隔、分批次地搜索前進,不時地對著疑是有人的老林子里放著槍,進行火力搜索。栗園三郎這次行軍,精明地沒有騎馬,他從大石砬子攻防之戰中已經意識到,這股土匪中有不少槍法出眾的人,專門打指揮官和機槍手,騎在馬上目標太大,戰鬥一開始說不定就被打死。一路行來,他感到奇怪的是,三天以來不斷襲擾他們的支那人怎麼像是突然就消失了一樣,路上除了自己壯膽的槍聲以外,沒有聽見或看到任何襲擊的跡象,栗園的口裡不停地嘟囔,太奇怪了,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