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欠你的下輩子

「走之前，還想去哪裡看看，海邊嗎？我帶你去吧。」

走在夜幕下，我們手拉著手，天歲冷，卻誰都沒急著回家。

「海邊就不要了，這個時候，海風太涼。」素心似乎有意迴避跟我去海邊。

我心裡明白，曾經最期望我帶她去的地方，現在不想去，是怕激起心中的凄涼，不如藏在心裡，把這個期望留一輩子，當做幸福的念想。

「帶我去坐摩天輪吧。我可以最後看遍這個城市。」她笑著說出最後，離別的日子，心中早已記住。

「好啊。」

十二月，已然是冬日，我不確定摩天輪會不會開，迎著夜色的燈火輝煌，我們倆開心的趕往目的地。

幸運的是，因為遲遲沒下雪，摩天輪正常開放了，我可以完成素心這最後的要求，而不幸的，同樣因為遲遲沒下雪，約定和她一起堆雪人的願望，還沒實現。

我祈求著蒼天，快點下場雪，我不想讓最後還走的遺憾。

「哇，好高啊，你看，那裡就應該是濱海廣場了，我們看見海了。」坐在摩天輪里，素心顯得很開心很興奮，拉著我指向那漆黑的大海，閃動著耀眼的銀光，星河密布，海天相接。

我們看見海了，原來，我以這種方式，帶她看見了海，就像她心裡留下的念想一樣，遠遠的，夠不到，足夠漂亮，足夠期許。

她挽住我的胳膊，雙眸深邃的看向越來越遠的地面，平靜的說著：「安安。這裡，就是我和你最後的地方，最後的記憶，我要記住這個城市。」

我心裡泛起苦澀，記憶何等的無價，生怕歲月模糊，散於蒼老。

「我也會記住那顆大樹下的春夏秋冬，記住一起成長的歲月，記住那個粉嘟嘟的女孩，她對我伸出手，告訴我，她叫素心。」我雙眼有些模糊，腳下的燈火輝煌，似乎看不清楚了，只能看清眼前的人。

「傻瓜，記得那麼清楚幹嘛，不怕想起我太難過嗎？」素心緩緩站到我對面，擦著我模糊的視線，自己卻留下了兩橫淚水，深情哽咽著：「別記得那麼清楚，別告訴我這些……我，我會捨不得你！」

終於剋制不住情緒，她一頭撲進我懷裡，嚶嚶哭泣，她裝作坦然太久了，終於在離別的臨近，忍受不住最後的分秒倒計時。

有緣無分，有份無名，有名無終身，我一步一步，欠了她太多，最後更是親自送她離開，我對她，到底是多麼的殘忍。

「我也捨不得你。」我緊緊的摟住她，心中虧欠。無法彌補。

「別說……別說捨不得。」她蹭在我懷裡，悲痛的搖頭。

「好，我不說。」

這是我渡過的最冷的冬天，沒有下雪。

我抱著素心，一遍一遍的坐著摩天輪，讓她看清眼底的城市，深深記在腦海里。記住這最後的地方。

走出摩天輪，我們手和腳都凍得有些發麻了，互相擦著對方臉上的眼淚，痴痴的笑了，笑中有淚。

最後放縱的夜晚，我們都不急著回家，彷彿這才是真正屬於我們的時間，一如從前，只有深夜裡才敢相愛。

小吃街的夜晚，熱鬧非凡，即使是冬天，依然人來人往，家家透著熱氣，走在這裡，人也跟著暖了。

「怎麼樣，這個魷魚要比咱們小時候吃的，好吃多了吧。」我擦著她嘴角的油。

她滿臉笑意的咬了一口，抬起嘴踮起腳：「你也嘗嘗。」

我低下頭，嘴對著嘴，一人咬了一半。

「以前晚上都不準吃這些的，怕影響身體。」她開心的一家一家的品嘗。毫不在乎油膩或者吃不消。

「喜歡這些小吃嗎？」我問道。

「喜歡。」

「那以後，我們倆就開一家小吃店，夫妻店，每天賺點小錢，晚上回家暖被窩。」我說得很認真。

她被我逗笑了：「好啊，這是你說的，下輩子，咱們倆就出身在海邊，做海邊的青梅竹馬，你每天可以帶我看海，帶我抓魚，結婚了，就開一家小吃店，做魷魚吧。這個好吃。」

永遠實現不了的期許，卻如同真的一般，讓她開心的眉眼儘是幸福。

我重重的點頭，她親了我一下，調皮道：「記住啦，這是你答應我的，下輩子都歸我了！」

在這個最冷的冬天裡。我們兩個人，相擁抱著對方，游遍了小吃街，約定這下輩子，溫暖的笑著。

「你看你，吃的圍巾都髒了，回去我幫你洗了。」她嗔怪而關心，我搖搖頭：「不，我想幫你洗一次。」

「洗什麼呀，我衣服都是乾淨的。」

「那就連你的人一塊洗了。」我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她咯咯的笑著，推著我的腦袋，嬌羞道：「我才不跟你一起洗澡呢。」

「由不得你了。」

歡笑著結束了午夜，我抱著素心上了計程車。一起回了家。

到家已經是深夜，姐姐已經睡了，我們倆躡手躡腳的脫了鞋，悄悄跑回卧室，關上門就嘻嘻哈哈的笑了。

只有我們兩個能明白，這太像我們曾經了，每次從山上回來。都要如此偷偷摸摸的潛回屋裡，太熟練又太熟悉。

「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倆回去的時候，你把我內衣都弄丟了，找不到了，後來夕顏姐發現我少了衣服，我還解釋是洗完了被偷走了。哈哈哈。」她笑著回憶過去，我握著她冰涼的小手，心中有苦有甜。

「討厭，我說丟了內衣，你脫我衣服幹嘛。」

「一起洗澡啊。」

「姐姐都睡了，我們倆別吵醒她。」

「所以你要小點聲啊，放棄抵抗吧。」

浴室里，傳來溫水的白霧，兩個最熟悉的人，嬉笑著打鬧，我想把太多第一次的記憶留給她，而她所有的記憶，都只有我。

打鬧慢慢變得安靜，氣氛隨著水溫，變得曖昧，變得愛。

十幾分鐘后，素心慵懶的被我裹在浴巾里，抱回了卧室里，臉色紅潤，渾身都是熱氣，皮膚變成粉色，彷彿看見了曾經粉嘟嘟的小女孩。

「流氓，洗澡也不老實。」她滴著水滴的長發，搭在我胸前。

「你早就知道我流氓了，又不是現在。」我讓她趴下，慢慢擦著未乾透的長發，頭髮太長了，水一時擦不掉。

「那流氓要給我的禮物，就是一起洗澡？」她調皮的踢著小腳丫，回頭看向我。

「你現在想看禮物？我打算送走你的時候，在交給你的。」禮物我早準備好了。

「不，我現在要看看。」她撒嬌嘟起嘴。

我當然會滿足她，什麼都想滿足她。

我立刻下床，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個盒子。交到素心面前，她好奇的打開，頓時愣了一下。

「恩？這是什麼？木頭？樹？」她驚訝的看向我，我點點頭：「對呀，這是屬於我們倆的那棵樹。」

這是一個精緻的木雕，雕刻的就是一顆我熟悉到夢裡的那顆樹，有如此手藝的人，正是饒悲天，我請求他，幫我雕刻的。

「咦？樹下還有兩個小孩。」她聽完我的解釋，驚喜不已，仔細觀察著木雕的每一處。

樹下的兩個孩子，女孩長發齊腰，靠在男孩身後。而男孩背對著背，手裡拿著一件樂器，簫。

「安安，這是……我們兩個？」她驚喜中，眼裡透著濕潤，我知道，她心軟。太容易被感動。

「你猜，我當時給吹的什麼？」我將她抱在懷裡，她不顧浴巾褪到腿上，拿著雕塑仔細看著：「你只給我吹過一首曲子，我當然知道。」

「所以，這棵樹下的兩個人，也是這樣。」我輕輕撥動雕刻下面的開關。

熟悉而哀婉的前奏響起。簫聲低沉，吹奏著《我心永恆》。

熟悉的旋律，銘記一生的旋律，響起的瞬間，懷裡的人，明顯渾身顫抖了一下，握著雕塑的手，也在激動的抖動，她不敢回頭，她也許眼睛在濕潤。

沒錯，這個雕塑，裡面藏了一個CD機，做工並不複雜，可那盤CD。是我親自錄進去的，用簫錄進去的。

我希望這首曲子，這個大樹，樹下的兩人，這場景的所有記憶，都永遠伴隨著她，而栩栩如生的還原，和熟悉的音樂，如同再現著我們曾經的畫面。

「安安……我喜歡這個禮物。」她聲音平靜，平靜的靠住我，獃獃的看著樹下的兩人。

「那你給我準備什麼禮物了？」我輕撫她圓潤的肩膀，不想讓氣氛難過，調笑著討要禮物。

「我送你的要保密。」

我心裡是知道的，素心一定會準備了分別的禮物，也許不止一件。

「那我猜猜？」

「噓。」

她突然止住我的嘴，就這樣靜靜的躺在我懷裡，沒有回頭，我看不見她的表情，房間里，卻回蕩著我親自吹奏的曲子，代表著我和她的曲子，我們沒法永恆，甚至短暫，一如電影中的男女主角，期望著心與心的永恆。

終於，我聽見了啜泣，她低聲的啜泣，連忙把禮物裝回了盒子了，突然狼狽的哭著，止不住眼淚：「我不聽了，以後還有很長的日子要慢慢聽。」

「素心……」我瞬間淚涌眼角。

「安安，今晚，好好愛我！」